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號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永久不變的、發出刺眼光芒的白燈。
他眯了眯眼睛，手撐在地上坐了起來。遠處傳來其他人打架的咒罵聲，有人在圍觀看熱鬧，也有人盡力向後躲，遠離爭端。
“你醒了？”
他的身邊，另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掃了他一眼，然後衝著打架的那邊點了點下巴，聲音嘲諷。
“他們又要弄死新來的了。”
13號抬起頭，他看到遠處的兩個年齡稍大的、看起來十□□歲的少年正毆打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其他幾個看起來和他們兩人差不多大的少年在一邊哈哈大笑著。
少年無動於衷地靠在了牆壁上，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凝望著那刺眼的白燈發呆。
他們在一間巨大的房間裏，這裏幾乎有一個足球場大，差不多有五六千平米。房間內有一兩百個從五歲到18歲不等的男孩，他們幾個幾個的組團，以自己的小團體為中心待在這巨大房間的各個角落。
沒有落單的男孩，因為落單的都已經死了。
13號倚靠著牆壁，他的目光空洞，看似在沉思，實際上大腦空白一片。他從不想未來，也不想過去。他隻是聽從著自己身體的本能，活下去。
他們從五歲開始被培養訓練，然後有一天，他們被關在這房間裏，自生自滅，等待著外麵的人像是挑豬一樣將他們挑走，又或者死在這裏。
待在這裏麵的男孩多半腦子都有點問題，或者自暴自棄、或者逐漸嗜血、又或者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不知道今天幾號了。”叫醒他的那個男孩的編號是24，24號歎了口氣，“雖然我隻被關進來一個月，卻覺得像是一年那樣長。”
刺眼的白牆和白色地麵，還有二十四小時永不熄滅的白熾燈，讓人容易迷失時間。
“今天6月20號。”少年平靜地說，“你被關進來四個月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24有些吃驚地問。
“上一次的獎勵，我選擇看了一眼日期。”他淡淡地說。
沒錯，呆著這裏麵的男孩多半有點問題——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一樣。如果這三百個男孩中隻能有一個人活下去，那麽那個人隻能是他。
所有的男孩耳朵裏都一個無線耳塞，外麵的人以此來控製他們。有的時候那耳塞會響起來，發布命令。隻要完成了命令，就可以得到獎勵。有的時候獎勵是食物或者煙酒，有的時候會讓你自主選擇。
“那——那已經是好久以前了吧？”24號震驚地說，“你是如何算出過了多少時間的？”
13號沒有說話，他仰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麵的那兩個人毆打著那個男孩，男孩已經開始吐血，看起來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有圍觀的少年為他們鼓掌。
“溜須拍馬。”24嘟囔道，“他們以為這樣，78號就會施舍給他們食物嗎？”
78號是那個正在毆打男孩的其中一個18歲少年，他的身材高大強壯，很多男孩都追捧他，圍著他轉，以他為主組成了一個小團體。
“把我的棒球棍給我！”78號興致上來了，他占時放過了地上的男孩，轉頭衝著自己的手下說道。很快就有男孩從角落裏的一堆東西中拿出了棒球棍遞給了78號。
78號雙手握緊了棍子，他衝著男孩的頭部猛地揮去。隨著他不斷地砸下，房間內充滿了詭異的噗嗤聲。24忍不住轉過了頭，13號卻仍然沒有表情地看著他們。
過了不知多久，78號鬆開了盡是血的棒球棍，他砸得滿頭都是汗，並且得意洋洋。
他在衝著‘屋外’的人展示自己的力量。
在眾星捧月的歡唿聲中，78號意猶未盡地擦了擦額頭，他轉過頭，忽然對視了13號毫無波瀾的眼睛。
“嘿，你！”78號甩了甩胳膊，他的肌肉幾乎漲得要爆炸，他衝著他們走來，身後的男孩們立即站起身跟上了他，78號粗聲粗氣地說，“我注意你很久了，13號，你他媽用這種眼神看我是什麽意思？！”
13號仍然靠坐在牆壁上，他的身邊，有十多個男孩都站了起來，可是有些退縮，他們一邊警覺地瞪著來人，一邊掃向少年，希望能夠得到些提示。
78號和一眾男孩走到他們的麵前，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剩餘的男孩們都望向了他們。
“我他媽在跟你說話。”78號惡狠狠地說，他繼續走上前，站在13身邊的男孩們都向後退著。
“你別煩他！”24上前一步，攔住78號的身體。
他的個頭才到78的鎖骨那麽高，78號一腳踹開了他，78身後的男孩衝了過來，13身邊的男孩扶起24，也衝了上去，兩方打了起來。在這一片混亂當中，78繼續向著13走去，他一把抓起了13號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說句話啊，懦夫。”78粗聲嘲諷道。
13號的腳尖離地，神情卻和剛剛一樣平淡。
“我不想挑起無用的爭端，”他說，“浪費體力。”
“這是借口，你隻是因為怕我。”78號嘲笑地說，然後他抬腳踹向了13的腹部。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13號一手扶住了78的膝蓋，另一手則將掐著自己脖子的大拇指狠狠地向後掰，78的手傳來嘎嘣的聲音，少年痛苦地叫了一聲，丟下了他。
13號當機立斷，在還沒有落地的時候，他便已經一個掃腿，將少年絆倒在地。他撲身上前，雙腿死死地鎖住78的脖子，他先用拳頭狠狠地砸向78的臉部，十幾拳之後，78已經被揍得牙齒脫落、鼻子流血。然後他改換成手肘猛擊，如同揮動棒槌一般用力。
13號麵露兇狠的攻擊著他的頭部，有鮮血蹦在他的臉上。
等他想起來停下來的時候，78的麵部已經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手肘和袖子上衣上盡是鮮血。他抬起，看到整個屋子裏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13號這才收起剛剛的狠厲，他鬆開了78號，站了起來，將手指關節和手肘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78號痛苦地呻/吟著，他的身體緩慢扭動地向前爬，似乎想要離開。
“我錯了……”他模糊不清地說，“放過我……”
13號跟在他的身邊，他的目光和剛剛一樣毫無波瀾。
“我說了，我不想挑起無用的爭端。”他說。
他從自己的腰後掏出了□□，毫不猶豫地衝著78號的腦袋扣下扳機。
屋子裏有男孩再尖叫，“他竟然有槍！”
原本跟著78號的男孩們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然後轉過身瘋狂地跑走。跟著他的那些則興奮地圍了過來。
“你竟然有槍，什麽時候的事情？！”24號興奮又羨慕地說。
“上上一次的獎勵。”13號淡淡地說。
然後，整個房間開始震動，屋內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他們看著那扇通往‘屋外’、已經有四個月沒有開啟的大門，緩緩地向著兩邊拉開。
13號抬起頭，他的麵色平靜，衝著那扇門邁開步伐。
然後，一個廣播音響起。
“請13號前往屋外報道。”
“13……”他聽到24號的聲音響起。
他轉過頭看了他一眼，24號的神情有些迷茫。13號動了動嘴角，他衝著24露出了近些年來他的第一個笑容，然後轉過了頭，離開了房間。
//
他在走廊裏前進著，有士兵在前麵領路，他們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內，屋內是數十個屏幕，上麵全部是實時的監控錄像。
有工作人員坐在屏幕前敲打著鍵盤，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
“伊戈爾先生，人已經帶來了。”
男人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他。
“哦，你是13號啊。”他說，“我關注你很久了。”
13號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垂著眼睛。
“你為什麽不想跟78號打架？”伊戈爾問。
“因為我不想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說。
“那為什麽你最後殺了他？”
13號抬起了眼睛，他那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屏幕的亮光。
“我說了，我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麵色平靜。
男人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孩子。”
13號又垂下了眼簾。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那你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東西嗎？”伊戈爾似乎有些不相信，“比如自由、家人、香煙、金錢？總有你想要的吧？”
少年搖了搖頭。
“那你現在在想什麽？”伊戈爾無可奈何地問。
“活下去。”少年說。
“除此之外，你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伊戈爾輕問，語氣輕得像是怕驚醒睡著的人。
“是的，先生。”少年垂著眼簾。
伊戈爾哈哈大笑著，“我喜歡你，孩子。”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伊戈爾和少年一起轉過頭，他看到24號、還有其他十幾個跟隨在他的男孩都站在門外，他們有些怯生生的。
“你說你對什麽都不感興趣，隻想活下去。”伊戈爾說。他打了個響指，有人將一把小型衝/鋒/槍遞給了少年。伊戈爾揚聲說，“殺了那些男孩們，你就可以獲得重生。”
少年冰冷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動搖。
對麵的男孩們騷亂起來
“不！13號不會殺了我們的！我們是朋友！”24號大叫道，“13，放下那把槍，咱們一起迴去！不要聽這些混蛋的話！！”
少年拿著衝/鋒/槍，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
“怎麽了，孩子？”伊戈爾沒有在意那些男孩，他來到少年旁邊，彎下了腰，“有什麽問題嗎？”
少年緩緩地抬起了頭。
“這是一個命令？”
“是的，孩子。”伊戈爾說，“我命令你殺了你的朋友們。”
少年低下頭，他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動了起來。他利落地上膛，端起了槍，衝著對麵扣下了扳機。24號和其他男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在一片槍聲和亮光之中，他們死死地盯著他，身體衝著後方倒去。
伊戈爾看著這一幕，直到少年放下槍，他才哈哈大笑起來。
“幹得好，我的孩子。”他大笑著說，“我真是喜歡你，從此以後，沒人能夠替代你的地位。”
“你以後不再是沒有名字的13號。”他說，“從今天開始，你是布洛克·朗姆洛，你將是我最信任的部下。”
少年毫無聲息地站在原地，他單手提槍，流淌的鮮血逐漸蔓延至他的麵前，他的腳浸泡在自己朋友的血泊之中。他的目光盯著24號和其他男孩的屍體，任由伊戈爾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
少年低下頭，他撇開了目光。
//
當朗姆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愣神。映入眼簾的世界有些黑暗，他的大腦停滯了幾秒鍾之後，才想起來自己在哪兒。
這是屬於他的單人宿舍，雖然不過二十平米大，卻是真真正正屬於他的。他從床上爬起來，他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彎下腰衝了衝自己的臉。他站直身體，看向了鏡子。
鏡子的那個少年大概十五歲左右大，深色的短發和臉頰上盡是水珠，連帶著身上的深色製服襯衫也潮濕了一些地方。雖然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但是少年的麵色陰沉又冷漠，那雙毫無溫度的深色眼睛讓人心裏打怵。
【來我的書房一趟，孩子。】就在這時，廣播響了起來，伊戈爾的聲音傳了過來，【出門，會有士兵帶路。】
朗姆洛抓起了毛巾，擦幹了自己的臉。
他穿上鞋子，然後打開了門，果然有一個士兵站在他的門外等他。他們走過走廊、坐了電梯，七拐八拐地又走了很長的時間，朗姆洛麵無表情，眼神規矩地看著地麵，腦海裏對於這個基地的地形卻越發的清晰起來。
他發現他來到了一個之前從未觸及過的地區，在這裏，守衛明顯增多。
看起來，這裏是長官們的休息區。
士兵將他帶到一扇門前，朗姆洛敲了敲門，等到裏麵有迴應之後，他開門走了進去。即使是他，也不由得一愣。
他站在一個二三百平的套房的門口，房間內裝修得十分富麗堂皇，猶如風景度假區的別墅，和整個基地的基調格格不入。
“你來了，朗姆洛？”
一個聲音從裏麵的房間響起，伊戈爾穿著睡袍，手裏還拿著杯子。他看到朗姆洛在愣神，便出聲道，“怎麽了？”
“沒什麽。”朗姆洛沉默了一下，“我隻是沒有想到您會這麽信任我，讓我來這裏。”
“那是當然。”伊戈爾揮了揮手，示意他去沙發上坐著，自己也走向了那裏，“我寧可相信五十個孩子，也不願意相信一個成年人。這也是為什麽我要在你們這些孩子之中選拔士兵的原因。”
朗姆洛坐在伊戈爾對麵，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伊戈爾不需要他的迴答。
“你可能不相信，”伊戈爾說，他將水杯舉到嘴邊，“如果說我現在最信任誰的話，那個人就是你。”
“因為我是個孩子？”朗姆洛忍不住問。
“因為你無欲無求。”伊戈爾笑著說，“當然，該給你的報酬我會一分錢都不少的給你。”
“沒有必要，先生。”少年垂下了睫毛。
“不，有必要。”伊戈爾堅持道，“你要記住，朗姆洛。你現在不再是待人宰殺的編號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士兵了。你是我的部下，我理應當付給你薪水。”
朗姆洛沒有堅持，可是他知道這些都對他沒有什麽用。他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如何活、怎麽活……都沒有那麽重要。
他感到自己身邊的沙發沉了沉，男人坐在了他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出現的正是時候。我這裏正好有一把武器需要信得過的人看管。”他頓了頓，“因為這件事十分重要，所以我會付給你雙倍薪水。”
//
朗姆洛站在顯示屏前，他看著屏幕，屏幕裏的一切都如此的眼熟。
巨大的房間、兩兩成群的小團隊、為了爭奪保護物品而鬥毆在一起的孩子。一切都和他曾經呆過的房間那麽地相似，隻有一點不同：這個房間裏都是女孩。
“覺得似曾相識吧？雖然她們處於當時和你一樣的境地，可是未來卻完成不同。”伊戈爾站在他的身邊，男人背著手，“你從那房間裏走了出來，成為了士兵。可她們從房間裏走出，便是武器。”
朗姆洛看著屏幕，他那麵無表情的臉龐顯得有些疑惑。
“為什麽？我看不出來她們有什麽地方不同。”
“這個房間裏，一半是普通人類，一半是還未覺醒的變種人。”伊戈爾看著監視器中的女孩們，淡淡地說，“那些人類女孩們被放入這個房間裏的時候，便已經定好了她們的命運：成為那一半變種人女孩的泥土和肥料，助她們成長。可是——如有必要，這些變種人女孩們也可以變成肥料。”
伊戈爾敲了下鍵盤，其中一個屏幕放大。
“這個房間裏的兩百名女孩，說到底，她們的存在隻為了一個人。”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看起來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蜷縮在牆邊，她抱著自己的膝蓋，眉毛緊緊地攪在一起，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兩天前我才對她洗過腦，還加入了一段假記憶，所以她現在應該感覺有些混亂。”伊戈爾淡淡地說，“她在第一次洗腦的時候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如果計劃執行得當，她將成為一個合格的武器。”
朗姆洛盯著屏幕幾十秒之後，才反應到男人所說的‘武器’是什麽——他們竟然將人類當做武器。
“不過，她年紀太小，除了因為驚嚇而爆發的那一次，她還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伊戈爾有些苦惱地撓了撓下巴，“而且因為這件事，她的記憶也沒有完全清除幹淨，真讓人頭疼——我得想個辦法打開她的力量。”
“我需要做什麽？”朗姆洛抬起了頭。
“還沒到用你的時候。”伊戈爾說，“等她以後能夠投入使用的時候，我需要你去監管她。”
男人停頓了一下，他忽然上下打量著朗姆洛。
“你多大，孩子？”
“15歲。”
伊戈爾點了點頭，“年紀不錯，她今年應該四五歲左右，正是容易信任人的時候。”
他忽然一頓，想起了什麽。
“湯姆！”他叫道。
“長官。”其中一位士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女孩家裏似乎有兄弟姊妹？”
“是的，”士兵有問必答地說，“0168似乎有一個哥哥。”
“那就更好了。”伊戈爾說，他看向朗姆洛，“雖然記憶被洗掉了，但是她曾經有過哥哥，就會更加容易信任你。”
朗姆洛還沒有說話，伊戈爾便又開始思索了。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湯姆，我們還有多餘的孩子了嗎？最好是比她小的。”
士兵迴到鍵盤前搜索了一下。
“隻有一個小男孩，今年三歲。”他說，“他的姐姐是還未崛起的變種人，他的年齡太小尚未查出，所以我們就將他們兩人一起抓來了。”
“很好，將那個小男孩丟進去。”伊戈爾說，“168號應該會去想要照顧他。”
“那他的姐姐呢？”士兵問道。
“丟出去殺了。”
伊戈爾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似乎這對他來說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朗姆洛看著有士兵衝進房間裏抓住了一個短發女孩，將她拖了出去。他又看向另一個屏幕，那個五歲的女孩有些驚疑地看著他們，她鎖骨上的號碼若隱若現。
伊戈爾發布完命令，便再次看向朗姆洛。
“走吧，孩子。”他笑著說，“別這麽戀戀不舍了，她以後將會是你的武器，你可以隨時過來看望她。”
朗姆洛收迴目光，他
他眯了眯眼睛，手撐在地上坐了起來。遠處傳來其他人打架的咒罵聲，有人在圍觀看熱鬧，也有人盡力向後躲，遠離爭端。
“你醒了？”
他的身邊，另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掃了他一眼，然後衝著打架的那邊點了點下巴，聲音嘲諷。
“他們又要弄死新來的了。”
13號抬起頭，他看到遠處的兩個年齡稍大的、看起來十□□歲的少年正毆打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其他幾個看起來和他們兩人差不多大的少年在一邊哈哈大笑著。
少年無動於衷地靠在了牆壁上，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凝望著那刺眼的白燈發呆。
他們在一間巨大的房間裏，這裏幾乎有一個足球場大，差不多有五六千平米。房間內有一兩百個從五歲到18歲不等的男孩，他們幾個幾個的組團，以自己的小團體為中心待在這巨大房間的各個角落。
沒有落單的男孩，因為落單的都已經死了。
13號倚靠著牆壁，他的目光空洞，看似在沉思，實際上大腦空白一片。他從不想未來，也不想過去。他隻是聽從著自己身體的本能，活下去。
他們從五歲開始被培養訓練，然後有一天，他們被關在這房間裏，自生自滅，等待著外麵的人像是挑豬一樣將他們挑走，又或者死在這裏。
待在這裏麵的男孩多半腦子都有點問題，或者自暴自棄、或者逐漸嗜血、又或者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不知道今天幾號了。”叫醒他的那個男孩的編號是24，24號歎了口氣，“雖然我隻被關進來一個月，卻覺得像是一年那樣長。”
刺眼的白牆和白色地麵，還有二十四小時永不熄滅的白熾燈，讓人容易迷失時間。
“今天6月20號。”少年平靜地說，“你被關進來四個月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24有些吃驚地問。
“上一次的獎勵，我選擇看了一眼日期。”他淡淡地說。
沒錯，呆著這裏麵的男孩多半有點問題——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一樣。如果這三百個男孩中隻能有一個人活下去，那麽那個人隻能是他。
所有的男孩耳朵裏都一個無線耳塞，外麵的人以此來控製他們。有的時候那耳塞會響起來，發布命令。隻要完成了命令，就可以得到獎勵。有的時候獎勵是食物或者煙酒，有的時候會讓你自主選擇。
“那——那已經是好久以前了吧？”24號震驚地說，“你是如何算出過了多少時間的？”
13號沒有說話，他仰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麵的那兩個人毆打著那個男孩，男孩已經開始吐血，看起來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有圍觀的少年為他們鼓掌。
“溜須拍馬。”24嘟囔道，“他們以為這樣，78號就會施舍給他們食物嗎？”
78號是那個正在毆打男孩的其中一個18歲少年，他的身材高大強壯，很多男孩都追捧他，圍著他轉，以他為主組成了一個小團體。
“把我的棒球棍給我！”78號興致上來了，他占時放過了地上的男孩，轉頭衝著自己的手下說道。很快就有男孩從角落裏的一堆東西中拿出了棒球棍遞給了78號。
78號雙手握緊了棍子，他衝著男孩的頭部猛地揮去。隨著他不斷地砸下，房間內充滿了詭異的噗嗤聲。24忍不住轉過了頭，13號卻仍然沒有表情地看著他們。
過了不知多久，78號鬆開了盡是血的棒球棍，他砸得滿頭都是汗，並且得意洋洋。
他在衝著‘屋外’的人展示自己的力量。
在眾星捧月的歡唿聲中，78號意猶未盡地擦了擦額頭，他轉過頭，忽然對視了13號毫無波瀾的眼睛。
“嘿，你！”78號甩了甩胳膊，他的肌肉幾乎漲得要爆炸，他衝著他們走來，身後的男孩們立即站起身跟上了他，78號粗聲粗氣地說，“我注意你很久了，13號，你他媽用這種眼神看我是什麽意思？！”
13號仍然靠坐在牆壁上，他的身邊，有十多個男孩都站了起來，可是有些退縮，他們一邊警覺地瞪著來人，一邊掃向少年，希望能夠得到些提示。
78號和一眾男孩走到他們的麵前，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剩餘的男孩們都望向了他們。
“我他媽在跟你說話。”78號惡狠狠地說，他繼續走上前，站在13身邊的男孩們都向後退著。
“你別煩他！”24上前一步，攔住78號的身體。
他的個頭才到78的鎖骨那麽高，78號一腳踹開了他，78身後的男孩衝了過來，13身邊的男孩扶起24，也衝了上去，兩方打了起來。在這一片混亂當中，78繼續向著13走去，他一把抓起了13號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說句話啊，懦夫。”78粗聲嘲諷道。
13號的腳尖離地，神情卻和剛剛一樣平淡。
“我不想挑起無用的爭端，”他說，“浪費體力。”
“這是借口，你隻是因為怕我。”78號嘲笑地說，然後他抬腳踹向了13的腹部。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13號一手扶住了78的膝蓋，另一手則將掐著自己脖子的大拇指狠狠地向後掰，78的手傳來嘎嘣的聲音，少年痛苦地叫了一聲，丟下了他。
13號當機立斷，在還沒有落地的時候，他便已經一個掃腿，將少年絆倒在地。他撲身上前，雙腿死死地鎖住78的脖子，他先用拳頭狠狠地砸向78的臉部，十幾拳之後，78已經被揍得牙齒脫落、鼻子流血。然後他改換成手肘猛擊，如同揮動棒槌一般用力。
13號麵露兇狠的攻擊著他的頭部，有鮮血蹦在他的臉上。
等他想起來停下來的時候，78的麵部已經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手肘和袖子上衣上盡是鮮血。他抬起，看到整個屋子裏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13號這才收起剛剛的狠厲，他鬆開了78號，站了起來，將手指關節和手肘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78號痛苦地呻/吟著，他的身體緩慢扭動地向前爬，似乎想要離開。
“我錯了……”他模糊不清地說，“放過我……”
13號跟在他的身邊，他的目光和剛剛一樣毫無波瀾。
“我說了，我不想挑起無用的爭端。”他說。
他從自己的腰後掏出了□□，毫不猶豫地衝著78號的腦袋扣下扳機。
屋子裏有男孩再尖叫，“他竟然有槍！”
原本跟著78號的男孩們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然後轉過身瘋狂地跑走。跟著他的那些則興奮地圍了過來。
“你竟然有槍，什麽時候的事情？！”24號興奮又羨慕地說。
“上上一次的獎勵。”13號淡淡地說。
然後，整個房間開始震動，屋內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他們看著那扇通往‘屋外’、已經有四個月沒有開啟的大門，緩緩地向著兩邊拉開。
13號抬起頭，他的麵色平靜，衝著那扇門邁開步伐。
然後，一個廣播音響起。
“請13號前往屋外報道。”
“13……”他聽到24號的聲音響起。
他轉過頭看了他一眼，24號的神情有些迷茫。13號動了動嘴角，他衝著24露出了近些年來他的第一個笑容，然後轉過了頭，離開了房間。
//
他在走廊裏前進著，有士兵在前麵領路，他們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內，屋內是數十個屏幕，上麵全部是實時的監控錄像。
有工作人員坐在屏幕前敲打著鍵盤，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
“伊戈爾先生，人已經帶來了。”
男人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他。
“哦，你是13號啊。”他說，“我關注你很久了。”
13號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垂著眼睛。
“你為什麽不想跟78號打架？”伊戈爾問。
“因為我不想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說。
“那為什麽你最後殺了他？”
13號抬起了眼睛，他那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屏幕的亮光。
“我說了，我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麵色平靜。
男人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孩子。”
13號又垂下了眼簾。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那你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東西嗎？”伊戈爾似乎有些不相信，“比如自由、家人、香煙、金錢？總有你想要的吧？”
少年搖了搖頭。
“那你現在在想什麽？”伊戈爾無可奈何地問。
“活下去。”少年說。
“除此之外，你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伊戈爾輕問，語氣輕得像是怕驚醒睡著的人。
“是的，先生。”少年垂著眼簾。
伊戈爾哈哈大笑著，“我喜歡你，孩子。”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伊戈爾和少年一起轉過頭，他看到24號、還有其他十幾個跟隨在他的男孩都站在門外，他們有些怯生生的。
“你說你對什麽都不感興趣，隻想活下去。”伊戈爾說。他打了個響指，有人將一把小型衝/鋒/槍遞給了少年。伊戈爾揚聲說，“殺了那些男孩們，你就可以獲得重生。”
少年冰冷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動搖。
對麵的男孩們騷亂起來
“不！13號不會殺了我們的！我們是朋友！”24號大叫道，“13，放下那把槍，咱們一起迴去！不要聽這些混蛋的話！！”
少年拿著衝/鋒/槍，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
“怎麽了，孩子？”伊戈爾沒有在意那些男孩，他來到少年旁邊，彎下了腰，“有什麽問題嗎？”
少年緩緩地抬起了頭。
“這是一個命令？”
“是的，孩子。”伊戈爾說，“我命令你殺了你的朋友們。”
少年低下頭，他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動了起來。他利落地上膛，端起了槍，衝著對麵扣下了扳機。24號和其他男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在一片槍聲和亮光之中，他們死死地盯著他，身體衝著後方倒去。
伊戈爾看著這一幕，直到少年放下槍，他才哈哈大笑起來。
“幹得好，我的孩子。”他大笑著說，“我真是喜歡你，從此以後，沒人能夠替代你的地位。”
“你以後不再是沒有名字的13號。”他說，“從今天開始，你是布洛克·朗姆洛，你將是我最信任的部下。”
少年毫無聲息地站在原地，他單手提槍，流淌的鮮血逐漸蔓延至他的麵前，他的腳浸泡在自己朋友的血泊之中。他的目光盯著24號和其他男孩的屍體，任由伊戈爾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
少年低下頭，他撇開了目光。
//
當朗姆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愣神。映入眼簾的世界有些黑暗，他的大腦停滯了幾秒鍾之後，才想起來自己在哪兒。
這是屬於他的單人宿舍，雖然不過二十平米大，卻是真真正正屬於他的。他從床上爬起來，他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彎下腰衝了衝自己的臉。他站直身體，看向了鏡子。
鏡子的那個少年大概十五歲左右大，深色的短發和臉頰上盡是水珠，連帶著身上的深色製服襯衫也潮濕了一些地方。雖然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但是少年的麵色陰沉又冷漠，那雙毫無溫度的深色眼睛讓人心裏打怵。
【來我的書房一趟，孩子。】就在這時，廣播響了起來，伊戈爾的聲音傳了過來，【出門，會有士兵帶路。】
朗姆洛抓起了毛巾，擦幹了自己的臉。
他穿上鞋子，然後打開了門，果然有一個士兵站在他的門外等他。他們走過走廊、坐了電梯，七拐八拐地又走了很長的時間，朗姆洛麵無表情，眼神規矩地看著地麵，腦海裏對於這個基地的地形卻越發的清晰起來。
他發現他來到了一個之前從未觸及過的地區，在這裏，守衛明顯增多。
看起來，這裏是長官們的休息區。
士兵將他帶到一扇門前，朗姆洛敲了敲門，等到裏麵有迴應之後，他開門走了進去。即使是他，也不由得一愣。
他站在一個二三百平的套房的門口，房間內裝修得十分富麗堂皇，猶如風景度假區的別墅，和整個基地的基調格格不入。
“你來了，朗姆洛？”
一個聲音從裏麵的房間響起，伊戈爾穿著睡袍，手裏還拿著杯子。他看到朗姆洛在愣神，便出聲道，“怎麽了？”
“沒什麽。”朗姆洛沉默了一下，“我隻是沒有想到您會這麽信任我，讓我來這裏。”
“那是當然。”伊戈爾揮了揮手，示意他去沙發上坐著，自己也走向了那裏，“我寧可相信五十個孩子，也不願意相信一個成年人。這也是為什麽我要在你們這些孩子之中選拔士兵的原因。”
朗姆洛坐在伊戈爾對麵，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伊戈爾不需要他的迴答。
“你可能不相信，”伊戈爾說，他將水杯舉到嘴邊，“如果說我現在最信任誰的話，那個人就是你。”
“因為我是個孩子？”朗姆洛忍不住問。
“因為你無欲無求。”伊戈爾笑著說，“當然，該給你的報酬我會一分錢都不少的給你。”
“沒有必要，先生。”少年垂下了睫毛。
“不，有必要。”伊戈爾堅持道，“你要記住，朗姆洛。你現在不再是待人宰殺的編號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士兵了。你是我的部下，我理應當付給你薪水。”
朗姆洛沒有堅持，可是他知道這些都對他沒有什麽用。他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如何活、怎麽活……都沒有那麽重要。
他感到自己身邊的沙發沉了沉，男人坐在了他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出現的正是時候。我這裏正好有一把武器需要信得過的人看管。”他頓了頓，“因為這件事十分重要，所以我會付給你雙倍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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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洛站在顯示屏前，他看著屏幕，屏幕裏的一切都如此的眼熟。
巨大的房間、兩兩成群的小團隊、為了爭奪保護物品而鬥毆在一起的孩子。一切都和他曾經呆過的房間那麽地相似，隻有一點不同：這個房間裏都是女孩。
“覺得似曾相識吧？雖然她們處於當時和你一樣的境地，可是未來卻完成不同。”伊戈爾站在他的身邊，男人背著手，“你從那房間裏走了出來，成為了士兵。可她們從房間裏走出，便是武器。”
朗姆洛看著屏幕，他那麵無表情的臉龐顯得有些疑惑。
“為什麽？我看不出來她們有什麽地方不同。”
“這個房間裏，一半是普通人類，一半是還未覺醒的變種人。”伊戈爾看著監視器中的女孩們，淡淡地說，“那些人類女孩們被放入這個房間裏的時候，便已經定好了她們的命運：成為那一半變種人女孩的泥土和肥料，助她們成長。可是——如有必要，這些變種人女孩們也可以變成肥料。”
伊戈爾敲了下鍵盤，其中一個屏幕放大。
“這個房間裏的兩百名女孩，說到底，她們的存在隻為了一個人。”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看起來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蜷縮在牆邊，她抱著自己的膝蓋，眉毛緊緊地攪在一起，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兩天前我才對她洗過腦，還加入了一段假記憶，所以她現在應該感覺有些混亂。”伊戈爾淡淡地說，“她在第一次洗腦的時候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如果計劃執行得當，她將成為一個合格的武器。”
朗姆洛盯著屏幕幾十秒之後，才反應到男人所說的‘武器’是什麽——他們竟然將人類當做武器。
“不過，她年紀太小，除了因為驚嚇而爆發的那一次，她還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伊戈爾有些苦惱地撓了撓下巴，“而且因為這件事，她的記憶也沒有完全清除幹淨，真讓人頭疼——我得想個辦法打開她的力量。”
“我需要做什麽？”朗姆洛抬起了頭。
“還沒到用你的時候。”伊戈爾說，“等她以後能夠投入使用的時候，我需要你去監管她。”
男人停頓了一下，他忽然上下打量著朗姆洛。
“你多大，孩子？”
“15歲。”
伊戈爾點了點頭，“年紀不錯，她今年應該四五歲左右，正是容易信任人的時候。”
他忽然一頓，想起了什麽。
“湯姆！”他叫道。
“長官。”其中一位士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女孩家裏似乎有兄弟姊妹？”
“是的，”士兵有問必答地說，“0168似乎有一個哥哥。”
“那就更好了。”伊戈爾說，他看向朗姆洛，“雖然記憶被洗掉了，但是她曾經有過哥哥，就會更加容易信任你。”
朗姆洛還沒有說話，伊戈爾便又開始思索了。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湯姆，我們還有多餘的孩子了嗎？最好是比她小的。”
士兵迴到鍵盤前搜索了一下。
“隻有一個小男孩，今年三歲。”他說，“他的姐姐是還未崛起的變種人，他的年齡太小尚未查出，所以我們就將他們兩人一起抓來了。”
“很好，將那個小男孩丟進去。”伊戈爾說，“168號應該會去想要照顧他。”
“那他的姐姐呢？”士兵問道。
“丟出去殺了。”
伊戈爾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似乎這對他來說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朗姆洛看著有士兵衝進房間裏抓住了一個短發女孩，將她拖了出去。他又看向另一個屏幕，那個五歲的女孩有些驚疑地看著他們，她鎖骨上的號碼若隱若現。
伊戈爾發布完命令，便再次看向朗姆洛。
“走吧，孩子。”他笑著說，“別這麽戀戀不舍了，她以後將會是你的武器，你可以隨時過來看望她。”
朗姆洛收迴目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