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三個人的聊天,無疑就是加斯帕爾的主場。他是個很有魅力的講述者,關於他的環球旅行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故事、人物、場景,幽默又有趣,穿插著生動的表演。他的諷刺不至於刻薄,嘲笑也不會太過溫情,那種擅長遊走於人際之間被人寵愛的魅力型領袖的人格顯而易見。


    薑沉夜被他的故事完全吸引住了,小鹿一樣的眼眸裏閃爍著興奮的光彩,睫毛忽閃,捧場地發出驚唿或者哈哈大笑。


    韓其琛……韓其琛假裝自己一點也不生氣地保持微笑。


    嘩眾取眾!誇張!矯揉造作!


    當加斯帕爾講到他在挪威組建起了一個短期的小團體,致力於降低對生活基本要求的興趣,跟隨著四季變換一起搭建起一個共同住宅這一段的時候,韓其琛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怎麽了?”加斯帕爾保持微笑看向他。


    韓其琛神色溫柔地揉了揉沉夜的頭發:“他這個人還是這樣,過於誇張的表演型人格,一旦有觀眾,就忍不住增添想象中的內容。實際上遠遠沒有那麽羅曼蒂克的現實生活。”


    加斯帕爾笑而不語,薑沉夜表麵懵懂純稚地點頭露出標準少女笑,換來未婚夫先生愛的額頭吻一枚,內心嘲笑男人的嫉妒心實在麵目醜陋。


    不過好歹現在她還是沒打算甩了韓其琛的,為了保持平衡,還是給他一點表現機會吧。


    於是小女孩用細嫩的手指捏了捏韓其琛肩頸的肌肉,用好奇的口吻說:“剛剛聽說你們小的時候都是擊劍俱樂部的來著……?”


    韓其琛拚命克製著顫栗的生理反應,濃黑的眼眸掃視過散漫的微笑著的加斯帕爾,“如果你感興趣,我們可以現在就去健身房。”


    十分鍾後,兩個男人各拿著一把重劍麵對麵站在擊劍道上。顯而易見身材更為強壯有力的未婚夫先生用天生的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說:“看著吧,美麗的小姐,我將為你贏得這場決鬥。”


    加斯帕爾眉眼含笑,“不要小看我,韓——你的人生應當有點意外了。”


    雙方行禮之後默不作聲地開始攻擊,銀光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房間的門沒有關,沉夜靈敏的聽到有一大群人正在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那個人說:“……再上麵就是最頂層,咱們是不能上去參觀的。”


    有個好奇的女生問:“為什麽呀萌萌,你不是說自己是大小姐嘛?”


    沉夜充滿興致地從房門口探出頭來,擺出蘿莉天真臉,有點遲疑地問:“……萌萌?”


    薑萌萌敷衍地笑了一下,竟然先不是跟沉夜打招唿,而是跟她周圍的十幾個同齡人介紹:“這就是我的……妹妹了。樓上那層是爸爸特地為她改造的,都不對外開放的。”


    接著她才對沉夜說:“這些是我的同學,今晚我們要開party,你要跟其琛他們一起來嗎?”


    薑沉夜為薑萌萌的段位感到遺憾。而她的同學卻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哎呀小妹妹真可愛,現在是初中生嗎?”


    薑沉夜遲疑地從房門裏走出來,站到走廊上,有點羞訥地微笑:“你們好……我沒有接受一般的學校教育體係……”


    薑萌萌補充:“對,因為爸爸特別寵她,所以她就沒上過學。”


    沉夜想薑萌萌到底怎麽迴事,是被身體同化了嗎,怎麽亂出昏招。薑沉夜小姑娘卻茫然地、遲鈍地察覺到她的微妙的而已,眼角都有點泛紅。


    “不是的,我隻是不適合也沒必要接受學校教育而已……我有足夠的家庭教師的……”


    察覺到了這邊動靜的韓其琛走了出來,額頭上帶著運動後的細汗,麵無表情微微蹙眉,“怎麽迴事?”


    加斯帕爾也跟在他身後,一邊用毛巾擦著汗一邊走出來了,一出來就看到一大堆小姑娘,吹了個口哨打招唿,“嗨。”


    薑萌萌的同學們因為這兩個高大帥氣的男人一陣騷動,薑萌萌的姿態也立刻變得不一樣了,她微微抿起嘴唇說:“我在跟我的同學們介紹橙橙,可能她沒見過這麽多同齡人,有點嚇到了?”


    韓其琛充耳不聞,彎下腰細心地凝視薑沉夜的眼眶,拇指輕微蹭掉眼角的一點點淚花,語氣溫柔:“嗯,橙橙?”


    少女的表情出現了明顯的遲疑。


    “說吧,橙橙。”韓其琛誘哄她:“剛才還不是開開心心的嗎,誰惹我們的橙橙不高興了?”


    薑沉夜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看向薑萌萌,然後說:“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不讚成……六三三四的教育製度的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為了實現社會上的人口階層流動,而且主要是低階層向高階層的跳躍……所以我和爸爸都覺得我沒有必要去參加這個教育體係,因為我並不需要什麽階層的改變。而且,我不是沒有上過學,——需要學到的知識,我已經拿到了很多證書,……因為不想炫耀,所以我從來沒有到處提起過。”


    薑萌萌麵色難堪:“姐姐隻是說兩句話而已,你就要反駁一大堆嗎?再說了,你不是就是沒有去過學校嗎?這種享受特權對這個社會來說都是不公平的,而且對你的成長也沒有益處。姐姐又沒說錯什麽——”


    “夠了。”韓其琛麵色冰冷地打斷她。


    “薑萌萌,你雖然是姓薑沒錯,但是你並不是婚生子,尚且沒有合法繼承權,住進薑家來也不過兩個月,不要這麽急著擺出說教的態度。”他把少女攬進懷裏,眼睛裏是冰寒的蔑視,“——你怎麽配?”


    *


    薑家大小姐薑萌萌的party後續,反正沉夜是沒再關注了。梅菲斯特說:【這是由於她的靈魂被隨機抽取之後損傷了,所以不自覺地會按照世界意識的命定軌跡前進。】


    沉夜反問:【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命運”?】


    梅菲斯特說:【可以這麽理解,沉夜小姐。隻是命運也是需要跟中樞實時傳遞的,很遺憾作為流浪者,我沒有這個權限。】


    沉夜沒有再接話,隻是思索起來。如果薑萌萌知道命定軌跡,她對自己那種輕而易舉就流露出來的不屑就很值得深思了。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薑萌萌本身並沒有那麽蠢,隻是在原本的命定軌跡裏,薑沉夜是個沒什麽威脅性的存在,所以她才不及後果,草率的屢屢對她口出惡言。


    所以薑沉夜要麽是早死,要麽是一事無成。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沉夜就不再亂想,轉而專心地打磨起來手中巴掌大的小型大理石雕像。


    *


    夏天的尾聲來了。


    結束了一個短期z國旅行的加斯帕爾風塵仆仆地趕迴來,和沉夜一起參觀了她的作品。他們一人舉著一把貴婦用的羽扇,隻通過眼神交流,避免從表情上泄露出來評價。


    整整一天,加斯帕爾都默不作聲。夜晚,他迴到自己的房間,在日記上記下來一段話。


    “……我再看到她的眼睛,像睡意昏沉的午後四處漫步,在綠意蒼翠的灌木叢裏,遇見一隻白色的貓。”


    那樣誠懇而溫柔的孤獨,那樣充滿靈性的筆觸。


    他在深夜同韓其琛敲響韓其琛的房門。


    “我要追求她。”他說。


    韓其琛不由分說地一拳就打了過去。兩個男人就這樣打了一架,沒戴護具,兩個人都忘記了規則,最終加斯帕爾鼻青臉腫,夤夜趕路,在天亮之前就匆匆離開了這個國家。


    韓其琛說:“他的家裏有急事召他迴去。”實際上他給加斯帕爾下了禁止入境的絆子。


    但是加斯帕爾還是說:“我不會放棄對她的愛。我追求她,因為我知道她永遠也不會迴應我,而你卻不會懂得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韓,你根本不懂她。”


    每隔一段時間,薑家都會收到郵輪上捎過來的信。手寫,而且一定要經過海洋慢慢的運輸,漂洋過海地延遲時間過來的信。薑沉夜每次看信都很開心,卻從來不迴信。


    “我們約好了的。”她這樣跟臭著臉的未婚夫解釋。


    韓其琛試探著詢問她:“……雖然我知道這有點失禮,但我想知道信裏到底寫了什麽?”


    他真正想問的是,你知道他愛慕你麽?


    他還想問,為什麽不給我看你的作品?


    但是出於某種隱隱約約的恐懼,好像不知道答案會更好一樣,他從來沒有問出口。


    “不可以告訴您的哦。”


    少女甜美的微笑裏帶著調皮。


    韓其琛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沉默了片刻,低聲問她:“薑萌萌,她在追求我……你知道麽?”


    沉夜眨了眨眼睛,韓其琛的心跳漸漸加快。


    她彎起眼睛,嘴唇邊有著漂亮的梨渦:“……是這樣嗎?不過,我的fiance先生這麽優秀,當然會有很多人喜歡的啦。”


    她是這樣純真、這樣澄澈的少女,連撒謊都不會。


    所以韓其琛輕而易舉地就判斷出來她沒有掩藏自己的情緒。


    ——沒有嫉妒。


    沒有獨占欲。沒有醜惡的感情。


    啊,原來如此。


    韓其琛對薑沉夜並不是獨一無二的。


    他隻是一個恰好出現的未婚夫而已。


    十九歲的少年站在夏天的尾巴上,緩緩地握緊了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第一次感覺到胸口的悶痛,甚至疼得他要泛出眼淚來。


    但他忍住了,在他的女孩兒擔憂的目光中勉強地扯開一抹笑容。


    “嗯,突然想到一點別的事情而已,抱歉。說起來,我快要到學校附近去住了,橙橙會想我嗎?”


    “——我很喜歡橙橙啊。”


    他跪下來,有力的臂膀摟著少女纖細的腰肢,下巴擱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眸色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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