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學風波


    當白秀珠對哥哥嫂嫂說了自己想去上學的想法之後,飯桌上是一陣逼仄的沉默。


    白雄起這個時候還算是年輕,有那麽幾分魁梧剽悍的氣質,一聽就反對,“你是什麽身份,怎麽能跟那些人一起上學?你要是真想上學,我去給你請個老師來。一個千金小姐,出去拋頭露麵像什麽樣子?”


    “哥哥,時代不一樣了。學堂裏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你請來的那些先生,最後哪個不是灰溜溜地走了的?我若是到普通的學校去,肯定會很努力,你不告訴那些老師我的身份,我也跟普通人一樣,我若是受不住那樣的日子,到時候不用你說我都會迴來。你就答應我吧哥哥,待在家裏太無聊了……”


    白秀珠知道白雄起是最疼愛她的,很多事情即便是不讚成,最後為了她也會勉強答應,再加上白夫人在一旁幫腔,白雄起最終還是同意了這樣的事情,這對於一個權貴之家來說是不合規矩的,可是在白公館,白雄起就是規矩,而白雄起的規矩就是白秀珠,這個他唯一疼愛的妹妹。


    跟哥哥嫂嫂用過了晚餐,白秀珠在客廳裏跟他們夫妻二人坐了一會兒,就推說困了,便上樓迴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白雄起讓人將附近學校的資料給了她看,白秀珠一眼就在裏麵看到了仁義女子中學。


    在客廳的桌上,滿桌都是寫著學校名字的白紙,可是她的眼裏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整個人的心神都落在了那幾個字上。


    “仁義女子中學……”


    “小姐您是想要去這個學校嗎?”侍女看她一直盯著那張紙,表情奇怪,她雖不識得字,可是做下人的最大的本事就是猜測主子的想法,所以她猜小姐是看中了這個學校。


    白秀珠迴過神來,她纖長的手指拈起這一頁白紙,看了許久許久,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冷清秋就是在這裏讀的中學吧?


    也就是在這裏,金燕西為了她,費盡了心機,她原來認識的那個單純的、天真而且無憂無慮的金燕西就因為愛上了她,開始越來越不靠譜。


    細細數數金燕西為冷清秋做過的那些事,是何等地觸目驚心?


    她本是愛過金燕西的,金燕西卻對著別的女人那樣癡情?教她如何能不嫉妒?


    白秀珠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嫉妒是一種很正常的情緒,所以她上一世才會為那兩個人下那麽大的絆子。


    其實他們兩人最後的結局本就不幸福,明明不可以在一起,金燕西那個傻子卻要強求,就算是用盡了心機娶到冷清秋,最後愛情還是消磨在了婚姻的墳墓裏,她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愛情不是長久的。


    至於她自己原本的規矩,不過是異國一個遙遠的夢境,她從來不曾期待。


    她將那那一頁紙放下來,平鋪著,伸出手掌,蓋住了,略閉了閉眼,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去告訴我哥哥,就這個了吧,離咱們白公館也不算是很遠。”


    她的路,還是就這樣確定下來了。


    白雄起在接到白秀珠的選擇的時候其實有些訝異,他以為自己的妹妹一定會選擇跟金燕西的中學更近的亭勻女高,可是她選擇了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學校,不,也不能算是平民,現在能夠上得起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要不就是成績特別好的,隻是這學校還是入不得白雄起的眼。


    他正想要去找秀珠好好談談學校的問題,可是手上立刻又有事情壓了過來,他坐下來一想,其實秀珠這樣選擇未必是壞事。


    難得她不想跟金家那不學無術的臭小子混到一堆去,這樣最好不過了,金家的權勢雖然厲害,可是金燕西是個小混帳,也不知道自己妹妹怎麽偏就看中了那小白臉?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這仁義女子中學格調雖然低了些,但是卻格外適合秀珠就讀。


    雖然秀珠說想跟普通人一樣,但他白雄起的妹妹怎麽能真的跟別人一樣?


    他差人去學校走了一趟,將白秀珠的情況告訴了校方,還叮囑他們隻要平時看顧著點秀珠就好,其他的照平常辦事便好。


    這樣也省的被秀珠發現,迴頭倒怪起他這個做哥哥的胡亂辦事。


    白雄起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瞞著秀珠的,白秀珠自然是不知道。


    上午挑好了學校,她下午就想坐著車去看看。


    自然是白公館這邊派出了車來,接她上去了,順著前麵的大路開下去,老北京的建築還在初秋飄零落葉的影子裏,顯出幾分俗世的悠閑來,若不是路上走過的那些穿西服打領帶戴禮帽的人,這一幅畫麵會更加和諧,可是白秀珠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


    山河的變化,從來不是人力所能改變,可是沒一個改變都來自人力,更體現在人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開車經過了仁義女子中學,其實已經過了入學的時候,一般來說是不能再收人的,不過白秀珠因有白雄起這個哥哥,自然是可以特殊情況作特殊處理,她會成為這個學校的插班生。


    她讓司機將車停在了不遠處教堂的大梧桐樹下,落下來的葉子手掌一樣枯黃地鋪著,北京的秋天一向是來得很早的。


    她下車,提了洋裝的裙擺,鑽出了車,這個時候的她年紀尚小,不過就隻這樣淡淡一打扮也覺得清麗脫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普通人家出身,她今天隻是來看看,是沒有學生裝穿的。


    白夫人在家的時候曾一個勁兒地搖頭,抱怨那衣服醜,可白秀珠上輩子沒穿過,偶爾坐車從街上經過的時候,卻也覺得別的女學生穿著特別朝氣蓬勃,她們像是真正的年輕,可是她被那一身規整的洋裝壓迫了,整個人雖看上去豔麗,實則是暮氣沉沉。


    她揮手,“你們別跟著我,我就在這附近轉轉,一會兒就迴來的。”


    以前不喜歡一大堆人跟著,現在也是。


    她穿著高跟鞋走在大街上,迴頭率是很高的,這樣打扮入時的一個姑娘卻走在大街上,怎麽也是有些不搭調的。


    不過白秀珠沒在意,很快就到了仁義女子中學的門口,站在那塊牌子下麵,她伸出手去撫摸了一下。


    現在還在上課時間,大門鎖著沒辦法進去,她就沿著這圍起來的牆根兒走,裏麵傳出來琅琅的讀書聲,讓她心生向往。


    隻是才走著,忽然到了一棵大樹下頭,沒有日頭照著,顯得昏暗一些,她沒注意,一個東西忽然之間從頭頂掉下來,砸中了她的額頭,磕得有些疼,讓她忍不住輕唿了一聲。


    她先是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倒是仁義女子中學的牆內有什麽動靜,她暫時沒理會,再一低頭看腳下,卻是一本有些老舊的筆記本,她撿起來,沒顧得上額上的疼痛,出於好奇直接就翻開了筆記,頓時就愣住了。


    這是……新詩?


    她站在圍牆根兒下麵,端著那牛皮封殼的老舊筆記本,翻了好幾頁,牆裏麵的動靜才清晰起來。


    “別跑——你是那個學校的?”


    “不跑是傻蛋,不就拿了你一個筆記本嗎?追我這麽遠。”


    ……


    聽到時,這聲音已經在頭頂了,白秀珠一驚,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白影兒從牆頭上墜下來,砸在地上“咚”地一聲悶響,仔細一瞧,不是那頑劣成性不學無術的金家七少爺金燕西又是誰?


    那個時候,白秀珠忽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頭疼”。


    “呀,秀珠,你怎麽在這兒?”金燕西身上的白緞子馬褂因為剛剛爬牆弄髒了,灰撲撲的一片,看上去狼狽極了,還是氣喘籲籲的。


    聽說上次他沒能來自己的生日會就是因為擅自進入女子中學,難道就是這一所?


    白秀珠還沒來得及問出個所以然來,金燕西卻一眼看到了她手中翻開的筆記本,一下就高興起來:“哈哈,筆記本都被我偷了,看他下次怎麽抓我!”


    無言,白秀珠看了一眼這筆記本上的詩歌,連忙合上,新詩在現在還沒流行開,白話文都還沒推廣出來,在一九一八年就在自己筆記本上寫新詩的肯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隻是不知道這筆記本的主人到底是誰,這東西放在手裏總歸是不好的,畢竟也是別人的東西,她可不跟金燕西那麽頑劣。


    然而轉眼之間白秀珠就不愁了,因為校門那邊已經疾步走來了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青年,雙眉緊鎖,似乎很是生氣,金燕西一見了他就要跑,卻被白秀珠一把拽住,喊道:“燕西,你之前不是還得意得很嗎?現在是怎麽了?”


    金燕西一臉苦兮兮地表情,敢怒不敢言,哀怨道:“秀珠,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就讓我跑路吧,這人是女子中學的老師,要是再被他抓到我迴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原來是女子中學的老師,那以後就是她的老師了。


    這樣一想,白秀珠完全無視了金燕西的哀嚎,恭敬地將手中的筆記本送到來人的手上,“抱歉,老師,是燕西不懂事,還請您原諒他的無禮和冒失——”


    忽然之間頓住,因為眼前這一張臉自己很熟悉。


    這是金燕西六姐的男朋友,未來的新派詩人代表,浩然。


    難怪筆記本上是一些新詩。


    不過白秀珠不能表示出來,隻能矜持地笑笑。


    浩然接了筆記本,驚訝於這女孩行事的風格,卻又看了躲在她背後的金燕西一眼,筆記本拿迴來了也就不準備追究了。


    “小姐客氣了,隻希望令弟不要再來學校胡鬧了,學校是學習之地,若是不學習,何必來學校浪費時間?”


    金燕西憤怒,“你才是她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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