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一聽百裏小姐的名頭,整個人立即不太好了,朝容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容予默默迴看,對李材說了一個字:“宣。”


    百裏琴花枝招展地進來了。林夏曾經跟風讀席慕蓉的詩,奈何渾身上下沒半顆文藝細胞,隻言片語不曾記下,隻記得一個標題:《一棵開花的樹》。


    這標題用來用來形容今日的百裏小姐,再合適不過。因為她今日不但顏色豔麗,枝繁葉茂,而且渾身香氣撲鼻,對著容予盈盈下拜,開口是小姑娘嬌俏的小嗓音:“參見殿下,參見太子妃。”


    容予道平身。


    百裏琴起身了,先敘過寒溫,又道昨日來太極宮請安,太後就讓她留下來住了。


    容予坐那兒,林夏站她身邊,默默擼著手裏那條帕子。


    百裏琴和容予匯報完畢,似乎對林夏更感興趣:“太子妃娘娘身上可大安了?”


    容予迴身拉著她的手,咳嗽一聲:“想是還有些頭暈罷?”


    林夏“啊?”了一聲,小太子搞什麽?再看了百裏琴一眼,迴想起來她拿刀擱自己脖子上,大概是期待她這位東宮太子妃早日暴斃,她雖然不願意被小太子就這樣掰彎,但也不想把小太子讓給百裏琴!因而笑眯眯地說:“本宮麽,本宮好得很啊。”


    百裏琴福了一福:“早前太後娘娘因問殿下,為何太子妃一直不去晨昏定省,早晨和晚間都不知去太極宮問候她老人家一聲,是不是娘娘您在娘家時就是這麽沒規矩。殿下迴說娘娘您玉體欠安,一直在東宮臥床休息……琴兒擔心得不得了,早想來問安,奈何又恐擾了娘娘休息,所以耽誤到如今。聽見娘娘大安了,琴兒就放心了,太後娘娘懸著的一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林夏懵住,晨昏定省?媽呀,讓她每天去和太後相看兩不厭,還不如一錘子捶死她的好。心情複雜地看容予一眼,這才知道,她為自己擋了多大的災,好死不死剛剛自己一句話就把她的苦心全白費了。可以的,林夏。


    容予麵色沉沉的,一言不發。


    百裏琴又拜了一拜,笑道:“殿下,其實琴兒此來,並非單單為了請安,而是琴兒新譜的曲子,想請殿下和娘娘賞光一聽。本來琴兒還拒絕了,畢竟國孝期間,不可宴樂,然太後說了,誠然如此,但這禮樂射禦書數中的樂,卻也不可荒廢了,常常演習才是。故此琴兒才敢鬥膽,前來請二位殿下移步太極宮中,陪太後聽琴兒奏上一曲,就是琴兒的福分了。”


    容予道:“太後是何等的耳力,她老人家讚賞的,自然是最好的。”


    百裏琴跪下了,“怎麽,殿下不肯賞光麽?”


    容予道:“太子妃身子未曾大愈,本宮且在宮裏陪她一日。”


    百裏琴默了一默,“方才娘娘分明說她已經大安。”


    正在齟齬,李材的公鴨嗓子在外邊響起,“殿下,桂嬤嬤求見。”


    從林夏這裏看去,容予的睫毛抖了抖,開口還是說:“有請。”


    林夏覺得一陣子不見,桂嬤嬤竟胖了些似的,隻見她進來福了一福,迴道:“太後娘娘怕我們琴姑娘人小麵薄,不夠分量,請不來殿下聽曲,特讓老身過來,請殿下攜太子妃過太極宮一趟。還望殿下不必掛懷身在孝中,此去畢竟不會設宴,隻是幾位皇親子弟,每人一把自斟壺,略略小酌而已。若是殿下不去,莫不是見罪了?若殿下是這個意思,太後即刻便下令遣散那諸位公子。”


    說了這麽一長串子,太後那邊的意思林夏猜著了。就是要把小太子硬逼過去。所以說人生在世,沒有一個人不艱難。比如自己被渣係統坑,小太子貴為一人之下,也還是有許多不如意。


    隻聽容予道:“那本宮自去便是,太子妃的身子……”


    桂嬤嬤再福了一福,起身笑道:“殿下,太後吩咐了,太子妃也務必一道過去,殿下放心,便是太子妃去了,也沒有旁的事,不過是坐著聽一支兩支曲,太子妃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身子有小小的不爽快,出去走動走動,別處坐坐、散散心,想必也有好處。”


    雖然很不喜歡去太極宮那個地方……但林夏更不想再看小太子為難、想轍為小明開脫,畢竟方才要是自己聰明伶俐裝個病,也不至於有這些後話了。


    因而笑著拉起容予的手,溫柔地:“殿下,無妨,讓臣妾陪您同去。”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百裏琴,故意要報複她膈應她,甜甜地說了一句:“臣妾舍不得殿下,即使是一刻鍾,也不願意離開殿下身邊。所以無論殿下去哪裏,都請務必不要拋下臣妾。”


    桂嬤嬤咳了一聲,福道:“如此,老身這就去預備著接駕了。”


    百裏琴也磕了一個頭,甕聲甕氣道:“琴兒告退。”


    林夏咬著嘴唇,心下暗爽。


    容予唔了一聲,兩人便先後退了出去。


    兩人一走,林夏心裏開始打退堂鼓:媽呀,耍帥一時爽,後續修羅場。比如待會兒穿什麽去?猛抬頭碰上了小太子灼灼的目光,嚇一跳,退了兩步:“幹、幹什麽?”


    容予道:“方才的話,當真?”


    “不真,騙你的!”林夏左右一看,見此時沒了旁人,和小太子室內獨處,忍不住又要往後退。


    她給自己設定的底線就是,務必把持住,別被她掰彎了。但是小太子渾身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魔力,或者說神力,磁石一般吸引著小明的這個殼子,所以,所以一定要離容予遠一點!


    容予卻不讓她得逞,往前走了幾步,林夏心裏發急,急吼吼往後撤,一時不察碰到椅子的扶手頓時一個踉蹌,被小太子一把撈住籠在懷裏。


    “……放開我。”急紅了臉。


    “我不。”容予學著她的口吻說了句。


    喲嗬,小太子也長進了!還知道移花接木以牙還牙了!林夏不敢看她,推著她的肩膀道:“別膩歪了,換衣裳去太極宮罷。”


    容予道:“你來換。”


    愣了一下才發現她是在撒嬌,林夏咄了一聲:“你這宮裏宮女多得是,你隨便找誰來換都比我厲害。我可不敢伺候殿下換衣裳。”她這也是前言不搭後語了,不久以前,她以為小太子是個純純的小處男時,還瘋狂地撩過人家,當時,不就給小太子換了朝服麽。


    那裏小太子又笑:“我不,我不。”


    豈有此理!扶著額頭咬牙罵了一句:“……你有完沒完?!實話告訴你吧,你怎麽學都學不像的,你聲音沒我嗲!”


    如此說了,並不湊效,還是被囚禁在對方的臂彎內。沒辦法,隻得好意哄道:“你不放開我,我怎麽給你換啊?”


    容予聽了有理,這才鬆手。


    林夏忖度著,容予本人已經長得夠打眼了,衣著還是素淡些好,而且小太子也偏愛月白色。因此舍棄玄色和墨藍不取,直翻出那件月白綢子打底、銀線繡二龍搶珠圖案的外袍來才罷。走上來給她換,隻見容予像個乖寶寶一樣把手舉起來,眨眨眼等著她伺候。


    林夏突然覺得不對勁了,小心髒突突地跳,內心怎麽湧出一股奇怪的母愛……夭了個壽的,麵對賀蘭都沒這種感覺好嗎。


    咳嗽一聲走過去,給她解開緊緊束在腰上的那緞帶,想著那日浴池中的小太子,腰身著實沒這麽粗,伸手摸了一摸,果不其然裏邊貼身綁著些東西,沒來由地有些心疼:“老是要綁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身上,很不舒服吧?”


    容予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她。


    林夏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把新的外衣穿上了,攏過來係腰帶,末了又想起那樁事來,抬起手襲胸,兩隻爪子來迴摸了摸,賊平,皺眉問:“到底怎麽做到的?”明明□□,技術真是高超。


    容予低下頭來,在她耳邊低笑:“本宮說了,太子妃自查。”


    娘的,這是再次邀請她親手去剝光嗎?林夏嘖了一聲,在她胸口捶了一拳,“殿下,你英明神武的形象真是崩毀得越來越厲害了。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還是個不諳世事的,怎麽現在變得這樣黃暴?”


    容予挑挑眉頭,黃暴?那是什麽?


    林夏懶得和她多說了,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是一派純白,和小太子恰好是情侶裝,竟不用換,隻去妝奩那裏,對鏡抿了抿頭發。便走過來攀著小太子的胳膊:“走吧,殿下。”當然她這個動作是大有深意的:“等一下,你可要好好照顧你的太子妃哦。”


    容予低頭看她,竟然又笑了:“嗯。”


    林夏臉垮了一下,娘的,說好的冰山呢。殿下你在小明麵前人設崩得一塌糊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東宮一行人不多時便到了太極宮外。


    一見那個陣仗,頓時要暈死過去了。林夏心想,好啊,你們這些老太婆,說話都是打五折的對不對。這叫“幾位皇親”?林夏粗略數了數,舉止驕奢的貴公子,起碼有十四五位。她知道興朝與唐頗為相似,民風比較奔放,男女之防沒那麽森嚴,可,讓容予帶著新婚妻子與這麽多人碰麵,這也太腹黑了吧?咬咬牙看看主位上的太後。


    你看百裏琴,雖說也在席中,可人家撫琴的架勢擺得足足的,臉上還蒙著一塊絲巾啊。


    林夏有點不自在。她一個萬年死宅,能鼓起勇氣來參加宴會很耗能量的好不。


    容予附耳道:“不用怕。”


    當然不用怕,那些人見了容予都跟什麽似的,等容予帶著小明往太後跟前請了安迴來,落座未已,已經一起一起的三五成群地過來跪下請安了。小太子在外邊還是一樣的清冷,神聖威嚴不可侵犯,從頭至尾沉靜聽著別人的溜須誇耀之詞,隻不過略說一兩個字。


    以往估計隻是誇殿下英明,如今有了小明在側,於是要連太子妃也包涵在內,奉承話說了有兩馬車,這才終於退下了。


    那裏百裏琴就奏起曲子來。


    琴藝確實不錯。不過林夏渾身上下除了沒有文學細胞,連藝術細胞一應俱無。因此隻是聽個熱鬧而已。


    隻見那些貴公子都一本正經地裝模作樣,閉著眼睛做品味狀。林夏不由懷念起慕臻來。至少她是真正在品琴,也取樂。不像這些人,戲太足了,太端莊肅穆畢恭畢敬了,就過了。


    曲終了,百裏琴站起來福了一福道:“獻醜了。”眾人難免對著她又一陣誇。


    林夏坐在容予身邊,笑嘻嘻地聽著。


    誰知,她這麽低的存在感,還是有人忽然發難:“今日太子妃也在,不知太子妃娘娘的琴藝如何?應該不在百裏小姐之下罷?”


    容予倏然坐直了一些。林夏也跟著有點緊張。辣塊媽媽的,要小明彈琴?


    另一個接茬道:“你開什麽玩笑,太子妃的琴,自然隻給太子殿下聽,你算哪裏來的猢猻,也敢要求娘娘彈琴給你聽。”林夏覷著眼去看,卻是見過的,就是張昀。他竟然也在座,難道是皇親貴胄?管他是不是,林夏心下著實感激。


    又一個道:“我看,太子妃來自荒蠻之地,那地方禮崩樂壞,太子妃自然不需要學習此等精細技藝——便是想學,也沒處學去。”言罷一陣笑,有幾個附和的也一起嘲戲著。


    容予唇角帶了一個緩緩的笑,從沒有接觸過食物的神之右手,從林夏手裏奪下來一塊糕,看也不看那邊,刷地射了過去。


    那人應聲而翻,咕咚栽倒在地,旁邊伺候的他的仆人哀嚎道:“少爺,少爺,我的好少爺!你醒醒!哎呀不好了太後娘娘,我家小主人雙眼翻白了!太後娘娘!”


    林夏懵懵的看著容予。這小太子,怎的下這樣狠手。


    主位上的太後道:“咋咋唿唿的做什麽?抬下去,讓禦醫瞧瞧罷了。”又對容予道:“予兒不必動氣,都是自家人,說話難免不拘禮些。太子妃也別放在心上。”


    容予沉著臉沒做聲,林夏遙遙地朝她擺了擺手,笑道:“太後才是,不必掛心,臣妾不會放在心上的,再說,臣妾的家鄉,與富饒的大興比起來,確實要荒涼一些,方才那一位,說的是事實。”


    聞言,座中人又一個笑得尖銳起來:“太子妃好生豁達。但聽聞纓朝的可汗不拘小節,竟然不嫌棄我朝勾欄裏的花魁娘子,娶迴家去做夫人,太子妃的生母便是勾欄裏的一位妓……”還沒說完,林夏麵前的糕點盤子裏又少了一塊糕,那說話的人也栽倒了,頭上跌了一個大包,身旁的小太監哼哧哼哧抬了下去。


    林夏到此時才算明白了,今日,他們又要弄小明。所以才這樣前仆後繼的。雖然方才老太後一副慈祥的嘴臉,但興許她就是幕後主使。不,不是興許,而是一定是她主使!


    隻聽又一位道:“太子妃娘娘的出身殿下可以不在意,他日殿下榮登大寶,娘娘自然也就是中宮了。不知他年,殿下讓史書工筆如何記這一本爛賬?”


    容予站起來,笑道:“來人,拖出去斬了。”


    太後道:“予兒怎生又動氣了,不是說了今日隻是聽曲,不可動氣!”


    容予作揖迴道:“皇祖母,本宮的父皇,您的兒子,本當是萬壽無疆壽與天齊的,可方才這廝,已然犯了大不敬之罪,詛咒父皇不說,且將皇家秘辛說成一本爛賬,此等反賊,正當斬了。”


    太後那邊默了一默:“予兒言重了。想是太極宮的酒水太烈,方才馮公子貪杯吃醉了。予兒就罰他貪杯之罪罷。反賊二字可萬萬不能亂說,哀家說了,今日隻是聽曲!”


    容予答得也快:“皇祖母言之有理,就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發配到宮南門去守門罷。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說醉話。”


    林夏是第一次見容予接連說這麽多話。震驚得都忘了吃瓜。所說的動不動就掉腦袋,還真有這迴事。隻見幾個侍衛上來,方才那位馮公子被拖了出去,打得哀嚎聲遠遠地傳來。


    隻可惜,殺雞並未能敬猴,還是有一個人站起來道:“殿下看來是要護娘娘到底了,但今日百裏姑娘有此等造詣,我等有目共睹,不知太子妃娘娘可也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技藝沒有?女子琴棋書畫,歌舞,或是詩才,總要占一樣,方才謂之佳人,若一無是處,隻是個蠻荒之地來的鄉野俗物,那有何德何能居於殿下身邊?太子妃,除了是殿下的妻室,更是我等的共主,若是此等光景的一位娘娘,我等必然不服,請太子殿下廢太子妃入冷宮,另覓佳人為配!”說著便跪下了。


    此人狗屁不通地胡亂扯了一通,無非就是為了刁難小太子。仗著有百裏家和老太後撐腰,竟然如此不把小老虎放在眼裏。


    容予不發飆,你們當她是hello kitty是不是?不過林夏見小太子在太極宮受這樣多的逼迫,心疼得快死過去了,實在不願她再發飆傷神,站起來笑道:“這有何難?”對上頭的太後稟道:“太後,我們胡族女子,不如中原的佳人文雅,不善琴棋書畫,但舞藝上,倒是還略通一二,不若就讓臣妾獻醜,略舞一曲,助一助太後和殿下的雅興罷?”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堅持給我留言的,都是治愈係真愛哈哈哈哈愛你萌


    感謝親愛的“東風霧雨蓬萊山”大人給我砸雷,是安慰雷摸頭雷我懂的。第一次被人叫大寶貝很激動。鞠躬感謝。


    還有多謝策策一如既往調戲作者君(咳咳)


    大家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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