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娜想,庫洛洛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他是真的擅長說話, 你看庫洛洛就不會有讓人尷尬的時候, 哪怕旁邊有個俠客一邊甩動水管一邊大喊著“痱子”、“腳臭”和“洗澡”之類的話題也一樣。


    優娜不動聲色地收迴了手機。


    起風了, 明明是夏日, 但這風卻有些蕭瑟。鐵柵門被吹動了,鏈條嘎吱作響。庫洛洛的手中原本握著一本筆記, 此時被風一吹, 一張鬆鬆夾著的廣告畫脫散出來, 吹落在地。


    優娜彎腰撿起那張廣告畫,看清廣告畫上的內容後, 她不禁微微一怔。


    “這是”


    廣告畫有些泛黃褪色了, 不似當初鮮豔, 顯然是有些年份了。廣告畫上印刷著一位少女提琴手的身姿, 她身形苗條,十六七歲模樣, 蓄著齊整短發,脖頸繞一串雪晶似的銀項鏈, 左手拿琴,右手握弓,姿態溫柔。


    一旁的文字,是對她的簡單介紹“克洛特樂團提琴手的獨奏會, 少年天才優娜克裏斯格林的演出”。


    “你在哪裏找到這個的”優娜凝視著廣告畫, 語氣有些悵惘, “還真是懷念啊, 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廣告畫上的她,比之如今的成熟優雅,看起來更像是稚氣未脫、初初化為人類姿態的天鵝。


    庫洛洛接過廣告畫,平和地笑起來“是在辦公室裏找到的,這裏的負責人應該相當喜歡你,一直將這張廣告畫裱在牆上。”


    “是嗎”優娜說,“那還真是沒想到。”


    庫洛洛將廣告畫置於眼前,迎著日光看著少女小提琴手的姿態“要不要進去看看”


    “嗯。”優娜說。


    音樂廳已經被棄置許久了,電梯停滯不動,地磚縫隙裏長出細密的草,牆上的廣告畫日期停留在許多年前。


    沿著舊時觀眾的腳步,優娜推開了音樂廳的大門,慢慢步下台階。腳步聲的迴音空洞而遙遠,最終在舞台前停下。


    “和我印象中完全不同呢。”優娜看向觀眾席,那裏隻有一排一排空空如也的座椅,披著老舊的深紅色絨套,像是一大片無名的墓碑,不複從前賓客滿座、紳士淑女喝彩鼓掌的模樣。


    再抬頭仰望著舞台。那裏也是空空蕩蕩,沒有演奏者與燈光,隻有幾張東倒西歪的凳子,以及一個老舊的提琴箱。


    優娜看到那個提琴箱,就有些心癢。依稀間,她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站在舞台上的模樣。


    “你很喜歡音樂吧”庫洛洛沿著台階,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側,“沒有想過再開一場演奏會嗎”


    優娜不以為然,說“我也隻是普通的喜歡小提琴罷了,沒有到那麽誇張的地步。”


    庫洛洛輕笑起來“人類如果很喜歡某樣東西,是根本阻擋不住的。”


    “什麽意思”優娜盯著舞台上老舊的提琴箱,開始猜測裏麵是否有遺落的樂器。


    “如果你很想要某樣東西的話,眼神是無法遮掩的。你會一直注視著她,直到拿到手為止。”庫洛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就像是將廣告畫裱在觸手可及的、辦公室的牆壁上,日夜觀看的行為一樣。”


    優娜愣了下,不自然地挪開了盯著提琴箱的視野。


    庫洛洛一直在注視著她。


    他的目光很溫柔,也沒有壓迫感,就像是融化的雪,但優娜卻不大敢與之對視。


    這家夥


    這家夥


    說什麽“眼神是無法遮掩的”、“想要得到就會一直注視著”,現在卻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又叫她怎麽不亂想啊


    她微舒一口氣,綻出嫣然笑容,說“庫洛洛先生一直這樣看著我,可是會讓我誤會的噢。比如說,你想得到的是我這樣的誤會。嗯,女人的誤會,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庫洛洛慢慢說“如果我說,這不是誤會呢”


    優娜怔了下。


    “胡來。真是胡來。”她扭頭,低聲喃喃說,“我會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的。”


    庫洛洛笑眸一彎,說“好。”


    優娜用帕巾鋪在椅子上,在觀眾席第一排坐下來,抬頭凝視著空蕩的舞台。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優裏。”庫洛洛望著她的側顏,問。


    “什麽”


    “優裏有沒有思考過,再度奏響暗黑奏鳴曲的話,也許能讓失去的一切都迴來”


    “”


    室內安靜許久,無人迴答,死寂如墳地。


    許久後,優娜輕靈的笑聲才徐徐響起“什麽呀,庫洛洛先生終於按捺不住,露出馬腳了。”她右手托著麵頰,笑吟吟地望向庫洛洛,“原來你知道暗黑奏鳴曲的事情。”


    黑色的長發從她的指縫間流瀉下來,如同一縷纏綿的溪水。


    曾經,她用“幫派尋仇”的借口來解釋自己家人一夜失蹤的異狀;但庫洛洛既然在今日這樣說了,想必他是知道了一些什麽。


    “我會這樣問,那是因為我對優裏的過去很好奇。”庫洛洛說。


    “好奇”


    “是的。我想知道你過去的一切故事,所以才小小地調查了一下。”庫洛洛不疾不徐地說,“你的家族在一夜之間消失,這對許多外人來說難以理解,但隻要稍加調查,便能找到線索。你從音樂界銷聲匿跡的那一年,正是你奏響了暗黑奏鳴曲的那一年這二者之間,一定有什麽聯係。我是這樣猜測的。”


    嗯。很好。猜的基本正確。


    優娜想。


    “”優娜歎了口氣,說,“兜兜轉轉繞了這麽多圈子,對我說了這麽多動聽的話,原來都是為了暗黑奏鳴曲。實話實說,在克倫肖展覽館遇見我的那一天,庫洛洛先生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說罷了,她笑起來,並無生氣的模樣。


    庫洛洛不置可否。


    優娜在心底又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他走近她,說“想要靠近一個人的話,了解她過去的故事,不是最好的一種方法嗎”他彎下腰來,伸手撩起優娜的一縷發絲,湊至唇邊輕輕一吻,模樣虔誠,“我隻是想了解你的過去而已,優裏。”


    這句話,險些讓優娜也相信了。


    優娜把自己的發絲抽迴來“行了,我知道庫洛洛很想了解暗黑奏鳴曲到底是怎樣的力量。”她側眸,原本柔和的目光裏忽然有了一絲鋒芒,“你想知道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和我做交易。”


    庫洛洛的掌心一空。他的目光滑落,似乎很遺憾的樣子。


    “聽俠客說,你的交易是無法違背的、絕對公平的交易。一旦發動,就會一直保持著公平交易的狀態,是一種特質係的念能力。”庫洛洛說,“你要和我做怎樣的交易”


    “很簡單,我想要友客鑫拍賣會上的奏鳴曲殘譜。”優娜說,“隻要你把殘譜交給我我不管你是用什麽方法拿到的,拍到,還是搶到,我都無所謂隻要交給我,我就告訴你暗黑奏鳴曲的情報。”


    “你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庫洛洛問。


    “會。”優娜說,“隻要是關於奏鳴曲本身的情報,我都會告訴你。”她說。


    “那麽,交易成立。”庫洛洛笑起來,“沒記錯的話,交易的最後一步,是身體的觸碰吧”


    “沒錯。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做過分的事”優娜的話才說了一半,黑發的男人便低下了身子,在她的額上輕輕地落下一吻。


    短如蝶翼輕扇的一瞬,卻叫優娜徹底怔住。


    “觸碰,如你所願。”庫洛洛說。


    “你”優娜微唿了一口氣,筆直地轉過身去,徑直大步朝外離開。一邊走,她一邊丟下一句話,“不準再亂來了”


    迴音慢慢在空蕩的音樂廳裏彌散開。


    庫洛洛立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背影,低聲說“是在撒嬌嗎”


    優娜走到音樂廳門口時,她被庫洛洛喊住了。


    “優裏。”庫洛洛遙遙地站著,“今天的我,說的可都是真話噢。”


    “哪些話是真話”優娜問。


    “全部。”他說。


    優娜愣了下,心底懊惱起來。


    這個男人,可真是太狡猾了。


    他說自己今天所說的,全部都是真話,那豈不是說,他所說的“想要得到她”、“想要了解她的過去”,全部都是真的嗎


    真是太狡猾了。


    嗯


    不過,這才像是她看上的男人嘛。


    優娜迴到酒店房間時,已恢複至了平時的模樣。


    門衛處有她的信件,她取了信,撕開封口,發現那是友客鑫拍賣會的入場憑證。


    9月1號的友客鑫市,將舉行全世界最大的拍賣會;屆時,會有無數珍寶被推上拍賣台。而參與這場拍賣會的人,非富即貴,絕大多數,是掌控著世界各地的幫派高幹們。


    這張拍賣會的入場憑證,是伊爾迷給她弄來的。


    不過,她猜到了這場拍賣會,絕不會順利地進行。


    庫洛洛周樹人,他是幻影旅團的團長。那個頂級盜賊團來到友客鑫市的目的,隻有可能是拍賣會。


    是叫這個名叭by優娜


    在音樂廳遇到庫洛洛的那一瞬間,她就已意識到了這件事。


    也正是因此,她才和庫洛洛做下了那樣一個約定如果旅團搶走了拍賣品,那暗黑奏鳴曲的殘頁歸屬於她。


    庫洛洛很明顯對暗黑奏鳴曲很有興趣,如果能不花分毫就從他那裏得到殘頁,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迴來了音樂廳如何”伊爾迷在等她。他靠在沙發上,姿態閑適,手腕上纏著一條細細的紅珠鏈子,襯的他膚色愈白。


    “完全廢棄了,一點都看不出從前的樣子。”優娜一副惋惜的樣子。


    “是嗎”伊爾迷的唇角揚起來,“你看,你的過去都已經無處可循了。還是把那些事情忘掉為好。”


    “是是。”優娜明白他的意思。她湊上去,抱住男人的腰身,親昵地將頭埋在他懷中,喃喃道,“我的未來,隻有大少爺這一個歸處。”


    她這馴服而柔軟的模樣,令男人極為滿意。


    次日。


    亮眼的晨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入,落在床沿上,將枕上人的麵容映得一片光明。睡夢中的優娜微微蹙眉,縮在被窩裏,小聲說“光太亮了”


    昨晚又是一通折騰,她累得不行,現在隻想好好補眠。


    腳步聲響起,是伊爾迷將窗簾拉上了。於是,室內恢複了安穩的黑暗,仿佛置身黑夜。


    優娜勉強睜開眼,隱約望去,看到伊爾迷站在重新拉起的厚厚窗簾前,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那片瑩瑩的手機光,是黑暗中唯一的亮。


    他修長的身量棲息在黑暗中,宛如優雅的惡魔。


    優娜有個糊塗的想法怎麽同樣是折騰了一個晚上,大少爺卻一點都不累,反而是精神奕奕的樣子呢


    “醒了”


    聽見床上的細微響動,伊爾迷抬頭,說“優娜,你的生日是1975年12月1日吧”


    “嗯。怎麽了”優娜揉著眼,慢慢地坐起身來。


    “沒什麽,隻是替你做個占卜而已。”伊爾迷按下手機的發送鍵,語氣輕鬆,“隻要有你的照片,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就可以做的那種占卜。優娜克裏斯格林,1975年12月1日,應該沒有錯誤。”


    “占卜。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優娜還有些困,語氣頗為懷疑。


    “你不是想參與9月1日的競拍嗎連錢都已經準備好了。”伊爾迷側身,慢慢拉開了窗簾,“醒了的話,我就開窗簾了聽說參加拍賣會的人裏麵,有一個很擅長占卜的人。機會難得,想讓她幫你做占卜。信息剛才已經發送過去了,應該馬上就能得到占卜的結果吧。”


    “擅長占卜的人誰”優娜蹙眉,用手撥了下亂糟糟的發絲。


    “嗯。”伊爾迷點頭,“是諾斯特拉家族的大小姐,因為拍賣會的緣故才特意來到友客鑫市的。據說她的占卜百發百中,讓許多幫派的高層都奉她如神明。”


    他修長的手一動,窗簾便開了一道縫隙,明亮的光落在了酒紅色的地毯上。伊爾迷站在那道縫隙中,半沐光明,半盈黑暗。


    優娜歪頭,說“真的嗎未來的事情,是可以占卜到的嗎”


    伊爾迷說“聽說是可以的。那個女孩的占卜,似乎很靈驗哦。我也很想知道,優娜的未來到底是怎樣的。”


    她的未來。


    優娜心裏一歎,猜到了伊爾迷為什麽要諾斯特拉家族的大小姐為她做占卜。


    十有八九,是要確定他可以徹底地擁有她的未來吧。


    “好。”優娜點頭。她起身,將雙腳探入鞋中。彎腰時,真絲睡裙的吊帶輕然滑落下來。


    等她抬眸,卻迎麵望進伊爾迷沉沉的目光裏。


    “等一下,”伊爾迷慢慢撫過她細膩的肩頭,“休息了一晚,體力已經恢複了吧”


    “誒”


    優娜一副茫然的樣子。


    “恢複倒是恢複了”


    未說完的話,被堵在了唇齒之間。


    “那就好。那接下來,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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