若把劉秀比作後世的劉備,那麽劉秀得鄧禹襄助,好比劉備得了諸葛亮。


    接連數日,劉秀皆未迴房,夜宿鄧禹房中徹夜長談,困了倦了,也直接睡在鄧禹那裏。兩個人簡直如膠似漆,有說不盡的話,道不完的事。若非我深知兩人性取向都沒問題,還真是又要忍不住想歪。


    馮異與銚期撫循屬縣,所到郡縣,輒見二千石、長吏、三老及官屬,考察政績,一如州牧行巡部縣。同時,劉秀下令廢除王莽苛政,恢複漢代官製,籠絡地方官吏,他接受鄧禹的建議,開始有意在地方上樹立威信,重新培養自己的力量。


    這些措施,使得當地吏民歡喜無限,爭持牛酒迎勞,劉秀一一婉謝。


    隨著威望滇高,不斷有人前來投軍,劉秀從洛陽拉過黃河的這支隊伍,由原先的一百多人急遽增加了數倍。


    在鄴縣初獲成果,劉秀拉著隊伍繼續往北開拔,這一次的目的地乃是趙國的都城邯鄲。


    才到邯鄲,便有巨鹿宋子縣人耿純前來拜訪,這個耿純時任更始漢朝的騎都尉,他有意結交劉秀,出手甚是大方,竟是送了許多馬匹和縑帛。這些物資對眼下的我們而言,可真是一筆天大的財富,特別是馬匹,那可是行路負載的必須。


    耿純一共送了五十多匹馬,劉秀命人養在馬廄,精飼伺候,馬夫絲毫不敢怠慢。


    這一日我到馬廄轉了一圈,迴來後迴房取了點東西,直接找上劉秀:“你把那五十匹馬送給我吧!”


    劉秀正與鄧禹商議政務,冷不防諜我這麽一說,頓時愣住,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鄧禹哈哈大笑:“你又想搞什麽?”


    我皺著眉,討價還價:“沒法全給的話,你讓我挑三十匹也成!”


    鄧禹滿臉好奇和不解:“你真要?”


    “嗯,再給我三十名弓射精湛的步卒!”


    劉秀秀眉一挑。


    鄧禹驚得從席上站了起來:“你要組建騎兵?!”


    我搓了搓手,點頭:“數量是少了點,不過剛開始……馬馬虎虎先湊合著吧!”頓了頓,去推像是老僧入定的劉秀,“你給不給倒是說句話啊?”


    劉秀笑而不答。


    鄧禹歎氣:“騎兵可不是給你拿來玩的!”


    我二話不說,將懷裏抱著的那匣子金子盡數倒在了書案上:“這裏是二十金,買你三十匹馬可綽綽有餘?!”


    鄧禹目瞪口呆,劉秀淡淡的掃了眼那些黃澄澄的物事,問:“你哪來那麽多金子?”


    我不耐煩的迴答:“我的陪嫁,不行麽?”


    “喀!”鄧禹手中正在把玩的一塊金錠落地,骨碌碌徑自滾到我的腳下。


    “既是如此,我想……我沒法再反對……”


    我大叫一聲,衝上去忘形的摟住劉秀的脖子,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劉秀被我搖得晃來晃去,無奈的說:“去吧!去吧!那五十匹馬全歸了你,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搗鼓……”


    我滿心歡喜,蹦兵跳的跑出房間,來時如電,去時如風。


    迴房換了身騎馬的武士裝束,興衝衝的跑到馬廄,看著那群精神抖擻的馬兒,一掃多日的陰霾,心情霍然開朗。正自顧自的樂著,忽然後領上一緊,我的衣襟被人從頸後拽住。


    我本能的將脖子一縮,腳下微錯,騰身抬腿一個後旋踢。


    領子上的力道驟然消失,我顛腿竟然落空,一道青色的人影迅速閃避。我左腳撐地,右腿架空,腳尖離他鼻尖僅差一厘米。


    鄧禹伸手緩緩推開我的腳:“一年多未見,這架勢練得可是愈發得心應手了。”


    我收腳站定,嗔道:“幹嗎鬼鬼祟祟的在背後搞偷襲?”


    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別處:“第一眼見你時,也是這般……我當時便想,世間怎會有如此頑淘的女子?”我哭笑不得,他這話算是讚我還是損我?“可還記得那一年你多大?”


    “嗯……”我數著手指在心裏默算,“十四歲。我記得好像是正月裏,因為才剛過完元日沒多久……”


    “十四歲。”他側過頭來迎上我的視線,“好快,都快滿六年了……明年你雙十芳誕,可想過要什麽樣的禮物?”


    我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出自己想要什麽,腦筋一轉,突然壓低聲道:“不如你現在就送我一件禮物吧。”


    他“哦”了聲,好奇的問:“你想要什麽?”


    我伸出右手,將小指翹起:“你得先答應我,替我保守秘密……這事隻能你我兩個知道,以後誰問你都不能說!”


    “隻你我二人知道?”


    “嗯。”


    他眸光一閃,笑道:“諾。隻你我知道的秘密!”他駕輕就熟的伸指與我打勾、蓋章,動作嫻熟,毫不陌生。


    我抿唇一笑,從袖內的暗袋掏出一塊縑帛遞了給他。他先還對我的神神道道不以為意,等到縑帛一打開,霎時麵色大變。


    “這是什麽?!”


    我對他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優哉的笑:“馬鞍啊。”


    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前後兩端飛簷式的馬鞍?”


    我笑著點頭。


    “這底下垂的是繩子什麽?”


    “馬鐙。”


    他用手指細細的撫摸著那個僅憑我有限記憶勾勒出的高橋馬鞍與馬鐙:“真是絕妙的東西啊。”


    我早知道他悟性高,這個東西若是擱在別人手裏或許一時半會兒還不容易明白是怎麽迴事呢,他卻能一眼便發現其中的妙處。


    在這個時代打仗,步兵仍是主力,騎兵更多的時候隻是承擔斥候偵察、側翼包抄、騷擾遮斷、偷襲追擊等輔助任務。這主要還是跟騎兵的戰鬥力有關,馬上雖也有安置馬鞍,卻隻是一種隔開人與馬的簡單工具,人騎在馬上奔跑時,前後顛簸根本無法自控,而且因為腳下沒有馬鐙可以踩踏著力,人騎在馬背上,隻能雙手緊緊抓著韁繩,雙腿緊緊夾著馬腹,稍有鬆懈便有被摔下馬的危險。


    這種騎馬方式,不僅無法適應作戰,還使得馬匹作為交通工具的效用大打折扣,很多人寧可選擇將馬套上籠頭,讓它拖著笨重的兩隻車咕嚕趕路,也不願單騎而行。


    騎兵若要成為戰場的主力,首先得把雙手從束縛中解放出來,否則如何彎弓射箭,如何操持長戈,如何萬人軍中取其敵首?


    高橋馬鞍和馬鐙還有沒有別的好處我暫時說不上來,不過我敢保證這兩樣看似簡單的東西,定可使騎兵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極大的飛躍。


    “你如何想出來的?如何便被你想出來了呢?”鄧禹激動的無與倫比,“匈奴人騎術驚奇,世人皆道是其馬匹精壯所至……這一年多我遊曆四方,始知匈奴騎兵的裝備與我中原迥然不同……”


    我暗道一聲慚愧,我的iq還沒高到能自己搞創造發明,這個不過是借了兩千年後的馬鞍圖樣簡化而成。


    他感慨一陣,收起縑帛:“圖樣兒雖有了,可東西還得做出來看實不實用……你可是想讓我找人悄悄把這副馬鞍做出來?”


    “哈哈!牛皮不是吹的,馬車不是推的,聰明的腦袋果然不是蓋的!”我笑哈哈的捶著他的肩膀。


    雖然這一年我身高稍許往上躥了那麽幾公分,可跟他比卻仍是小巫見大巫,這會兒我與他麵對麵站著說話,視線僅能平抵他的下顎。


    鄧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心兒一顫,笑容發窘的僵在了臉上。他的眼神放柔了,一縷異樣帝惜在那對瞳眸中流轉:“他待你好不好?”


    我噎然,一時無言以對。


    他失落稻了口氣,語氣低迷:“你終究還是嫁了他……”


    “鄧……仲華,我……”


    “一年前放開了你,不是為了要你棄我選他!”他緊擰了眉,似有滿心的不甘與懊悔,“我隻是不想給你太多的壓力,以為你玩心重,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若是早知今日這番變故,當初便是拚著惹惱你,也必求陰次伯將你許予我!”


    眼眶猛地一熱,一年前的我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那時候滿腦子想的盡是吃喝玩樂,惹是生非。我雖是從21世紀穿越過來的現代人,可是打一生下來就沒吃過苦,兩千年後有父母疼愛嗬護,兩千年前則有陰識替我一路收拾爛攤子。應該說我很自我為中心,潛意識裏認為自己是現代人,把自己的位置擺得非常高,甚至還幼稚想跟著劉縯、鄧晨他們一起揚名立萬。


    我把生活想得太過美好,把一切的起起落落想成是出電視劇,總以為自己是導演,能夠掌控一切……然而,生活並不如我想象,活在這個亂世之中,苟且偷生已屬不易,更何談其他?


    現在的我已不敢奢求名垂青史,但求平平安安,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用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歲月荏苒,時光不再,過去的美好畢竟是過去了,命運無法逆轉。


    “他待我……極好。”我哽咽,“真的……很好。”


    “會比我待你更好麽?”他自嘲的勾起唇角,滿臉落寂。


    “仲華……”


    “現在並不算晚,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我來這裏,為的便是帶你走!”


    “鄧禹!”我完全沒料到鄧禹竟也會有如此強硬果斷的一麵,公然把話挑明了說出來,一反以往的含蓄,“鄧禹,你鬆手……”


    我掙紮著想抽迴自己的手,他卻反而越握越緊,痛入骨髓。


    因為持杖跋涉,他的手掌心被磨破了皮,潰爛流血不止,養了七八天才稍許結了痂。我掙了沒多久,便感覺手背肌膚一股熱流湧動,濕潤的液體猶如一股潤滑劑,我被他緊握住的手滑了下,用力一掙,居然甩脫了他的束縛。


    手是拔出來了,可滿手沾染的鮮血也讓我神魂一窒,再看眼前的鄧禹,他正神情黯然的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一臉絕望。


    “我……我……”我慌了神,趕緊掏出帛帕替他包紮,“對不起……我沒想弄傷你。”


    “麗華,你當真如此討厭我嗎?”他語音微顫,竟像是要哭出來般。


    輕輕甩開我的手,帛帕飄落地麵,他轉過身慢吞吞的往迴走,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滴滴答答的在路麵灑下一連串鮮紅的血滴。


    我茫然的看著他孤寂消瘦的身影,滿心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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