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


    英國,倫敦。


    又是一個陰雨的夜晚,哈瑞·哈特端正地坐在一輛在倫敦小路上平穩運行的黑色轎車內。


    男人黑色的高端西服一塵不染,似乎像是才從某個歌劇院裏盡興而歸,然而白色的衣領處的一絲血跡透露出了男人紳士外表下的危險。


    哈瑞幾個小時前剛從法國迴來,在布雷斯特,他和蘭斯洛特兩人秘密地銷毀了一個恐怖組織,這讓他有些疲憊。他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忽然間,轎車猛地急刹車,打斷了男人的思路。他睜開了眼睛,鏡片後的眼眸閃動著獨屬於特工的戒備。隔板前麵的司機打開車門,冒雨跑到車前,幾分鍾後返迴敲了敲哈瑞身旁的車窗。哈瑞放下了車窗,看向司機。


    “先生,前麵的路上躺著一個女孩兒,我保證我沒有撞到她,可是她的鼻孔和嘴角都在流血……”


    哈瑞皺起眉毛,他拉開車門,走入黑夜的雨中。


    在車燈的照亮下,哈瑞看見離轎車三米以外的地上躺著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的小女孩,她嬌小又瘦弱的身體浸泡在積水當中。她緊閉著雙眼,深色的長發散落在身下的雨水中,鼻子和嘴角有血正緩緩地淌下。


    雨水打在女孩蒼白的小臉上,竟然讓人看不出她是否還活著。


    哈瑞蹲下,他將手指抵在女孩的脖子上,感受到了輕微的跳動。哈瑞皺著眉毛,他掃視了一下女孩的身體,女孩雖然身材瘦弱得像是長期被虐待一樣,可是她身上的連衣裙卻是價值不菲。


    他左右掃視了一圈街道,筆挺鼻梁上的眼鏡自動轉變成夜視儀模式,連最黑暗的地方都能看透……一切正常,絲毫沒有過槍戰、爭鬥、交通事故的痕跡。


    這個女孩,就如蹊蹺地出現在了這裏,出現在他的車前,如同從天而降。


    哈瑞隻猶疑了一秒鍾,便彎腰抱起了女孩,轉身衝著轎車走去。


    “去總部,快。”


    司機加大油門向前麵衝去,後座的哈瑞則脫下黑色西服,猶豫了一下後,他將自己的白色襯衫也脫了下來,露出了男人精悍後背和前胸上的傷痕。他小心翼翼地將女孩立住,拉下了後背的衣鏈,然後將襯衫罩了上去。


    看起來四歲左右的女孩實在是太小了,男人像是包嬰兒一樣將襯衫包在她的身體上,然後將女孩寒冷的身軀緊緊地抱著胸前。


    哈瑞披上西服,他一手緊抱著女孩,一手則拿起女孩已經濕透了的連衣裙,希望在上麵得到什麽線索。


    當他將裙子翻到反麵的時候,赫然發現白色的底布上縫著一行娟秀的英文:


    【送給娜塔莉,以及我們新的開始。】


    “娜塔莉……”哈瑞喃喃道。他底下頭,女孩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濕透了的發絲粘在女孩蒼白的臉頰上。他放下連衣裙,用手指輕柔地將她臉上的發絲移開。忽然間,男人愣了一下,他神情嚴肅地輕輕拉開包裹著女孩的白襯衫。


    在女孩的鎖骨上,有著像是紋身一樣的數字編碼:0168。


    0168……哈瑞鎖緊了眉毛。


    就在這時,娜塔莉長長的黑色睫毛動了動,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向哈瑞。


    “……papa?”


    哈瑞知道她沒有看清自己,女孩的眼眸大而無神,還處於失焦狀態。


    “我不是你的爸爸,你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低沉地說。


    女孩仿若未聞,她的眼睛沒有光澤地眨著。


    “……papa?”她呢喃著、模糊不清地重複著。


    哈瑞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的手指縷著女孩的長發,安撫性地說,“我在這裏。”


    “papa,papa……”女孩緩緩地抬起了小手,抓住了哈瑞的手指,“我害怕……這裏好黑……”


    哈瑞的眼眸暗了暗。


    “我會一直陪著你。”他沉聲說道。


    女孩緩慢地眨著眼睛,似乎隔了幾秒才聽到哈瑞的話。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再度昏了過去,已經被哈瑞擦幹淨的鼻子和嘴角再次滲出了鮮血,哈瑞吸了一口涼氣。


    “快點!”哈瑞敲了敲隔板,司機再度加大了油門。哈瑞一手抱著女孩,另一邊撥通了手機,“梅林,準備好醫生和手術台,到正門等我,快!”


    “什麽?發生了什麽事,你受傷了嗎,你——”


    哈瑞已經關了電話,司機一個急轉彎,終於來到了一幢古典的莊園門前。


    哈瑞下了車,氣喘籲籲的梅林正在門口等著他,看起來是剛跑到這裏。


    “出了什麽事?你傷的很嚴重嗎,竟然直接就將車開過來了——”


    哈瑞馬不停蹄地向屋裏走去,梅林則一臉焦急擔憂的在他背後打量著他,希望看出哈瑞哪裏受傷了。忽然間,他看見了什麽不對的東西。


    “你抱著誰?那是個孩子嗎?”


    “我在路邊撿到了她,她受傷了。”哈瑞將女孩小心翼翼地遞給等候在大廳的醫生,衝著醫生說道,“鼻子和嘴角流血,我懷疑她的內髒受到了傷害,小心。”


    醫生迅速地推走了娜塔莉,哈瑞才站在原地,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和梅林緩步走向手術室,在路上講解了遇到女孩的一些列事情。梅林皺起了眉毛。


    “這事有蹊蹺,哈瑞。”


    “我知道。”哈瑞沉聲說,“無論如何,她出現在我的車前都太巧合了。”


    “我現在去調那條街的監控,你在這裏等醫生的檢測出來。”梅林說,“現在還不好下結論,我們得調查一下。”


    “你去吧。”哈瑞點了點頭。


    梅林往迴走了幾步,他停下步伐,有些不放心地迴頭看向哈瑞。哈瑞站在手術室門前,一動不動地,背影像是一尊雕像。


    梅林輕輕歎了口氣。


    “你知道,我們不能收養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對嗎?”


    哈瑞雙手揣著兜,他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


    梅林的神情變得有點無奈,“哈瑞!”


    哈瑞的頭動了動。


    “她叫娜塔莉。”哈瑞沉聲說。


    “這並不能改變什麽。”


    哈瑞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迴過頭,神情疲憊又無奈。


    “是的,這不能改變什麽。去吧,梅林,去調查清楚這件事。”


    梅林知道哈瑞那短暫地心軟已經被隱藏起來,他這才略微放心地離開了。


    //


    哈瑞看著手術室的大門,他能感受到自己渾身的骨骼都在叫囂,這是今天在法國激戰後的創傷。他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得隨時都會昏倒,可是他卻不願意坐下,他故意放大著身體的疼痛,以此來掩蓋住心靈的痛苦。


    他想起他和蘭斯洛特去法國布雷斯特阻止那些恐怖分子,那些混蛋用女人和孩子作為人質。一個金發的小女孩在他的眼前被槍斃,那孩子看起來也不過五歲大。


    她死的時候,躺在冰冷地水泥地上,鮮血在她的頭後蔓延。她睜著她那漂亮的藍色眼睛,無神地望著天空,望著哈瑞。


    哈瑞見過很多人死去,他也親手埋葬過很多人,可是他仍然無法忘記那孩子死去的容顏。鮮血和白色的腦花染上了她那漂亮的金色卷發,女孩母親撕聲裂肺的叫聲就在他的腦子迴響著。


    他救下過很多人,可是他沒有救下那個五歲的小女孩。


    她再也不能長大,再也不能背上漂亮的小書包,再也不能睡懶覺,再也不能知道愛上另外一個人的感覺是多麽奇異又幸福。


    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此,還沒有發芽,就已經枯萎。


    強烈的自責心籠罩著哈瑞,他疲憊地眨著眼睛,有那麽一瞬間,那個金發的法國女孩和娜塔莉的容顏混合在一起。


    她們都是一樣的歲數,都是那麽小小的,都是那麽可愛,又那麽脆弱。哈瑞動了動僵硬的食指,娜塔莉虛弱無力的手掌搭在上麵的感覺曆曆在目。


    特工從不相信神明,他們隻相信自己。可是此時此刻,哈瑞正在內心祈禱著。


    神啊,請你開恩,你帶走了那個孩子,就讓我救下這個女孩吧。讓她健康成長,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陽光和美好,我願意承擔她未來所有的痛苦和罪責。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真的聽到了他的祈禱,半個小時候,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


    “她的內髒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醫生摘下了口罩,他的臉上全是汗水,“好消息是,我們保住了她的性命,這真是一個奇跡。”


    哈瑞不由自主地向後踏了一步,他的心放下了。特工的緊繃神經卻讓他繼續開口,“她這麽大的孩子,能承受住這麽大的創傷嗎?”


    “正常是不能的,所以我才說這是一個奇跡。”醫生笑了,“她有著十分強烈的求生*。”


    哈瑞鬆了一口氣,他拿出手機,準備給梅林打電話,醫生卻攔住了他。


    “還有另外一件事,先生。”醫生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她的骨骼年齡顯示,她今年至少應該八歲了,可是她的體型卻隻有四五歲孩子的大小。她的後背和重要器官上有曾經被插管吸附的痕跡,我懷疑這孩子……可能曾經被做過什麽實驗。”


    哈瑞的眉毛越蹙越深,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這對她會有別的影響嗎?”哈瑞壓抑著怒氣問道。


    醫生沉默了。


    “正常這種實驗室的孩子都活不到上大學,先生。”


    哈瑞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下去。他的眼神應該很恐怖,因為醫生立即移開了視線。


    “醫生,那孩子醒了。”門內,一個護士說道。


    “進去看看吧。”醫生退開了一步,“你救了她,她現在需要你。”


    哈瑞大步走了進去,他來到病床前,低頭看向女孩。娜塔莉的身材那樣的瘦小,點滴的針頭似乎都快趕上女孩手背的一半大了。


    女孩深色的長發被攏在一邊,淡藍色的眼睛輕輕地眨著。她看向哈瑞,無血色的嘴唇輕輕張開。


    “你救了我。”她虛弱地呢喃道,“你是羅賓漢嗎?”


    哈瑞忍不住笑了。


    “不,我不是他那樣的英雄,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哈瑞彎下腰,輕柔地說道,“一個平凡的英國人。”


    女孩終於緩緩地露出了笑容。


    “你是英雄。”她虛弱地說,“你是我的英雄。”


    哈瑞的喉結動了動,他撇開眼睛,避開了女孩單純信任的目光。


    他知道特工不應該和孩子扯上關係,他雖然照顧著亡友的兒子艾格西的孩子,可是艾格西和娜塔莉不同。艾格西有媽媽,娜塔莉卻無處可去。


    如果他不出手幹預,她該何去何從?送去福利院、還是送給英國政府處理?


    不,他不能這樣做。


    他知道特工不該有孩子,可是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


    西裝是現代紳士的盔甲,王牌特工是新時代的騎士。


    騎士總會為一位女士而折腰,哪怕那位女士還隻是一個小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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