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基地都在猛烈地晃動。
房間裏的孩子們都驚恐無措地看著搖晃脫落的牆體，某一個小房間外的監察室內，成人們卻激動得手舞足蹈，他們與對方雙手合十，活像是剛剛發射了人類的第一艘火箭，就連伊戈爾也大力的拍著手，哈哈大笑著。
在一群歡欣鼓舞的大人們之中，朗姆洛站在最前麵，他和往常一樣，麵色沒有一絲表情地注視著屏幕。
屏幕內，女孩跪在地上，她的長發在空中散開，衣袖在無風的室內輕輕晃動。她捂著自己的耳朵，高聲哀嚎尖叫著。
在她的前方半米處，一個頭顱缺失一半的小男孩毫無生機的倒在地上，染紅了地麵。
“看看她的力量！”伊戈爾大聲說道，他猶如瘋子一樣哈哈大笑著。
女孩身處的房間內，牆壁和地板仿佛被人撕裂，逐漸向著四處蔓延。
成人們狂歡著，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聲響打斷了他們的歡樂。
哢擦。
他們所在的房間天花板上的牆體裂開了一個輕微的小縫，然後那縫隙猶如蜘蛛網一般迅速裂開。
再然後，走廊內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長官！！基地正在開始受損，多處發生裂痕！”有研究員撲在一個電腦麵前，劈裏啪啦地打著鍵盤，“如果繼續下去，十分鍾之後，整個基地即將四分五裂！”
“168號身體內髒受損嚴重！”另一個研究員大聲說，“如果再不製止她，她將會死於內髒破裂！”
成人們一改之前的歡樂，他們焦慮起來，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其中有人猛地一個躲閃，天花板開始有細碎的石頭灑在地麵上，裂口越來越大。
伊戈爾閉上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讓我去製止她。”
室內安靜了，逐漸裂開的牆體聲音比剛剛更加刺耳。
“不行，長官！”有人製止道，“她現在精神不穩定，對您進行攻擊的幾率是百分之八十三！！”
“我們既不能缺失基地，也不能失去168號。”伊戈爾沉聲說，“這值得我冒險。”
還有人想要阻止他，男人擺了擺手，“這是命令，打開那扇門。”
研究員們沉默著，他們打開了女孩所在房間的大門。伊戈爾走出了監控室，過了一會，他出現在了屏幕的一角上。所有人的屏氣凝神地注視著。
以女孩為中心，一股透明的氣流纏繞在她的身邊，那氣流開始割開地麵和牆體。伊戈爾深深地吸了口氣，向前走了兩步。
“168號，我親愛的，停止下來，看看我是誰？”
女孩仿若未聞，她捂著雙耳，痛苦地哀嚎著，鼻子和嘴角開始滲出鮮血。
伊戈爾急中生智，他掏出了自己的耳麥，立刻有研究人員將他的和女孩耳朵的裏無線的耳麥相連。
【我親愛的孩子，你睜開眼睛，好不好？】男人的聲音響起，【看一看我是誰？】
耳邊出現的聲音短暫地停止了女孩的哀鳴，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氣流仍然在她的身邊湧動。她的眼裏蓄滿了淚水，和紅色的血絲。她看著伊戈爾，下一秒，有氣流隨著她的目光切割著地麵向著他衝過去。
整個監控室內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我是你的爸爸啊！】伊戈爾高聲叫道。
唿——
仿佛颶風拂麵，伊戈爾的頭發和領帶都向後吹去，然後停止。伊戈爾低下頭，在他的腳下的地麵上有一道深深的溝痕，男人黑色的皮鞋尖上，被割開了一道小小的痕跡。他抬起頭，忽然覺得鼻尖微痛。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抹下了一些鮮血。
伊戈爾的背後發涼，隻差那麽一點點，他整個人就會被女孩的力量切開。他看向她，女孩跪在那裏，迷茫又無措。
“papa？”她微晃著腦袋，似乎對這個詞語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是的，我是爸爸。”伊戈爾抬起腳，緩慢地邁開步伐，他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害，“我每天都會跟你語音，還記得我的聲音嗎，親愛的？”
女孩看著他，目光迷茫。
“我記得你的聲音，”她說，“可是我不記得我們相處的樣子了。真的是你嗎，papa？”
“是我，我親愛的。”伊戈爾緩緩地向前走著，他盡力用自己最柔和的聲音，“現在，我要靠近你了，好嗎？”
女孩看著男人一步步靠近，她的眼眸中又蓄滿淚水。
“你為什麽現在才來，papa？”她哭泣道，“他們對彼得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隨著女孩的情緒再次變得激動，屋內的燈光重新閃爍起來，有清風刮過他的身邊，他的西服外套的袖子動了動，伊戈爾撇過頭，他看到自己的西服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他們是壞蛋，我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再出現了。”伊戈爾的麵色蒼白，他的額頭有汗水緩緩滴落。他隻能繼續向前走，他走過那兩個死狀扭曲的屍體，走過小男孩的頭邊——女孩尖叫了聲。
“不要靠近他！”她大叫道，轟地一聲，天花板開始碎裂。
“好，好，我不靠近他。”伊戈爾抬起手，他盡可能溫柔的說，“寶貝兒，相信我，相信爸爸，好嗎？”
“你說過你會帶我們離開，”女孩捂住了臉，“可是你沒有出現！”
房間開始瓦解，大塊大塊的石頭落了下來，燈光熄滅，紅色的應急燈開始忽暗忽亮，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男人站在瓦解的房間中間，地麵在轟轟作響，仿若世界末日。女孩捂著自己的臉，她的神情隱藏在暗紅色的警報聲之中，看不真切。
“你想要彼得迴來嗎？！”在落石的巨響之中，他大聲喊道，“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就把彼得救迴來，好不好？！”
還不等女孩反應，男人已經預感到有什麽東西正衝著他砸來。他抬起頭，看到了頭頂上一塊巨大的石頭正迅速地落向他。
伊戈爾閉上了眼睛，幾秒鍾之後，他忽然感到世界一片寂靜。男人抬起頭，他看到那塊石頭懸浮在他的頭頂，距離他隻有幾厘米的距離。不止如此，整個房間內的落石都懸浮在半空中，地麵也停止了震動。
他抬起頭，看到女孩放下了手，她坐在那裏，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真的？”
“真的。”
伊戈爾鬆了一口氣，他走上前，抱住了女孩。這一迴，什麽都沒有發生。女孩沉默地靠在他的懷裏。
“我要彼得。”她小聲說，“我要彼得。”
“好，彼得會迴來的。”伊戈爾安慰道。他抱著女孩，衝著門口走去，他們繞過男孩和兩個成人的屍體，女孩愣愣地注視著男孩，直到他們離開房間。
有士兵等候在房間外，女孩轉過頭，她睜大了眼睛，走廊開始震動。
“不必擔心，親愛的，他們是好人，他們不會傷害你。”伊戈爾趕緊安慰道，然後他衝著他們伸出手。
士兵們將一隻針管放在伊戈爾的手心中，他一手抱著女孩，用手指輕輕地扣著她的頭，將她的臉側向自己的胸膛，另一隻手則握緊針管。
“乖，彼得很快就迴來了，隻要你聽話……”他喃喃著，然後將針頭對準女孩的脖子，紮了進去。
女孩模糊地痛哼了兩聲，她很快就暈了過去。
更多的人湧向這裏，朗姆洛也是其中之一。他站在前排，看著伊戈爾將女孩遞給了一個士兵，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透過監視器、而是這麽近距離的和她麵對麵。
朗姆洛注視著女孩，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嬌小和柔軟。
“我們怎麽辦，長官？”士兵問道。
伊戈爾站在那裏，有人拿棉棒沾了沾他受傷的鼻尖。
“給她洗腦，調最弱的那一檔。”伊戈爾說，“血清研究得怎麽樣了？洗腦後給她注視血清，再植入一些假記憶。”
“先生……”其中一個研究員有些為難地說，“我不建議對她進行洗腦，她的年紀太小了，如果強行這樣做，有可能會永久性的損傷她的大腦。”
“沒人在意這一點。”伊戈爾隨意地說，“那樣反而更好，更容易控製。”
“這也可能會影響她能力的發揮。”那個研究員小聲說，“她還在成長階段，她的力量還未有完全釋放，在她沒有完全釋放之前，我不建議對她進行更多的洗腦。”
“那就再調弱一點，能夠讓她忘記那男孩、弄混她的記憶就行。”伊戈爾吩咐道，“這一次一定要做好，聽到了嗎？我們至少在她八歲以前都不能再對她洗腦了。”
士兵們得令離開了走廊，他們帶走了女孩。朗姆洛注視著他們離開，直到消失不見。
//
從他們帶走她之後，又過了三個月。
朗姆洛不知道他們將她帶去了哪裏，伊戈爾沒有說，他便也沒有問。不問多餘的話，是一個士兵應該做的事情。
某一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朗姆洛睜開眼睛愣愣地注視著天花板，他那乏味的大腦和往常一樣空白，隻不過一個念頭忽然溜進了他的腦子裏。
她今天五歲了，他想。
然後，他房間內的通訊器久違地響起。
【朗姆洛，收拾好就出來吧。】是伊戈爾的聲音。
朗姆洛坐了起來，他知道伊戈爾叫他是為了什麽，男人肯定是要帶他去見那女孩。朗姆洛翻身下床，他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穿好製服，然後打開了門，門外果然有一個士兵在等候。
他們在走廊裏走了很長時間，帶路的士兵才在一個房間前停下。朗姆洛走了進去，伊戈爾正在裏麵等著他。
“好久不見，朗姆洛。”伊戈爾一如既往地笑著，“這幾個月我很忙，所以也沒有這麽見你.”
朗姆洛沒有迴答，他看向監控視頻，視頻內，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隻不過女孩現在身處於一個房間內——一個真正的房間。屋內有一張小床，床上擺放著六隻娃娃，女孩正坐在床上，擺弄著它們。
這個房間沒有一絲正常女孩臥室的溫暖樣子，更像是一個牢房或者病房。白色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照下，晃得白色的牆壁更加慘白。女孩床頭的牆壁上貼著幾張紙，似乎是她畫畫的作品。
整個房間內除了一張床、六個娃娃、地上散落的幾隻蠟筆，和牆上的三張紙以外什麽都沒有。
朗姆洛凝望著視頻中的女孩，上一次見麵時她十分崩潰切不穩定，可是現在她是如此的正常，她身穿白色的蕾絲長裙睡衣，跪坐在床上，擺弄著手中的娃娃，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伊戈爾早就習慣了朗姆洛的沉默寡言，看見少年注視著屏幕，他也一同看了過去。
“這三個月可把我忙壞了。”他說，“我可淨忙著她了，先是洗腦、注入假記憶、注射血清，又把她在營養倉裏泡了半個月，又要哄著她，還要測試她的能力——這三個月我沒有一天是閑著的，這麽長時間了，才將她穩定下來。”
“測試能力？”朗姆洛重複道。
“是的，她已經出過兩次任務了。”伊戈爾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她毀掉了整整一整棟樓，那些人卻以為是地震。她還成功地暗殺了一次高層人士——我隻是將她帶進了那酒店裏，目標便已經身首異處了，連監控錄像都看不出是誰幹的。”
朗姆洛沉默不語，伊戈爾慫了慫肩膀，“我知道，有些大材小用了對不對？沒關係，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步一步來。”
“她真的這樣做了嗎？”朗姆洛有些不相信地說，“她的性格怎麽可能去殺害別人？”
“因為她信任我，她太小了，不明白這些意味著什麽——或許她懂得一點點，可是隻要好好的引導，便不會讓她有什麽逆反心理。”伊戈爾說，“不過，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之一，她在四年之內不可能再被洗腦，然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終究會不信任我。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男人停頓了一下，他伸出手，拍在了朗姆洛的肩膀上。
“我會對她說你是她的哥哥，你要抓緊時間和她搞好關係，”他說，“我會逐漸變成一個壞人，而你要在她的麵前充當起英雄的角色，讓她信任你的話。你能做到嗎？”
朗姆洛還未說話，伊戈爾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看起來這對你有些困難。”他有些無奈，“士兵，你的臉上能否有些表情？你身上的煞氣太重。”
朗姆洛努力了一下，他抿了抿嘴，試圖露出一點笑容，他看到了伊戈爾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失敗了。
“算了，”伊戈爾無可奈何地笑了，“就這樣吧，說不定她就喜歡你這一款呢？”
男人在前帶路，他們走下樓梯，來到了下一層，其中的一個房間的門外把手了很多的士兵，而這扇門也足夠厚了——將近十厘米。看著他們走來，門緩緩地打開了。
伊戈爾先走進臥室，他動了動臉部肌肉，露出了一個微笑。
“嗨，寶貝兒，今天過得怎麽樣？”
朗姆洛跟在他的身後，他看到女孩抬起頭，她放下了手中的娃娃，開心又活潑地從床上越下，撲到了男人的懷裏。
“papa.”她甜甜地叫道。
即使知道女孩現在的快樂都建築在一個又一個驚天的大謊言之上，即使知道女孩的記憶被人篡改了無數次，才能使她這樣快樂，朗姆洛的理性知曉著所有的事情，可是他當凝視著女孩的笑顏，他的心髒依舊凝滯住了。
他從未看過她這樣快樂過，她的笑容那樣的可愛動人，帶著小孩子特有的軟糯。她那湛藍色的眼眸似乎倒映著星辰，她身穿著潔白的長裙，猶如一個天使。
十五歲的少年失神地注視著五歲的女孩，她仿佛是一抹白色的火焰，跳動著最為美好單純的感情，填補著他缺失的情緒。
整整半年，他看見過驚慌失措的她、軟弱退縮的她、因為男孩而堅強的她、崩潰哀鳴的她——
……沒有一刻，能夠像現在這樣吸引著他的目光。
直到伊戈爾開始介紹他，朗姆洛才恍然迴過神來。
“……這是你的哥哥，親愛的。”他正巧聽到男人說道。
女孩的目光看向他，那湛藍色的眼眸是如此的純粹，不摻雜一絲雜質，猶如藍寶石一樣晶瑩剔透。她單純地看著他，知曉著她經曆過的所有黑暗的朗姆洛卻忍不住想要撇開目光。
“哥哥？”他聽到她有些疑惑，不敢確定。
“或許曾經不是，但是從今往後，你可以將我當哥哥看看待。”朗姆洛開口，搶先伊戈爾一步。
他不想騙她，哪怕她已經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
沒想到，聽了他的話後，女孩反而恍然大悟地露出了笑容。
“好呀，”她說，“以後我多了一個哥哥，這下可好啦，我們終於可以不那麽寂寞了。”
我們？朗姆洛有些疑惑，卻聽到伊戈爾在笑。
“把你的朋友介紹給他，好不好，親愛的？”
女孩點了點頭，她活潑地撲迴了床上，兩個人則慢慢走近她。
“我從哪裏開始介紹比較好呢？”她抿起嘴，有些糾結。然後，她大大地歎了口氣，先將床上的娃娃們全部抱了過來。
朗姆洛注視著她，他看到那些洋娃娃，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睜著毫無生命特征的玻璃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隨著女孩的動作，他們的嘴緩緩地張開又合上，仿佛會說話。他們的頭發全是卷，耷拉在塑料製成的臉龐邊。女孩抱起了他們，娃娃的眼睛眨著，嘴角張張和和。玻璃的眼珠四處亂晃。
女孩跪坐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打在她的身上，顯得她的皮膚更加的蒼白。她微微垂著頭，長發搭在她的耳邊和肩膀上，她的臉在陰影之下。
“好啦，我要介紹一下大家了。”她說，她的嘴角露出了文靜又快樂的笑容。
她拿起了一個洋娃娃。
“她是彼得。”女孩說。
她拿起了第二個洋娃娃，第三個洋娃娃——
“他是彼得，她是彼得，她是彼得——”女孩喃喃地說道，她將娃娃們一個個地拿起來，展示給朗姆洛看，“彼得，快點打個招唿，我們以後有哥哥了。”
忽然間，女孩舉著娃娃的身體一頓，她的手指一僵，在她手裏的那個洋娃娃掉在了床上。她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見了，她的眼睛神經質地動了動，目光驚惶。
“彼得呢？”她驚悸地說，“彼得不見了！”
她轉過頭，動作瘋狂地翻著被，聲音越來越瘋癲。
“彼得不見了！”她尖叫道，“彼得不見了！”
“沒關係，親愛的，好好找一找，彼得不會離開你的。”伊戈爾趕緊寬慰道。
女孩仿若未聞，她焦躁地揉著自己的頭，然後更加瘋狂地翻找被子，忽然間——她那瘋狂的動作停滯住了。
“哦，彼得，你在這裏。”她甜甜地說，然後拿起了角落裏的一個洋娃娃。她轉過頭，將娃娃抱在懷裏，甜美地衝著兩人露出笑容，“我剛剛說到哪裏了？——對了，他是彼得。”
朗姆洛沉默不語地看著她，他的背後有些發涼。
“真好，我真為你高興，寶貝兒。”伊戈爾笑著說，他摸了摸女孩的頭，“開心嗎，我親愛的？”
女孩擁抱著娃娃，她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約定的事情了嗎？”男人蹲下身體，以此來直視女孩，“你來幫爸爸做正義的事情，然後爸爸會給你獎勵——獎勵給你一個新的彼得，對不對？”
女孩點了點頭，她的笑容漸漸收起，神情有些迷茫。
“可是——”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情願，“可是我不喜歡做那些事情。”
“不，親愛的，你是在做正確的事情。”伊戈爾說，“那些人都是壞蛋，如果你不那樣做，他們就會傷害彼得。”
“可是爸爸對我說過，”她仍然有些不開心，“我們不應該傷害別人，更不應該用自我主觀隨意將其他人定罪，我們沒有資格這樣做。”
“我沒有這樣說過。”伊戈爾下意識地迴答，然後男人僵住了。
他立刻明白了女孩所說的‘爸爸’，是她真正意義上的那位、已經和自己的夫人死於他手上的那個男人。
伊戈爾微微皺了皺眉毛，他有一瞬間的慌亂，然後立刻鎮定了下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然後看向了朗姆洛。
【說服她。】
男人用口型說。
朗姆洛愣了愣，他看著伊戈爾走出房間，當他再次扭過頭的時候，卻對上了女孩的目光，她似乎有些疑惑。
女孩抱著六個洋娃娃，當她注視著他的時候，那些娃娃毫無生命波動的玻璃眼珠也直直地注視著他。
有一瞬間，朗姆洛卻看到了坐在那裏注視他的是已經死去的小彼得，又過了會，他看到24號，還有其他死在他手上的男孩都坐在那床上，他們滿身血汙，直直地盯著他看。
朗姆洛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向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那些研究員為什麽那樣怕他，為什麽他們說他‘殘忍’。
他一直
房間裏的孩子們都驚恐無措地看著搖晃脫落的牆體，某一個小房間外的監察室內，成人們卻激動得手舞足蹈，他們與對方雙手合十，活像是剛剛發射了人類的第一艘火箭，就連伊戈爾也大力的拍著手，哈哈大笑著。
在一群歡欣鼓舞的大人們之中，朗姆洛站在最前麵，他和往常一樣，麵色沒有一絲表情地注視著屏幕。
屏幕內，女孩跪在地上，她的長發在空中散開，衣袖在無風的室內輕輕晃動。她捂著自己的耳朵，高聲哀嚎尖叫著。
在她的前方半米處，一個頭顱缺失一半的小男孩毫無生機的倒在地上，染紅了地麵。
“看看她的力量！”伊戈爾大聲說道，他猶如瘋子一樣哈哈大笑著。
女孩身處的房間內，牆壁和地板仿佛被人撕裂，逐漸向著四處蔓延。
成人們狂歡著，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聲響打斷了他們的歡樂。
哢擦。
他們所在的房間天花板上的牆體裂開了一個輕微的小縫，然後那縫隙猶如蜘蛛網一般迅速裂開。
再然後，走廊內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長官！！基地正在開始受損，多處發生裂痕！”有研究員撲在一個電腦麵前，劈裏啪啦地打著鍵盤，“如果繼續下去，十分鍾之後，整個基地即將四分五裂！”
“168號身體內髒受損嚴重！”另一個研究員大聲說，“如果再不製止她，她將會死於內髒破裂！”
成人們一改之前的歡樂，他們焦慮起來，開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其中有人猛地一個躲閃，天花板開始有細碎的石頭灑在地麵上，裂口越來越大。
伊戈爾閉上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讓我去製止她。”
室內安靜了，逐漸裂開的牆體聲音比剛剛更加刺耳。
“不行，長官！”有人製止道，“她現在精神不穩定，對您進行攻擊的幾率是百分之八十三！！”
“我們既不能缺失基地，也不能失去168號。”伊戈爾沉聲說，“這值得我冒險。”
還有人想要阻止他，男人擺了擺手，“這是命令，打開那扇門。”
研究員們沉默著，他們打開了女孩所在房間的大門。伊戈爾走出了監控室，過了一會，他出現在了屏幕的一角上。所有人的屏氣凝神地注視著。
以女孩為中心，一股透明的氣流纏繞在她的身邊，那氣流開始割開地麵和牆體。伊戈爾深深地吸了口氣，向前走了兩步。
“168號，我親愛的，停止下來，看看我是誰？”
女孩仿若未聞，她捂著雙耳，痛苦地哀嚎著，鼻子和嘴角開始滲出鮮血。
伊戈爾急中生智，他掏出了自己的耳麥，立刻有研究人員將他的和女孩耳朵的裏無線的耳麥相連。
【我親愛的孩子，你睜開眼睛，好不好？】男人的聲音響起，【看一看我是誰？】
耳邊出現的聲音短暫地停止了女孩的哀鳴，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氣流仍然在她的身邊湧動。她的眼裏蓄滿了淚水，和紅色的血絲。她看著伊戈爾，下一秒，有氣流隨著她的目光切割著地麵向著他衝過去。
整個監控室內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我是你的爸爸啊！】伊戈爾高聲叫道。
唿——
仿佛颶風拂麵，伊戈爾的頭發和領帶都向後吹去，然後停止。伊戈爾低下頭，在他的腳下的地麵上有一道深深的溝痕，男人黑色的皮鞋尖上，被割開了一道小小的痕跡。他抬起頭，忽然覺得鼻尖微痛。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抹下了一些鮮血。
伊戈爾的背後發涼，隻差那麽一點點，他整個人就會被女孩的力量切開。他看向她，女孩跪在那裏，迷茫又無措。
“papa？”她微晃著腦袋，似乎對這個詞語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是的，我是爸爸。”伊戈爾抬起腳，緩慢地邁開步伐，他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害，“我每天都會跟你語音，還記得我的聲音嗎，親愛的？”
女孩看著他，目光迷茫。
“我記得你的聲音，”她說，“可是我不記得我們相處的樣子了。真的是你嗎，papa？”
“是我，我親愛的。”伊戈爾緩緩地向前走著，他盡力用自己最柔和的聲音，“現在，我要靠近你了，好嗎？”
女孩看著男人一步步靠近，她的眼眸中又蓄滿淚水。
“你為什麽現在才來，papa？”她哭泣道，“他們對彼得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隨著女孩的情緒再次變得激動，屋內的燈光重新閃爍起來，有清風刮過他的身邊，他的西服外套的袖子動了動，伊戈爾撇過頭，他看到自己的西服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他們是壞蛋，我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再出現了。”伊戈爾的麵色蒼白，他的額頭有汗水緩緩滴落。他隻能繼續向前走，他走過那兩個死狀扭曲的屍體，走過小男孩的頭邊——女孩尖叫了聲。
“不要靠近他！”她大叫道，轟地一聲，天花板開始碎裂。
“好，好，我不靠近他。”伊戈爾抬起手，他盡可能溫柔的說，“寶貝兒，相信我，相信爸爸，好嗎？”
“你說過你會帶我們離開，”女孩捂住了臉，“可是你沒有出現！”
房間開始瓦解，大塊大塊的石頭落了下來，燈光熄滅，紅色的應急燈開始忽暗忽亮，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男人站在瓦解的房間中間，地麵在轟轟作響，仿若世界末日。女孩捂著自己的臉，她的神情隱藏在暗紅色的警報聲之中，看不真切。
“你想要彼得迴來嗎？！”在落石的巨響之中，他大聲喊道，“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就把彼得救迴來，好不好？！”
還不等女孩反應，男人已經預感到有什麽東西正衝著他砸來。他抬起頭，看到了頭頂上一塊巨大的石頭正迅速地落向他。
伊戈爾閉上了眼睛，幾秒鍾之後，他忽然感到世界一片寂靜。男人抬起頭，他看到那塊石頭懸浮在他的頭頂，距離他隻有幾厘米的距離。不止如此，整個房間內的落石都懸浮在半空中，地麵也停止了震動。
他抬起頭，看到女孩放下了手，她坐在那裏，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真的？”
“真的。”
伊戈爾鬆了一口氣，他走上前，抱住了女孩。這一迴，什麽都沒有發生。女孩沉默地靠在他的懷裏。
“我要彼得。”她小聲說，“我要彼得。”
“好，彼得會迴來的。”伊戈爾安慰道。他抱著女孩，衝著門口走去，他們繞過男孩和兩個成人的屍體，女孩愣愣地注視著男孩，直到他們離開房間。
有士兵等候在房間外，女孩轉過頭，她睜大了眼睛，走廊開始震動。
“不必擔心，親愛的，他們是好人，他們不會傷害你。”伊戈爾趕緊安慰道，然後他衝著他們伸出手。
士兵們將一隻針管放在伊戈爾的手心中，他一手抱著女孩，用手指輕輕地扣著她的頭，將她的臉側向自己的胸膛，另一隻手則握緊針管。
“乖，彼得很快就迴來了，隻要你聽話……”他喃喃著，然後將針頭對準女孩的脖子，紮了進去。
女孩模糊地痛哼了兩聲，她很快就暈了過去。
更多的人湧向這裏，朗姆洛也是其中之一。他站在前排，看著伊戈爾將女孩遞給了一個士兵，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透過監視器、而是這麽近距離的和她麵對麵。
朗姆洛注視著女孩，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嬌小和柔軟。
“我們怎麽辦，長官？”士兵問道。
伊戈爾站在那裏，有人拿棉棒沾了沾他受傷的鼻尖。
“給她洗腦，調最弱的那一檔。”伊戈爾說，“血清研究得怎麽樣了？洗腦後給她注視血清，再植入一些假記憶。”
“先生……”其中一個研究員有些為難地說，“我不建議對她進行洗腦，她的年紀太小了，如果強行這樣做，有可能會永久性的損傷她的大腦。”
“沒人在意這一點。”伊戈爾隨意地說，“那樣反而更好，更容易控製。”
“這也可能會影響她能力的發揮。”那個研究員小聲說，“她還在成長階段，她的力量還未有完全釋放，在她沒有完全釋放之前，我不建議對她進行更多的洗腦。”
“那就再調弱一點，能夠讓她忘記那男孩、弄混她的記憶就行。”伊戈爾吩咐道，“這一次一定要做好，聽到了嗎？我們至少在她八歲以前都不能再對她洗腦了。”
士兵們得令離開了走廊，他們帶走了女孩。朗姆洛注視著他們離開，直到消失不見。
//
從他們帶走她之後，又過了三個月。
朗姆洛不知道他們將她帶去了哪裏，伊戈爾沒有說，他便也沒有問。不問多餘的話，是一個士兵應該做的事情。
某一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朗姆洛睜開眼睛愣愣地注視著天花板，他那乏味的大腦和往常一樣空白，隻不過一個念頭忽然溜進了他的腦子裏。
她今天五歲了，他想。
然後，他房間內的通訊器久違地響起。
【朗姆洛，收拾好就出來吧。】是伊戈爾的聲音。
朗姆洛坐了起來，他知道伊戈爾叫他是為了什麽，男人肯定是要帶他去見那女孩。朗姆洛翻身下床，他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穿好製服，然後打開了門，門外果然有一個士兵在等候。
他們在走廊裏走了很長時間，帶路的士兵才在一個房間前停下。朗姆洛走了進去，伊戈爾正在裏麵等著他。
“好久不見，朗姆洛。”伊戈爾一如既往地笑著，“這幾個月我很忙，所以也沒有這麽見你.”
朗姆洛沒有迴答，他看向監控視頻，視頻內，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隻不過女孩現在身處於一個房間內——一個真正的房間。屋內有一張小床，床上擺放著六隻娃娃，女孩正坐在床上，擺弄著它們。
這個房間沒有一絲正常女孩臥室的溫暖樣子，更像是一個牢房或者病房。白色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照下，晃得白色的牆壁更加慘白。女孩床頭的牆壁上貼著幾張紙，似乎是她畫畫的作品。
整個房間內除了一張床、六個娃娃、地上散落的幾隻蠟筆，和牆上的三張紙以外什麽都沒有。
朗姆洛凝望著視頻中的女孩，上一次見麵時她十分崩潰切不穩定，可是現在她是如此的正常，她身穿白色的蕾絲長裙睡衣，跪坐在床上，擺弄著手中的娃娃，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伊戈爾早就習慣了朗姆洛的沉默寡言，看見少年注視著屏幕，他也一同看了過去。
“這三個月可把我忙壞了。”他說，“我可淨忙著她了，先是洗腦、注入假記憶、注射血清，又把她在營養倉裏泡了半個月，又要哄著她，還要測試她的能力——這三個月我沒有一天是閑著的，這麽長時間了，才將她穩定下來。”
“測試能力？”朗姆洛重複道。
“是的，她已經出過兩次任務了。”伊戈爾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她毀掉了整整一整棟樓，那些人卻以為是地震。她還成功地暗殺了一次高層人士——我隻是將她帶進了那酒店裏，目標便已經身首異處了，連監控錄像都看不出是誰幹的。”
朗姆洛沉默不語，伊戈爾慫了慫肩膀，“我知道，有些大材小用了對不對？沒關係，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步一步來。”
“她真的這樣做了嗎？”朗姆洛有些不相信地說，“她的性格怎麽可能去殺害別人？”
“因為她信任我，她太小了，不明白這些意味著什麽——或許她懂得一點點，可是隻要好好的引導，便不會讓她有什麽逆反心理。”伊戈爾說，“不過，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之一，她在四年之內不可能再被洗腦，然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終究會不信任我。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男人停頓了一下，他伸出手，拍在了朗姆洛的肩膀上。
“我會對她說你是她的哥哥，你要抓緊時間和她搞好關係，”他說，“我會逐漸變成一個壞人，而你要在她的麵前充當起英雄的角色，讓她信任你的話。你能做到嗎？”
朗姆洛還未說話，伊戈爾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看起來這對你有些困難。”他有些無奈，“士兵，你的臉上能否有些表情？你身上的煞氣太重。”
朗姆洛努力了一下，他抿了抿嘴，試圖露出一點笑容，他看到了伊戈爾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失敗了。
“算了，”伊戈爾無可奈何地笑了，“就這樣吧，說不定她就喜歡你這一款呢？”
男人在前帶路，他們走下樓梯，來到了下一層，其中的一個房間的門外把手了很多的士兵，而這扇門也足夠厚了——將近十厘米。看著他們走來，門緩緩地打開了。
伊戈爾先走進臥室，他動了動臉部肌肉，露出了一個微笑。
“嗨，寶貝兒，今天過得怎麽樣？”
朗姆洛跟在他的身後，他看到女孩抬起頭，她放下了手中的娃娃，開心又活潑地從床上越下，撲到了男人的懷裏。
“papa.”她甜甜地叫道。
即使知道女孩現在的快樂都建築在一個又一個驚天的大謊言之上，即使知道女孩的記憶被人篡改了無數次，才能使她這樣快樂，朗姆洛的理性知曉著所有的事情，可是他當凝視著女孩的笑顏，他的心髒依舊凝滯住了。
他從未看過她這樣快樂過，她的笑容那樣的可愛動人，帶著小孩子特有的軟糯。她那湛藍色的眼眸似乎倒映著星辰，她身穿著潔白的長裙，猶如一個天使。
十五歲的少年失神地注視著五歲的女孩，她仿佛是一抹白色的火焰，跳動著最為美好單純的感情，填補著他缺失的情緒。
整整半年，他看見過驚慌失措的她、軟弱退縮的她、因為男孩而堅強的她、崩潰哀鳴的她——
……沒有一刻，能夠像現在這樣吸引著他的目光。
直到伊戈爾開始介紹他，朗姆洛才恍然迴過神來。
“……這是你的哥哥，親愛的。”他正巧聽到男人說道。
女孩的目光看向他，那湛藍色的眼眸是如此的純粹，不摻雜一絲雜質，猶如藍寶石一樣晶瑩剔透。她單純地看著他，知曉著她經曆過的所有黑暗的朗姆洛卻忍不住想要撇開目光。
“哥哥？”他聽到她有些疑惑，不敢確定。
“或許曾經不是，但是從今往後，你可以將我當哥哥看看待。”朗姆洛開口，搶先伊戈爾一步。
他不想騙她，哪怕她已經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
沒想到，聽了他的話後，女孩反而恍然大悟地露出了笑容。
“好呀，”她說，“以後我多了一個哥哥，這下可好啦，我們終於可以不那麽寂寞了。”
我們？朗姆洛有些疑惑，卻聽到伊戈爾在笑。
“把你的朋友介紹給他，好不好，親愛的？”
女孩點了點頭，她活潑地撲迴了床上，兩個人則慢慢走近她。
“我從哪裏開始介紹比較好呢？”她抿起嘴，有些糾結。然後，她大大地歎了口氣，先將床上的娃娃們全部抱了過來。
朗姆洛注視著她，他看到那些洋娃娃，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睜著毫無生命特征的玻璃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隨著女孩的動作，他們的嘴緩緩地張開又合上，仿佛會說話。他們的頭發全是卷，耷拉在塑料製成的臉龐邊。女孩抱起了他們，娃娃的眼睛眨著，嘴角張張和和。玻璃的眼珠四處亂晃。
女孩跪坐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打在她的身上，顯得她的皮膚更加的蒼白。她微微垂著頭，長發搭在她的耳邊和肩膀上，她的臉在陰影之下。
“好啦，我要介紹一下大家了。”她說，她的嘴角露出了文靜又快樂的笑容。
她拿起了一個洋娃娃。
“她是彼得。”女孩說。
她拿起了第二個洋娃娃，第三個洋娃娃——
“他是彼得，她是彼得，她是彼得——”女孩喃喃地說道，她將娃娃們一個個地拿起來，展示給朗姆洛看，“彼得，快點打個招唿，我們以後有哥哥了。”
忽然間，女孩舉著娃娃的身體一頓，她的手指一僵，在她手裏的那個洋娃娃掉在了床上。她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見了，她的眼睛神經質地動了動，目光驚惶。
“彼得呢？”她驚悸地說，“彼得不見了！”
她轉過頭，動作瘋狂地翻著被，聲音越來越瘋癲。
“彼得不見了！”她尖叫道，“彼得不見了！”
“沒關係，親愛的，好好找一找，彼得不會離開你的。”伊戈爾趕緊寬慰道。
女孩仿若未聞，她焦躁地揉著自己的頭，然後更加瘋狂地翻找被子，忽然間——她那瘋狂的動作停滯住了。
“哦，彼得，你在這裏。”她甜甜地說，然後拿起了角落裏的一個洋娃娃。她轉過頭，將娃娃抱在懷裏，甜美地衝著兩人露出笑容，“我剛剛說到哪裏了？——對了，他是彼得。”
朗姆洛沉默不語地看著她，他的背後有些發涼。
“真好，我真為你高興，寶貝兒。”伊戈爾笑著說，他摸了摸女孩的頭，“開心嗎，我親愛的？”
女孩擁抱著娃娃，她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約定的事情了嗎？”男人蹲下身體，以此來直視女孩，“你來幫爸爸做正義的事情，然後爸爸會給你獎勵——獎勵給你一個新的彼得，對不對？”
女孩點了點頭，她的笑容漸漸收起，神情有些迷茫。
“可是——”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情願，“可是我不喜歡做那些事情。”
“不，親愛的，你是在做正確的事情。”伊戈爾說，“那些人都是壞蛋，如果你不那樣做，他們就會傷害彼得。”
“可是爸爸對我說過，”她仍然有些不開心，“我們不應該傷害別人，更不應該用自我主觀隨意將其他人定罪，我們沒有資格這樣做。”
“我沒有這樣說過。”伊戈爾下意識地迴答，然後男人僵住了。
他立刻明白了女孩所說的‘爸爸’，是她真正意義上的那位、已經和自己的夫人死於他手上的那個男人。
伊戈爾微微皺了皺眉毛，他有一瞬間的慌亂，然後立刻鎮定了下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然後看向了朗姆洛。
【說服她。】
男人用口型說。
朗姆洛愣了愣，他看著伊戈爾走出房間，當他再次扭過頭的時候，卻對上了女孩的目光，她似乎有些疑惑。
女孩抱著六個洋娃娃，當她注視著他的時候，那些娃娃毫無生命波動的玻璃眼珠也直直地注視著他。
有一瞬間，朗姆洛卻看到了坐在那裏注視他的是已經死去的小彼得，又過了會，他看到24號，還有其他死在他手上的男孩都坐在那床上，他們滿身血汙，直直地盯著他看。
朗姆洛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向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那些研究員為什麽那樣怕他，為什麽他們說他‘殘忍’。
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