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又夢見那個銀發的男人了。


    空曠的房間, 碎裂的玻璃, 倒在地上的雇傭兵, 以及剛剛收起攻擊姿勢的銀發武者。


    一身灰綠色的和服, 外麵罩了一件羽織,下麵是黑色的馬乘袴、雪白的足袋和木屐。


    無疑, 這是一個著裝傳統、且極有威嚴的男人,即便在夢中看不清麵容,也能感受到他帶來的壓迫。


    亂步還記得自己之前夢見過他, 脾氣超好的銀狼先生不僅背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 而且還請他吃了好幾碗小豆年糕湯。


    從剛才擊倒敵人的動作來看, 銀狼先生的武藝高強, 而且慣用使劍,隻不過出於某種原因沒有佩戴武器。一名劍客不隨身攜帶刀劍,排除受傷的可能, 那隻有可能是認為自己不配用劍, 莫不是因為對自己所做的某件事感到羞恥才這樣


    哪怕在夢中,亂步還是對看不清臉的角色進行了簡單的推斷。


    銀狼先生往他這邊走過來了。


    亂步對他的印象十分不錯, 習慣性對著銀發男人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銀狼先生停在了他的麵前。


    接著


    銀狼先生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亂步猛地睜開了眼。


    他坐起來, 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除了睡久了有些發熱以外沒有痛感。


    亂步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做這個動作,隻記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醒過來之後就記不太清了, 似乎是有誰在衝他大吼大叫


    如果是夢見自己被人狠狠地罵了, 不習慣被人斥責的他應該覺得氣憤才對,但


    心情莫名地低落起來。


    “嗯”


    亂步終於發現了什麽,他揚起頭,盯著腦袋頂上泛著紅光的黑布看了一會兒。


    雨棚


    不,羅生門。


    罩著亂步的惡性黑獸動了動,像野獸歸籠一般緩緩從上方撤到一旁,最終將可怖的影子盡數藏進了青年的黑色外套中。


    “咳咳”羅生門的主人捂著唇虛弱地咳嗽兩聲,眼底帶著沒休息好而浮出的青黑,他低聲說道,“亂步先生,您終於醒了。”


    沒了羅生門遮擋視線,亂步環視一眼周圍。


    他們顯然不在溫泉旅館裏。


    這裏是某個橋洞底下,陰涼僻靜,是隻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才會呆的地方。


    一床幹淨整潔的被褥就這麽隨意地鋪在了地上,羅生門搭起了一個不大的帳篷,說是用來保護亂步的安全,實際看起來更像是遮風擋雨用的。


    亂步坐在被褥裏,雙手搭成塔尖狀。


    他就算再沒警惕心,也不至於自己連帶著被鋪換了個地方還能安眠。


    出現超乎預料的狀況後,芥川應該試圖喚醒自己商量對策,但沒有叫醒,他又不敢隨意搬動,就隻能在原地搭建營地。


    考慮到芥川使用羅生門撐開防護用屏障的時間,觀察天色可判斷出傳送時間大概是八小時之前


    為何會被轉移到這裏,已經顯而易見了。


    短暫的思考後,亂步睜開了眼,隱約有青綠的眸光傾瀉而出。


    “我明白了。”


    “不愧是亂步先生。”芥川又咳嗽兩聲。


    剛從昏睡中清醒,隻用看上一眼周邊的環境就明白了自己思考一晚都無法理解的現狀,知曉了這個世界的真相這便是港口黑手黨的智囊擁有的才能,就連太宰先生都十分尊敬的前輩。


    芥川厭惡弱者,遵從強者。


    術業有專攻,亂步雖然在武力上遜色於他人,但在智謀上足以碾壓世人,不可謂不是強者。芥川作為武鬥派的一員,對這位智者十分尊重。


    港口黑手黨的禍犬垂下眸子,啞著嗓子說道“既然如此,亂步先生無需解釋。今後也隻需像往常那樣,將在下當作是港口黑手黨卑賤的走狗,盡情驅使即可。”


    他沒有立刻詢問亂步接下去的打算,而是履行了港口黑手黨都明白的義務保護好他們的智囊。至於之後要做些什麽,這裏又是什麽地方,根本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有亂步先生在這裏,他隻需要一絲不苟地完成亂步先生布置的任務即可。


    早就習慣了芥川說話的風格,亂步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嘻嘻地對他說“真是值得信賴呢,那之後就拜托你啦,芥川。”


    芥川的行動力很強,隻不過很容易在一些事上用力過猛,追根究底,其任務失敗的原因大部分都與太宰有關。如果太宰沒有出現在他麵前,那芥川便不會失去理智,想指派他幹點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亂步打了個哈欠,重新躺了迴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團。他縮在被窩裏,懶洋洋地問芥川“敦君呢他也一起過來了吧。”


    芥川並不驚奇於亂步能得知這些,隻是一板一眼地迴答“他出去調查周邊環境有一段時間了,應該馬上就迴來。”


    沒讓亂步等太久,中島敦很快就迴來了。


    “亂步先生”有著一刀切劉海的白發少年麵色凝重,他急匆匆地從遠處跑過來,在亂步身旁蹲下,“太好了,您終於醒過來了亂步先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這裏是”


    “這裏是冬木市,這個我已經知道啦。”


    中島敦微微一愣,仿佛沒料到亂步的消息比自己來得還快,但聯想到平日裏亂步的未卜先知,他能得知地名似乎也沒那麽值得驚奇了。


    於是,中島敦也像芥川那樣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幹脆地說道“沒錯,這裏是冬木市,不過已經不是我們熟知的那個世界了。”


    畢竟日本沒有一個叫冬木的海濱城市。


    中島敦不禁有些憂慮“我剛才去查了一下地圖,這裏似乎是在神戶市附近”


    “這個我也知道了啦。”亂步指向遠處朱紅色的雙層鋼拱橋,“兩個世界之間會有相似共通的地方,喏,那不就是神戶大橋嘛現在應該是叫冬木大橋吧”


    “啊,原來是這樣,不愧是亂步先生”


    “哼哼,隻是正常的推斷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中島敦覺得這位幹部的脾氣似乎好了許多。


    如果放在平時,亂步先生現在肯定要衝著他抱怨了。


    他跑出去這麽長時間,最終隻帶迴來無關緊要的信息,完全可以被判定成毫無作為的廢物至少旁邊芥川過於犀利的眼神中傳達出了這個意思。


    而亂步先生非但沒有責備他,還對他和顏悅色,特地為愚鈍的他做出推斷解釋


    要知道,亂步先生大多時候隻會把推理結果告訴他們,省略了自己認為簡單的推斷過程,旁人若是多詢問幾句,就會被罵作是笨蛋。


    對於亂步先生來說,和其他人解釋自己的推斷就相當於對牛彈琴,對金魚自言自語,旁人是絕對無法理解亂步先生的思維邏輯的。他沒必要多此一舉為自己的論斷作出解釋,如果事事都要向人說明的話,那也未免過得太辛苦了。


    可現在,亂步先生居然願意把自認為是“常識”的東西向他們這些“牛”和“金魚”解釋了


    中島敦有些受寵若驚。


    “敦君,除了這些,還有發現其他異常嗎”


    “誒其他異常是指”


    “當然是一些被媒體報道的突發事件,一般發生在不為人知的夜晚,會造成公共設施破壞和人員傷亡的事。”亂步眯著眼睛,咧開嘴笑了起來,“比如瓦斯爆炸之類的,很適合當借口,是不是”


    他這話說的意味深長。


    既發生在夜晚,又造成了大規模破壞的事件,怎麽想都不會是簡單的情況。


    中島敦搜刮起記憶中的內容,迴憶剛才的所見所聞,盡可能地給亂步線索“前天冬木市本地一戶姓遠阪的人家發生了爆炸,但他們說是在翻修庭院,不小心挖斷了天然氣管道”


    “嗯嗯。”亂步點了點頭。


    “冬木港口今天被封鎖了,好像是因為海風太大、再加上昨晚的地震,原本堆疊在港口的集裝箱傾倒,砸壞了地麵,現在整個港口還在整修中。”


    “嗯,然後呢”


    “還有”


    在亂步鼓勵的目光下,中島敦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了自己在報刊亭翻到的新聞。


    “前段時間,冬木市發生了連環殺人案,犯人到現在還沒被抓到。”中島敦不知道這是不是亂步所需要的線索,幹脆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受害者一般是以家庭為單位,屍體被做成了藝術品,並且血液被繪製成了奇怪的圖案,疑似是邪教祭祀”


    “哦”亂步抬起眼,似乎有些興趣。


    “報紙上隻寫了這些,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中島敦抱歉地迴答,“目前沒有新的受害者出現,但是兒童失蹤案倒是變多了。”


    “這樣啊”亂步若有所思,很快又對少年露出安撫性質的笑容,“謝謝啦,幫了很大的忙。”


    “哪裏,能幫到亂步先生,我很高興。”獲得了讚賞的中島敦屈起食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他覺得亂步先生今天特別有耐心


    啊,雖然說亂步先生平時也很平易近人,還會分零食給他吃,但是總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呢


    亂步先生還是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反應迅速、一樣的心思莫測


    中島敦有些不確定地想道。


    他們還不清楚為什麽會到這個世界,不過亂步表現出的鎮靜足以令他們安定下來。


    “之後要怎麽做呢”


    “嗯要先去解決連環殺人案的事。”


    “誒”


    “因為偵探對案件比較好奇嘛。”


    “偵探”中島敦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沒錯哦,我們要在這個世界當偵探。”亂步說,“放輕鬆,這可是森先生同意的假期。”


    其他兩人依舊是一頭霧水。


    而亂步已經掀開被子,指著自己身上單薄的浴衣,恢複了往日對其他人頤指氣使的神態“別說案件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幫亂步大人買衣服,難道你們想讓亂步大人就這麽走出去嗎”


    “啊啊,對不起”白虎少年又慌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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