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透過我,在看誰”


    太宰治的這一句話讓真紀從愣怔中猛地清醒了過來。


    她眨了眨和太宰治如出一轍的鳶色眼睛, 神情還有些迷茫。


    手中的菠蘿包被她掐出了一個小小的印子, 有一點奶霜沾到了她纖長的手指尖上。


    真紀伸出手, 輕輕舔掉了手上的奶霜。


    她不發一言。


    並不是不想迴答, 隻是真紀疑惑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 或者說,她能說些什麽。


    真紀幾乎能肯定自己又部分記憶缺失, 但是同時也肯定自己並不想去找迴那部分記憶。


    所以太宰治這麽問起來的時候, 她除了裝糊塗也別無他法“您在說什麽”


    太宰治“你不是很會撒謊,小姑娘。”


    真紀本想反駁, 她會撒謊地很, 她會完美無缺的假笑以及高超到能瞞過特工的隱藏自己說謊跡象的手段。


    但是她依舊沒有開口她知道太宰治是對的。


    真紀不是不會撒謊。


    她是無法對太宰治或者像太宰治一樣的人撒謊。


    真紀“四四, 我到底是因為什麽鬼理由失憶的來著”


    係統別試圖套話,宿主, 這是機密事項。


    真紀在心裏歎了口氣,用校服鞋子的後跟小幅度剮蹭著便利店的大玻璃窗底部。


    真紀“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太宰治挑起了眉。


    他在知道真紀存在的同時,就調查了所有關於她的情報而在那些平凡而且精確的情報中, 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可以稱得上“故人”的人。


    太宰治“是你的朋友”


    “算是。”


    真紀淺淺地皺起了眉,因為沒有確切的記憶,所以她隻能妄加猜測“他是個對我很好的人。”


    “他”


    真紀假笑了一下“您不會以為我會在您身上找某位女性的影子吧恕我直言,那可有點變態。”


    大概是因為已經反應過來,剛才還顯得有些心虛的少女現在已經全然掩飾住了自己的神情和眼睛裏的意味, 饒是太宰治, 也難以從她臉上看出什麽。


    真紀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但是眼睛裏沒有丁點笑意“我沒想到你會問出這種問題就好像什麽古早的小說一樣。”


    說罷,她低下頭,繼續啃起了那個已經變得扁扁的菠蘿包。


    真紀吃東西的動作很緩慢,像是什麽小動物一樣,慢慢咬下一口,然後飛快咀嚼再吞下去。


    太宰治盯著她不斷鼓動的腮幫子看了幾秒,道“不知道你自己清不清楚,但是你心虛的時候會用敬語,太明顯了。”


    真紀的腮幫子頓了一下。


    她畢竟不是日語母語,現在能把日語說得很溜都是靠著大學學來的那些底子勤加訓練,而在飛日語母語國家,學日語的時候最先接觸的肯定是帶敬語的句子,所以也不難理解為什麽真紀一進入非日常狀態就容易變得“特別禮貌”。


    真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為什麽要這麽刨根究底你應該不是好奇心旺盛的類型,太宰先生。”


    “因為你偶爾會知道一些你不該知道的事情。”


    “比如”


    “比如,我討厭狗。”


    “情人節那事兒”真紀聳了聳肩,“隻是個巧合。”


    太宰治可不這麽認為。


    一次兩次還能是巧合,真紀不僅僅知道一些關於他的小細節,況且在性格上也有和他的相似之處,雖然這也能推鍋給學院和同一個爹娘生下同一套娃之類的但是太宰治知道,真相絕對不是這樣。


    然而真紀已經厭煩了車軲轆這個話題,她扯開了話頭“還有一點很奇怪,為什麽您會答應帶我來這裏”


    之前為了她和陀思私下聯係的事情,太宰治都找上真紀吵了一架。


    他來酒店還能理解成擔心她,但是現在直接帶她奔赴戰場,這事情就和之前相矛盾了。


    太宰治說“我有一種直覺,你今天該在這裏。”


    真紀挑眉“我不知道您是相信直覺的人。”


    “我一直很信,”太宰治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一條長縫,“況且小孩子需要鍛煉隻有笨蛋家長才會把孩子一直護在後頭,那隻會養出什麽都不會的豬。”


    真紀“不勞您費心,在家長的層麵上中也先生做的要好得多”


    她頓了一下。


    眼睛在接觸到太宰治的目光時,忽然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麽。


    好一會兒真紀才從愣怔中迴過神來。


    那種奇怪的目光已經消失不見,但真紀依然死死地盯著太宰治的臉。


    在剛才的一秒,她又在太宰治臉上看到了那個黑影的樣子雖然不是很明確,也隻有一瞬間,但是那一瞬間,太宰治和黑影的確很像。


    她不由自主地開口“太宰先生,我和您”


    太宰治“嗯”


    “以前在什麽地方見過嗎”


    太宰治看向了真紀的臉,大概是自己都奇怪於自己問出的問題,少女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迷茫。


    太宰治正想說什麽。


    從旁邊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真紀顧不上聽他的迴答,手中握上了一張r卡,警惕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然後,陀思妥耶夫斯基從黑暗中緩緩出現。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就好像來會見多年的老朋友,而不是什麽曾經的敵人以及不是很穩定的合作者陀思朝著真紀揮了揮手“呦,菠蘿包好吃嗎”


    真紀冷淡地道“現在不好吃了。”


    她放棄了啃那個千創百孔的菠蘿包,將包裝紙和麵包分開來丟進垃圾桶裏。


    然後轉過身,看向陀思“這件事也和你有關”


    陀思笑意不變“顯然。”


    真紀看不大慣他這種輕飄飄的樣子比看太宰治還要看不慣得多。


    但是陀思已經走到了他們旁邊“你對那個人了解多少。”


    他是對真紀說的。


    真紀謹慎地迴答道“隻知道他的名字和異能力。”


    陀思狀似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哇哦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一點。”


    他扭頭,看向了城堡的方向“大部分知情者頂多知道他收藏家的稱號,並且對於他的事情有一點點了解,沒想到你竟然知道他的異能力,真讓我刮目相看,小姑娘。”


    陀思說“小姑娘”的時候,語氣非常輕快,輕快地好像是叫什麽小貓小狗似的。


    真紀狠狠地皺了下眉頭,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太宰治就麵色冷淡地站到了她和陀思中間。


    兩個男人對視了幾秒。


    太宰治微微彎起了嘴角“我不喜歡閑聊。現在就走,速戰速決。”


    陀思不滿地嘟囔了句什麽。


    不過也沒有提出異議,乖乖地站在了前麵領路,他走路的姿態非常輕鬆,就好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


    真紀“四四,你說他們這些聰明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


    係統宿主終於承認自己不是聰明人了


    真紀“如果你說的聰明人是指他們這種怪物級別的話,我還有點自知之明。”


    係統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真紀“會讀空氣也是好事。”


    大概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威脅,係統默默地閉上了嘴。


    夜晚的橫濱變成了一座死城,就連三個人的腳步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前麵陀思和太宰治正在聊天,聽著隻是話話家常,但是傻子都知道,這兩個家夥會在這種情況下說家常話才有鬼。


    果不其然,太宰治忽然畫風一轉,從最近豬肉漲價變成了“你為什麽要來幫助我們”


    陀思擺弄了一下自己腦袋上的絨帽子“沒什麽,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而已。”


    “你不是會為了有趣做事的人。”


    “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


    太宰治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但是馬上他又跟了上去。


    太宰治“我不夠了解你但是我很了解我自己。”


    陀思挑起了眉“你是說我和你很像”


    “當然不,”太宰治聳肩,“隻是我們是同類人,僅此而已。”


    陀思搖了搖頭。


    他停下了腳步,然後指向了前方“他就在那裏。”


    他話音剛落。


    真紀就感覺自己周圍的霧氣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濃鬱了起來顏色變得純白,就好像是氣態的牛奶一樣。


    在這麽濃鬱的霧氣中,就連旁邊的人都看不大清楚。


    真紀幹脆閉上了眼睛。然後她聽到了一陣陌生的腳步聲,不屬於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


    真紀“四四,有沒有雷達之類的功能”


    係統十萬一次,謝謝惠顧。


    “嗶嗶嗶”的雷達音在真紀腦中響起然後,在係統提示目標離她隻有五米不到的時候,一張r卡應聲射出。


    真紀屏住了唿吸。


    並沒有傳來卡片刺入的聲音,也沒有痛唿的聲音。


    腳步聲又響了兩下,然後停在了她麵前。


    澀澤龍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上握著那張r卡“我之前就很在意了”


    真紀感覺自己的心髒微妙地“砰砰”跳了幾下。


    不遠處的太宰治循聲看了過來,然後在察覺到真紀前麵有人的時候凝重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但是不管是真紀還是澀澤龍彥,都罔若未聞。


    澀澤龍彥看這樣安全因為霧氣,麵容有點不清楚的少女,問出了從之前那次拍賣會開始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裏的問題


    白長發的男人緩緩開口


    真紀唿吸一窒。


    她聽到旁邊太宰治的腳步也頓了一下。


    “為什麽你的個性不會消失”


    “或者說,那真的是個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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