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迴到房間裏的。


    他盤腿在沙發上坐下,表情還有些懵懵的, 像是被人用平底鍋狠狠砸了一下後腦勺。一抬眼, 他仿佛就能聽見西索那句不知是嘲諷還是奚落的話。


    “呀, 還真是個反應遲鈍的人”


    奇犽咬著拇指指甲, 心底如螞蟻爬過一樣難受。


    優娜竟然和西索那樣的家夥在一起。


    或者說,他們看起來關係很親密, 遠不止“朋友”這麽簡單。也許, 優娜和西索的關係, 比和大哥的關係還要熟絡也說不定。


    這種未知的、不安的、無法掌控的感覺,讓奇犽備受打擊。


    “奇犽, 你怎麽了啊表情有些怪怪的。”小傑從房間裏探出腦袋來, “是累了嗎”


    奇犽依舊咬著指甲, 含糊地說“是我太輕率了。”


    沒錯, 是他太輕率了。他一廂情願地以為優娜是一個如表麵一般溫柔、簡單的女人,並且始終相信著這個印象。但事實上, 優娜也許遠比他所想象的要複雜。


    明明自己最為清楚“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但在優娜這裏, 他還是將這條道理拋之腦後了。


    至於為什麽會如此,連奇犽也說不明白。


    “奇犽”見奇犽不迴複,小傑奇怪地又問了句。


    “啊,沒什麽沒什麽。”奇犽雙手枕在腦後, 仰倒在沙發中, “隻是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小傑的好奇心很重, 他手腳並用地爬到奇犽身旁, 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那個啊,我以前有一個家庭教師。在我印象裏,她是很溫柔,很單純的人。雖然沒有經過任何考證,但我就是這樣覺得的順帶一提,我的直覺一向很準。”奇犽豎起手指,認認真真地說,“但是,今天我卻發現她和西索很熟悉。普通的、簡單的女人,怎麽會認識那種家夥”


    小傑眨巴眨巴眼睛,說“這麽說,是她有意在奇犽麵前隱瞞自己咯”


    “隱瞞的話,到也說不定。可能,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表現的簡單而無害,但實際上則複雜的多。能讓西索對她這麽耐心,她一定是個有些底牌的人。”奇犽蹙眉,認認真真地說,“現在我在想,為什麽當初的我,會那麽篤信她是溫柔而純真的人”


    “是因為第一印象吧”小傑思索說,“奇犽很喜歡那位老師吧對老師的話,大家多少有些敬佩之情。隨意去猜忌身為老師的人,感覺有些奇怪呢。”


    “也許吧”奇犽伸了個懶腰,“不管那麽多了。總之,和西索的比賽,你可要加油啊。”


    最好,能將西索那家夥的腦門給打開花


    這樣想著,奇犽霍霍磨起了牙。


    奇犽那震撼的表情,讓優娜有些無可奈何。


    不過,她和西索有所來往的事情,原本就沒什麽好隱瞞的。就算奇犽很驚愕,她也不打算補救什麽。


    迴到房間之後,她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反倒是西索,在那裏無聲笑得沒完沒了,把一張牌翻來覆去的玩。優娜去衝咖啡的時候,西索在那兒對著窗戶笑;優娜洗完咖啡杯迴來,西索還在笑。


    “在笑什麽”她問。


    “哦呀,當然是在笑伊爾迷那個弟弟。”西索說,“剛才那副表情,可真是有趣啊”


    “隻是個孩子罷了。”優娜小歎了口氣,“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欺負小孩子和十二歲的小男孩過不去,就這麽有趣嗎”


    “那可是伊爾迷的弟弟。”西索晃了晃手指,“現在不讓他接受一下洗禮,等再長大幾歲,可就沒機會了”


    優娜


    伊爾迷要是知道了這件事,非把西索一拳打進地裏不可


    “算了。”優娜對著鏡子理了一下頭發,“這樣也好,奇犽少爺也會明白,我不是他幻想之中的那種人。以後判斷別人的性格時,也會更理智客觀一些吧。”


    奇犽的性格,已經夠聰明冷靜了。但到底是孩子,有時候難免會帶有主觀的想法這樣的瑕疵,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徹底磨滅吧。


    他可是揍敵客家最為天資出眾的人,遲早會被打磨成一塊完美的鑽石。


    “在想什麽”西索忽然問她,“一副出神的樣子。”


    “揍敵客家的事情。”她迴答。


    “呀那可不好。”


    他哼笑了一聲,慢悠悠踏了過來。他的影子,與優娜的影子交錯相疊,合為一體。


    次日午後,優娜照常去工作。


    午後的陽光有些炙熱,她下了公車,抄小徑來到“諾娃”的工作出入口。


    就在她輸入密碼鎖之時,她的身後,似乎有個人影一晃。


    優娜微愣。


    扭過頭去,身後卻隻是一片空蕩,樹木被陽光曬得無精打采,路上並無行人。


    密碼鎖轉開後,門扇嘎吱分開;室內的恆溫冷氣撲麵而來,總算驅散了一些熱度。優娜迴望一眼門外空空如也的景象,將門合上了。


    總感覺有些不安。


    以防萬一,還是做一手準備吧。


    她給“重要客戶”發去了一條短信晚上9點30分,來諾娃的後門。


    短信迴複,很快就來了“不要。天氣好熱啊。”


    優娜思索一下,追加了一條短信想早點看到你。


    她看著發送出去的短信,自覺很完美。


    滴滴滴。


    是來自重要客戶的短信提示音。


    “你又想騙我去做什麽了”


    優娜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輕柔一笑,將手機收起來,轉身準備工作去了。


    晚上9點20分,優娜的工作結束。也許是因為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今天的諾娃難得得沒什麽客人,她得以提前結束工作。


    她推開後門,便瞧見一天如水的夜空。四下裏有蟬鳴,漫長綿延,此起彼伏。


    這副場景,她極為熟識;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見到。但偏偏在今夜,她察覺到了一絲詭譎之處仿佛有個人棲息在暗處,正悄悄地窺伺著她。


    這不是錯覺。


    一定有什麽人,就在黑暗之中等候。


    優娜蹙眉,朝著角落的陰影之處說道“有什麽貴幹嗎”


    篤篤的腳步聲響起。


    這個窺伺之人,竟然毫無隱藏和逃跑的意圖,而是幹脆地現身了。他沐著月光,蹣跚地走到了優娜的不遠處,緊緊地盯視著優娜。


    他的半張臉包著紗布,一件鬆垮的運動外套下,罩著醫院的藍白條紋的病服。這個男人的眼睛,是汙濁又銳利的。也正是這雙眼,讓優娜想起了他是誰


    不久前,她曾在結束工作的時候,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她替撥打叫了醫院的急救電話,看著他被擔架抬上救護車,僅此而已。


    救護車門合上前,這個男人還曾不顧滿身傷口,執著地對她說“女人,記住了我叫做米克。”


    此時此刻,米克正用那雙可怖的眼緊緊盯視著優娜,仿佛在注視著罕見的財寶。


    優娜不知他的來意,隻是平和地問道“你是那天的那個男人啊。我猜,你的傷還沒好吧還是不要四處走動了。”


    “我的名字是米克。”男人卻陰仄仄地強調著,說著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別再忘記了。”


    優娜蹙眉,說“好,我知道了。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她便想離去。


    然而,下一刻,米克卻跌跌撞撞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米克的身體狀況顯然很差勁,連走路都頗為搖晃,仿佛隨時會散架。但他卻傴僂著背,用那支纏包著紗布的手阻擋住了優娜。


    “你你”米克的目光,有些猙獰,“你記住了我的名字嗎”


    “”優娜退後一步,低聲說,“你叫做米克。”


    他的嘴角咧開一絲笑容,這古怪又夢幻的笑,仿佛是死前迴光返照的最後一眼。旋即,他便想要伸手來撫摸優娜的發絲。


    隻是,他像是在害怕什麽,手指在碰觸到優娜前,便微微地蜷縮起來。仿佛麵前的人,是高不可攀、無法褻瀆的,他不敢冒犯。


    優娜站在原地,表情未有變化,那副平和、柔軟的神情,仿佛已成了鑲嵌在她臉龐的假麵。


    就在此時,夜空中忽然傳來一聲細響。


    嗖


    有什麽東西撕裂空氣,飛快地切過米克那支探向優娜的手臂。仿佛是一條線自空中掠過,下一瞬,這隻手臂便齊齊脫落,摔在地上。


    血珠飛濺得四處都是,米克的瞳孔震了一下,雙膝一曲,人虛弱地跪在了地上。痛覺襲來,他後知後覺地哀嚎起來。


    “我的我的手我的手”


    在嘶啞痛苦的哀嚎中,西索自暗處慢慢走出。他吻了一下手心的紙牌,麵帶毫無溫度的笑容,問道“還有一隻手,要不要也切下來呢”


    優娜側身,對西索說“你來的有點遲。”


    “剛好是9點30分呢。”西索揚了下紙牌,“沒有早也沒有晚。”頓了頓,西索挑眉,語氣有些輕飄飄的,“該給這家夥留下一個怎樣的魔術呢要不要將他的頭顱藏起來呢”


    西索說著,慢吞吞地笑了起來。


    米克的身體一僵。他掐著斷臂,慢慢抬起頭。待看清西索的瞬間,他渾身一抖,喃喃說“你是,你是200層的那個西索嗎”


    “呀你認識我”西索歪頭,有些驚詫的樣子,“也是鬥技場的選手嗎很抱歉,我對你這種人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米克的瞳孔一縮,雙膝向後慢慢退去。


    然而,他才剛有逃跑的征兆,一張撲克牌便以無法捕捉的速度破開夜風,從他的右臂中齊齊切過。


    啪嗒一聲響,又是一條手臂掉在黏稠的血泊中。


    米克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斷去雙臂的身體,在地上仍舊顫抖不止。過量的失血,使得米克意識到,死亡的陰影即將降臨。


    他艱難地移動視線,搖搖晃晃地看向了麵前的女人現在的米克,隻能看見優娜的腳踝與鞋跟了。纖細的足踝,每一寸的形狀都完美無比。


    “你怎麽可以”米克喑啞的聲音仿佛漏了風,他質問著優娜,“怎麽可以,與惡魔為伍”


    她是那樣的良善溫柔,願對弱者伸出援手,完美到隻有鋪滿蓮花與橄欖枝的教堂才可以留下這樣的女人。


    和西索這樣的殺人狂魔在一起,會成為她的汙點


    這樣的想法一旦出現,米克那雙垂死的眼眸陡然睜大。他支撐起沒有雙臂的上半身,朝優娜蠕動了半步。


    “還想做些什麽”西索興致缺缺,“我可不想陪你浪費時間。”


    米克沒有理會他,也忘記了恐懼與戰栗。他盯著優娜,喃喃說“大家都死了全都死了,變成了怪物,死了。你還活著,還是這副模樣不你也應該死去就讓我來殺死你”


    下一刻,他的脖頸間便逸出一道血線。


    嘶


    血珠從他的脖頸間溢出,很快便流盡了。


    米克猙獰扭曲著五官,不甘心地摔倒在地。很快,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夜色沉寂,四下無聲。


    “人類之所以會結伴,當然是因為性格相似惡魔,也隻能和惡魔為伍。”西索輕佻地笑著,向米克毫無生氣的身體解釋道。


    說罷,他轉身對優娜說,“迴去吧”


    沒有迴應。


    不知為何,優娜站在原地,低著頭,久久沒有迴話。


    “優裏”


    西索又喊了一聲。


    終於,優娜慢慢地抬起了麵龐。


    與平常不同,她的臉色很差勁。


    瞧見她的麵容,西索的眸光微有驚愕。他還從沒見過優娜這樣的表情那雙湛藍的眼,失去了所有的光,仿佛被籠罩上了漫長的極夜。


    她從來都溫柔平和,如同波光安靜的水麵。可這一瞬,卻像是水麵幹涸,袒露出被淹沒腐蝕的千瘡百孔的海床。


    “怎麽了”西索問。


    優娜的身體終於動了下她忽然踉蹌地撲過來,撞進了他的懷裏。


    下一刻,她踮起腳尖,很主動地送上了自己的唇瓣。


    西索倒是不介意她的禮物,甚至還想調笑一句。然而,她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主動得異乎尋常。不僅如此,她用雙臂緊緊擁住了男人,顫抖的手指仿佛緊扣著溺水時的浮木。


    終於,這漫長且糾葛的一吻結束了。西索聽到她在耳邊說“快點,我要你。”


    “嗯”他挑眉,很有興致地問,“今天很主動嘛。”


    “或者做點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喝酒。戰鬥。或者打暈我,都可以”優娜抬起頭,對他一字一句地說。她的眼,還是那樣晦暗而死氣沉沉,“不,還是直接打暈我吧,這樣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那怎麽行呢”西索笑了起來,“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能讓你昏睡過去。來吧,迴家吧”


    優娜的意識,在迴憶與現實之中渙散支離。她意識到,西索的指甲尖而長,劃過頸側,便在留下一道紅色的線。她盯著一盞燈,五指慢慢絞緊。煙灰缸裏,新丟進去的煙蒂還未徹底熄滅,一縷白煙飄揚而起。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夜風停了。


    “感覺如何”西索笑眯眯地問。


    優娜半闔眼眸,疲累地說“嗯。不錯。”


    太好了。


    她現在沒有精力去考慮米克的事情了。


    不會再迴想起任何關於米克的話了。


    “我這麽賣力,不考慮給我一點獎勵嗎”


    “啊”優娜遲疑了一下。


    “獎勵啊”她把煙蒂在煙灰缸裏扭熄了,艱難地摸出了自己的錢包,然後,颯的抽出一大疊鈔票,遞給西索,“給你的。拿去花吧。”


    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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