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言迴迴時隔13年,再看見陸良笙的母親南儀之。她自然是老了不少,隻是那份貴氣還是絲毫不減當年,看上去也絕不像已經50多歲的人,倒像是40出頭。非常短的頭發,齊耳以上,著寶石紫的旗袍,一條灰色狐狸皮的披肩。頸間並無首飾,也沒有戴耳環。隻是左手無名指上一枚紅寶石戒指格外醒目,果真是大家風範十足的,且有些許民國氣節。南儀之正在和旁邊的兩位年紀相仿的貴婦交談,神情十分親密。言迴迴有直覺,那應該就是南儀之的兩個妹妹,南謹之和南毓之。


    “我帶你過去打個招唿。”陸良笙牽著言迴迴的手,低聲說。然後朝他媽那邊走去。


    言迴迴說不緊張是假的,可是這戲台子都搭好了,容不得她不上台。


    南儀之自然是看見了走過來的兒子和言迴迴,不過她依舊在談笑,似乎完全沒有要打招唿的意思。直到陸良笙拉著言迴迴在她們麵前站定,叫了聲:“媽,二姨媽,三姨媽。”之後,看上去應該是南謹之的人才開口:“良笙來了啊,這姑娘是誰啊?介紹介紹。”“我女朋友,言迴迴。”陸良笙從容的答著。“阿姨們好,我是言迴迴。”言迴迴欠了欠身,溫柔得體的笑。“你好,儀之啊,看來你們家良笙很會做保密工作啊,女朋友現在才領來。”南毓之笑著打趣。“他們年輕人的事,我一個老太婆懂什麽。今天這個女朋友,明天那個女同學,我啊搞不清楚的,隨他去吧。”南儀之溫和的看了言迴迴一眼,很是鎮定,表麵上說隨他去,其實是說言迴迴不過是她兒子變來變去的女伴之一,她是不會承認言迴迴的。言迴迴當然聽的出來,不過這些年比這話難聽幾百倍的話她都聽過,這根本不算什麽。隻是不同的是,以前她可以反駁,而這次不行。“媽,您這話說的,都讓我不知道怎麽往下接。”陸良笙淡淡的笑。“不知道怎麽接就不要接,清靜。”南儀之篤篤定定。言迴迴這下終於知道陸良笙像誰了。“大姑媽,二姑媽,三姑媽,你們怎麽在這聊天,不去看小肉包?”南方咋咋唿唿的道。


    “習楚在他外婆那兒呢。我這個奶奶呀,是真清閑。”南謹之道,言下之意是覺得楚家人做事不上路。肉包的學名叫習楚,非常簡單,習恭若和楚藕然。


    “二姨媽,我和迴迴有一點心意,給習楚的。”陸良笙示意了一下言迴迴,言迴迴便笑著從包包裏拿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遞給她。


    “喲,這也太客氣了,言小姐。”南謹之說歸說,還是打開了首飾盒。裏麵是一對金手鐲,一個玉生肖,還有一串金葉子。


    其實金子不值錢,橫豎就是那麽點價錢,關鍵是那塊玉。言迴迴知道那是上好的玻璃種。南謹之自然不會不知道。不過南謹之也不好說什麽,畢竟自己姐姐對言迴迴的態度擺在那裏。


    “哪裏哪裏,都是良笙挑的。”言迴迴實話實說。


    “媽,姨媽,開飯了,我們去正廳坐吧。”習恭若做為這次家宴的男主人親自過來喊了。


    言迴迴這才發現原來這一大家子有這麽多人,要兩大桌子人。有點紅樓夢的意思,隻是陸良笙的外公恰好住院了,所以好像少了個權威式的人物。這次的滿月酒並未驚動外人。不過言迴迴覺得也許她是這裏唯一一個外人。陸良笙把她介紹給他父親的時候,他父親倒是比南儀之和氣的多,雖然她非常疑惑他的態度,不過還是得體的叫了聲伯父。


    席間言迴迴還是不可避免的遭到慕老四偶爾的冷淡的目光,幸而並不同桌。言迴迴也奇怪言憶卿為什麽沒有出現。本來她也想好了和言憶卿解釋的措辭,沒想到,沒有用上。


    這家人的聚會有個特點,那就是男的喝酒的一桌,女的一桌。所以言迴迴避開了慕儉然,卻處於一個更加尷尬的境地。


    果然是一個慕儉然倒了下去,千千萬萬個慕儉然站起來。


    “這個麵孔蠻陌生的,是啥人啦?”楚藕然的母親問。


    “是二爺的女朋友。”楚藕然答,她知道自己的母親非常脫線,完全和年齡不符合,所以就夾了一大塊母親最喜歡的燒鵝,企圖堵住她的嘴。


    “啊,易苒啊,你從米蘭迴來了,你的病好了麽?太好了,終於要喝良笙的喜酒了。”楚母一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


    楚藕然用手肘猛的戳了自己的母親一下。


    “額,我不是林易苒,我叫言迴迴。楚伯母您好”言迴迴訕笑著迴應道。心下疑惑,這個脫線的老太太是怎麽在這一群高智商的老太太中間生存的?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視力不太好,今天又沒戴眼鏡。你好。”楚母自己也被自己嚇到了,不過自己倒先笑了起來。然後大家也都笑了。唯獨南儀之沒有笑,幽幽的說:“易苒如果和良笙結婚的話,現在孩子也該和習楚一樣大了。”


    這次言迴迴是真不知道說什麽了,難道說,是啊是啊,您兒子和林易苒丫生的兒子一定倍兒聰明,倍兒俊俏。


    “儀之,你總這麽一本正經,二十年前你就總這麽一本正經,現在還是這樣,你說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氣麽?累不累啊,要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操心這麽多幹嘛?”楚老太太極力彌補自己剛剛的過失。


    “可不是嘛,大姑媽,吃菜,吃菜。再不吃,可就被我一個人吃光了。”南方適時的插了進來。


    “我們南方呀,還是這麽貪吃。”南方的母親笑著也插話。


    “貪吃有什麽不好?南方她單純,我呀最喜歡南方了。”南儀之夾了一片糖藕放到南方的碗裏。


    “單純容易被騙,她總是長不大,咋咋唿唿的,都22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南方的母親語氣十分的無可奈何。


    “可我就想找個單純的,家底清白的兒媳婦,娶進門,當女兒疼。不用有什麽能力,隻要有教養,全心全意對我們良笙就好。”南儀之笑笑,意味深長。


    言迴迴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是陸良笙把她帶來的。她不能給他跌份。隻能沉默。


    “大姑媽,您要求真低,我覺得迴迴姐已經遠遠的超出了您的標準。”不知道應該說南方太有腦子還是太沒腦子,一番話說的南儀之都愣了愣。言迴迴更是哭笑不得,她沒想到會有人這樣給她解圍。


    “南方,你認識言小姐麽?”楚母是這個桌子上比南方還要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於是興致勃勃的發問。


    “當然!她還答應讓我去她公司實習。那可是引章國際啊,楚阿姨你還不知道吧?迴迴姐她是那兒的市場部經理,可牛逼了。你見過女的市場部經理麽?”南方這一番話又證實了南方的確沒腦子。前提是,如果南方不是跟言迴迴有仇的話。因為女強人這個角色在貴婦圈裏是不是很受人歡迎的,何況市場部經理這個角色在那些人的印象中與三陪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是,除了要會討人歡心外還要會害人。再加上答應南方去言迴迴那兒實習,在南儀之的眼裏,那就是赤果果的收買人心啊!


    不過楚母似乎完全不介意:“真的嘛?言小姐很了不起啊,良笙好眼光。”


    “沒有沒有,您謬讚了。”言迴迴笑笑。


    “儀之你看看,她講話和你真像,都喜歡用那種很高級的詞匯,比如‘謬讚’。啊呀呀,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良笙真是會找人。”楚母再次把好不容易有點好轉的氣氛搞的怪怪的。一旁的楚藕然真是無語了。想她楚藕然英明一世,唯一的敗筆就是這個母親…


    幸而陸良笙來了。


    “楚阿姨又在發表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了?”


    “良笙,我剛剛在說你女朋友和你媽媽像。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會麽?”陸良笙知道這下完了,南儀之最不喜別人說她和某人像,何況還是言迴迴。


    “哪裏像,是從小就沒有父母和我像?還是馳騁酒場和我像?我可沒有那個能力。”南儀之此話一出。


    言迴迴的耐心也到了底線:“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想先走,你們慢慢吃。”


    “那我送你。”陸良笙抓住了言迴迴的手,卻被她掙脫了:“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我自己迴去就行。”


    “還算有點修養。”南儀之冷冷一笑。


    這一句話直接觸到了言迴迴的底線,她穿好外套,戴好圍巾,側過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南儀之的眼睛道:“我敬重您是長輩,可是您是否有作為長輩的修養。沒錯,我的背景的確是很特殊,但那不是我能選擇的,您因為他人一句玩笑話就把我的**拿出來當眾取笑,是否有點過了?您愛您的兒子,我也是,不管您信不信。但我不會以犧牲我的尊嚴為愛你兒子的代價。”


    “你的意思是你要放棄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討好你,也不會因為你的話而改變我自己。沒錯,我是市場部經理,但我現在不是在談判桌上,我也不想用對付客戶那一套對付你。我就是我,就這樣。你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沒有權力對我進行道德或是優劣判斷。也沒有權力左右您兒子的人生,即使您養育了他。您有理由懷疑我接近您兒子的目的是否單純,但是你沒理由懷疑您兒子的智商,他是否如您一樣聰明,是否能夠判斷我的心機,您比我清楚。所以,隻要你的兒子還需要我,我就會在他身邊,如果他要走,我也絕不會留。可是,這一切都隻取決於他,而不是他的母親。”言迴迴這一番話說的全場都靜默了,男士那一桌也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陸良笙的父親也站起身,想要好好看看這個敢和自己的妻子對質的女孩。


    南儀之在這一刻是欣賞言迴迴的,很少有女孩子有這樣的膽識和勇氣。她原本以為言迴迴不過是憑著點心機和手段,一時迷惑了陸良笙罷了。可是現在,她似乎找到了陸良笙愛言迴迴的理由,這樣的女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尤其是像陸良笙這樣原本就強勢的男人。


    陸良笙看著言迴迴神采奕奕的樣子,笑了,就好像大學裏辯論比賽上的她一樣,所有的對手,在她眼中都不堪一擊。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南儀之最終緩緩的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行了,儀之,你就不要這樣咄咄逼人了。”陸可勳走過來打圓場。


    “嗬,你看看清楚,是誰比較咄咄逼人?”南儀之不禁苦笑了。


    “今天把場麵弄成這樣真是對不住了。你們慢用,我先走一步。”言迴迴說完就走了。陸良笙還是追了出去。


    “你出來幹嘛,你迴去吧。”


    “你把這麽一爛攤子留給我,我才不迴去。”陸良笙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臉。


    “當初我就不該跟你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對你的意見會這樣明顯的表現出來。”


    “也沒有,一切都是巧合。”如果沒有楚家老太太…


    “你一個人迴去真沒事兒?我還真要迴去收拾爛攤子。”


    “沒事,沒你的日子我不都活的挺好的。”


    “你這話真讓人挫敗。”


    “會嗎?”


    “會。不過嘛,看在你剛剛這麽堅定你的立場,而且還說愛我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陸良笙笑著在言迴迴的嘴角印了一個吻:“路上小心。”


    “知道了。”言迴迴走進電梯,衝電梯外的陸良笙揮了揮手。


    要說這人倒黴起來呀連喝涼水都塞牙,當言迴迴走到酒店門口等車時,竟然被唿嘯而過的一輛保時捷濺起的水撒了一身,前幾天剛剛下過雨。本來就心情不好,言迴迴對著絕塵而去的車背影開口就吼:“你他媽會不會開車的啊?開這麽快幹嘛?知不知道這附近有學校,撞到夜自習下課的小朋友怎麽辦?就算撞不到小朋友撞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吃了興奮劑麽?我要舉報你!開保時捷這麽了,開保時捷了不起啊,開保時捷死亡率高!還有,油耗大,浪費國家能源……”言迴迴越說越輕,感覺好累,沒有力氣了。而且對著茫茫夜色的空氣喊話,的確是有些神經病的感覺。


    “小姐,我想你也許需要這個。”一個高大的陰影擋住了酒店裏映出來的燈光。


    “謝謝,不過我有餐巾紙,隻是懶的擦。”


    “可是現在不擦,你這件禮服就毀了。”


    “我知道,毀了就毀了吧。”


    “小姐,你很有錢麽?”


    “不是啊。”


    “那為什麽這麽灑脫。”


    “因為我樂意。”


    “哦。”


    五分鍾過去了,沒有出租車經過。不過那個男人依舊站在言迴迴旁邊。


    “先生,你很無聊?”


    “沒有啊。”


    “那你一直在這裏幹嘛?”


    “那你在幹嘛?”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在幹嘛?”


    “因為隻有你先告訴我你在幹嘛,我才你告訴你我在幹嘛。”


    “是麽?”


    “是啊。”


    “哦,那我不想知道你在幹嘛了。”言迴迴翻了個白眼,朝馬路揮了揮手,因為她看見了一輛出租車。


    “誒,小姐。”那位先生在車窗外似乎在揮舞著什麽東西。


    不過言迴迴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她今天很累,於是搖上了車窗,對司機說:“開車。”


    ------題外話------


    表示好久好久沒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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