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林夏迴過神來,心急如焚,對身邊人匆匆行了個拱手禮道:“多謝相救。”便要去那馬車邊將一腔熱血救妹的明澈撈出來,不料被身後的人抬手拉住,“等等。”


    聲音不怒自威,聽來竟有些耳熟,林夏愣了一愣,迴頭去打量那人時,卻隻見他轉過臉,對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的張昀說道:“東南方一裏地,讓慕臻帶三十人去。”


    張昀畢恭畢敬道:“遵命。”


    林夏雖然詫異,眼下卻顧不上一探究竟,使了幾分蠻力掙脫那人的掌握,就撒丫子刷地一聲飛奔去馬車旁邊,所幸栓馬的韁繩不知被誰解開了,幾匹好馬都驚魂甫定地站在旁邊,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瞳孔裏映著熊熊的一團火。臘梅和春蘭兩個跑上來,一左一右把她圍住。


    臘梅哭道:“公主,公主沒事真是太好了!”


    林夏呲牙對她們笑一笑:“乖。”再用雙手做個喇叭,大喊道:“二哥!明澈!我人在外麵,你快出來罷!馬車馬上就要塌了!”


    其實不必她如此提醒,若是明澈在裏邊找不到人,自然也就出來了。


    好嘛,她這一在那裏大喊大叫,又著一身鮮紅的喜服,無異於一動不動的活靶子。一語未落,便又有一支火箭以迅雷之勢射將過來,臘梅驚得衝上來要替她擋箭,然而還是趕不及了。千鈞一發的時刻,黑色錦袍的人影兜手接住了那枝箭,明梓錦這殼子才得以幸免,沒再被紮出個血窟窿。抬手擦了擦額頭上密布的冷汗,眨巴著眼去看恩公,不出所料正是方才那位。


    短短一刻鍾之內就被他救了兩次,林夏真的很汗顏,結巴道:“多、多謝。”


    恩公淡淡看她一眼,輕輕把手裏的箭折斷,啪嗒一聲,上頭的火焰也隨之熄滅了。再一鬆手,兩截斷箭啪嗒掉落在地。


    ……氣場好可怕……


    林夏不敢再看他,脊背發麻,沒來由打了個寒戰。


    明澈捂著嘴衝了出來。他嗆咳著從那火焰車上跳下,立足未穩,那車便嘩啦嘩啦似大廈傾頹,散落成一地齏粉。圍在周遭的人不得不又退了一射之地,滿是唏噓之詞。


    明澈咳嗽著抹了一把臉,腮上便灰了幾道,成了個花臉貓。又抬手撲滅了衣袖上燃起來的一小節,臉上難掩詫異的神色,問道:“七妹,二哥眼拙,並未見你從馬車中出來,你……”


    林夏囁嚅了一下,咬著下唇,扭扭捏捏指指旁邊那位黑袍的美男子,道:“是這位壯士救的我。”


    壯士的臉寒了一寒。


    明澈抱拳道:“閣下高義,明澈感激不盡。”


    不遠處廝殺震天,張昀在這廝殺聲中翩然出現,從夜色中顯形,笑嗬嗬地道:“世子勿需介懷,丈夫救妻子,豈非天經地義?我們殿下搭救自己的太子妃,不必外人言謝。”


    此言一出,在場的有不少都傻了。


    明澈還算是反應快的,隻愣神了一兩秒,趕緊施了一禮,道:“原來是興朝的太子殿下。明澈失禮了。”


    太子殿下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無妨。不知者不罪。”


    明澈臉上的神情又複雜起來。


    原來太子竟然就潛伏在迎親隊伍之中。


    仔細一想,這位殿下的身形很似那日站在張大人身後的兩位侍從之一。當時就覺得兩位侍從氣度不凡,結果其中之一是工部侍郎慕臻,已然叫他震驚了,沒成想,另外一個,竟然是……如此掩蓋身份,難道是怕纓國對他不利?到了此時,遠離了纓的勢力範圍,方才現出真身,無論怎麽看,都像是這麽一迴事啊。


    傻掉的林夏卻沒有這些抽絲剝繭的心思,隻是呆在一旁看著那位,雙手捧著胸口,覺得裏邊小心髒狂跳不止,這這這,夫君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其他的不說,身手很棒,長得也……很美?……啊呀這一腔少女心泛濫的感覺是怎麽迴事?


    一直沉靜的係統突然嗬嗬道:顏狗。


    林夏:“……滾。”


    正在此時,容予轉過臉來,目光如水流動,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眼,從頭發絲兒看到腳尖以後,又從下往上看迴去,最後定定地與她對視。


    這一對望不打緊,氣場碾壓得太厲害,林夏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橫豎找不到時光機,隻得踉踉蹌蹌退了一步躲在臘梅身後,咬著小手指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一個二十幾的大姐姐,竟然被個少年撩得方寸大亂。


    臘梅被她當成擋箭牌,承受了容予的目光,雙腿都在打戰,低著頭瑟瑟發抖。


    張昀朝太子笑道:“殿下,娘娘好像,害羞了…”


    林夏躲在那裏石化掉,娘、娘娘?我靠。


    容予點頭:“備馬。本宮帶太子妃騎馬。”


    張昀道:“是。”


    一旁的明澈咳嗽一聲:“啟稟殿下,臣等為舍妹準備的嫁妝之中,有一匹上好的汗血良駒,乃是舍妹自幼時親自喂養馴服的,行走如風,日行千裏,因遍體鬃毛通紅,仿如烈焰,就喚作赤羽。”


    容予道:“甚好。”


    明澈立即揮手,著人去把赤羽牽來。


    林夏從臘梅肩上探出腦袋來勘察情況。未料容予還是望著這邊,她這麽土撥鼠似的一探頭就被他目光逮到,頓時又很慫地縮迴臘梅身後。


    她不喜歡說話這麽言簡意賅的家夥。她本身是個話嘮,所以希望身邊的人也都喜歡侃大山,這樣才有得聊。蒼天啊,這以後要是和這個悶葫蘆天長日久呆在一處,那還不得憋屈死?幸好還有臉能看,看著臉下飯算了。


    赤羽來了,慕臻也來了,手下帶著的數十名衛士,身上都沾著血跡,手裏都押著穿夜行衣的俘虜,垂頭喪氣的俘虜們,幾乎都被剃光了頭發,留著些發絲,組成詭異的圖案。林夏心道這是什麽邪教?


    張昀扶著額頭:“慕大人,你又把別人玩壞了,即使是俘虜,也是爹生娘養,張昀拜托你也尊重一下,別太過分了。”


    慕臻道:“哦,我下次忍著點。近來心情不好,今天月色不錯,難得願意睡個好覺,這些東西偏在那裏搞事,攪了本姑…公子的清夢,本公子不高興,必須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林夏看著那些頭頂被剃出各種喪病花紋的俘虜,噗地一聲笑噴了。


    慕臻是個見了人就要調戲的,見林夏笑了,又見她背靠著臘梅站著,似乎在躲什麽人,因而笑道:“哎呀呀,才半日不見,小公主就變得更美了,我們太子爺真是好福氣啊~~慕臻隻能羨慕~~話說迴來,小公主怎麽躲在這兒?外麵有老虎吃人麽?來,不怕不怕,有慕臻在,一定幫你殺掉大老虎,吃它的肉。”哄小孩似的一笑,眉彎新月。


    林夏雖然覺得此人甚是有趣,卻還不知道這人在興朝是什麽定位,明梓錦又該怎麽應對他,為免多說多錯,隻是眨巴了兩下眼睛。


    容予咳嗽一聲。


    慕臻立即被那咳嗽聲分散了注意力,點頭讚歎道:“殿下,您算盤打得挺響亮,派了我去做苦力,您自己在這兒和太子妃花前月下?下次再這樣,我可不幹了。”


    容予道:“都抓了?”


    慕臻笑眯眯的:“當然。殿下也不看看派出去的是誰。”


    容予道:“有勞。”率先坐上了赤羽,那馬竟不認生,乖乖任他騎著,他再行了幾步,踱到林夏身邊,探手一撈,就把她攔腰抱上了馬。


    林夏滿麵黑線,隨便他擺布。怎麽講,明梓錦雖然瘦,但不太矮,怎麽著七八十斤總有吧,這貨怎麽跟拎小雞似的那般輕易?


    身後的人兩腿一夾,赤羽便歡快地嘶鳴一聲,馱著二人往另外一條道上去了。


    林夏蒙了:“喂,不跟他們一起了麽?”還沒和二哥道別呢。


    容予簡單地:“明早會合。”


    地理學的不好,又兼初來乍到,也不知走的是什麽道,隻覺得周身浸潤在一種涼而清冽的氛圍之中,隱隱的花香傳來,林夏作為植物小白,也不知到底是木樨,還是別的。


    容予的懷抱,溫溫軟軟的,全然不似傳說中那“男兒鐵骨錚錚的胸膛”,還……挺舒服的。像……像貓。林夏微不可察地往他懷裏靠了靠。嗯,這個靠枕不錯。


    容予在她耳邊低語道:“睡吧。”


    行,真是簡潔。


    這是她本人第一次騎馬,竟不害怕,究其原因,一來赤羽是明梓錦親手馴養的,相互之間有別樣的默契;二來,後邊的懷抱雖然溫軟,卻不乏力量,讓人覺得可以依靠。月上中天,她也試著努力入睡了,奈何心髒一直撲通撲通跳得心率失常。捂著胸口坐直了,問身後的人:“那個,請問,方才放暗箭的,都是些什麽人?”


    容予好似料到她會發問,不答反問:“你我和親,誰最頭疼?”


    林夏老臉莫名發燙,“你我和親”,人家隻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然而卻深感被撩。大概是太久沒有談戀愛了。咳嗽一聲,試探地問:“金、金國?”


    容予靠近她,低低道:“不算太傻。”


    “……”能不能別把聲音壓低了說,能不能別靠那麽近好好說話?然而二人同騎,扭捏掙紮說不定會掉下去,即使不掉下去也會增加小馬兒的負擔,因此隻是將身子往前撤了撤。


    容予抬起一隻手,摟著她腰把她複又收進懷中,道:“安分些。”


    “……”特麽是誰不安分啊到底,抱怨道:“太子殿下,一定是選手。”


    “選手?”


    “還是那種很高段位的選手。”


    容予不再做聲,隻是環住她,手在她腰前握著韁繩,不緊不慢往前走著。帶著穩定節奏的馬蹄聲特別像催眠曲。


    林夏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一直告誡自己不能睡不能睡,最終意誌卻還是輸給本能,墮進了黑甜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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