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澤境內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 盛瓊樓察覺到異樣之時,天空上連日不變的星河, 出現了一條裂痕。


    這亙古不變的夜色是淵澤之主的能力所化, 如果這道景象有了改變, 那一定和淵澤之主息息相關。


    盛瓊樓並沒有著急做出什麽行動,仍然安分的在籠子裏待著,暗中留意天象,伺機而動。


    他被關在城堡的另一間房裏,每天都有人三餐定點給他送飯換藥。但有一天,他飛囚籠外突然被送來了很多食物, 看分量,至少夠一周。與此同時, 他聽覺靈敏,每天都關注著城堡裏外的動靜, 但漸漸的他發現, 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越來越少, 到了最後,甚至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獸類敏銳的直覺在盛瓊樓的體內叫囂,他知道, 他逃出這鬼地方的機會來了。


    獸爪將囚困他多日的鐵籠撕成了粉碎,狠狠丟到了屋內的角落, 身上白色的絨毛褪去, 獸爪變為人形, 身體變大, 直到恢複成人形,長出一個模樣嬌憨,但眉眼之間卻含著一股陰戾之氣的少年來。


    盛瓊樓走到窗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淵澤境內大半的景象,獸瞳中沒有捕捉到一隻鬼怪的身影,而遠處那條將整個淵澤境環抱的藍水河上,此刻正泛著幽深的藍光,肉眼可見的鬼氣從河麵不斷滋生。


    盛瓊樓盯著那條河半晌,突然抬起頭看向天空。星辰黯淡,橫隔在天際的裂痕被撕扯的更開更大,露出無邊的夜,和一輪細若銀線的彎月。


    淵澤之主的能力,開始減弱了。


    連空間的景象都維持不住。


    此時不走,更等何時


    盛瓊樓翻出窗外的護欄,沿著城堡的外壁借力一路快速的飛到頂端,來到容話房間的落地窗前,一腳踹開擋在他麵前的玻璃,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彈迴去,倒退了幾步。


    在臥室裏的容話聽到窗外的動靜,走到窗邊,看見一個一絲不掛的陌生男人,稍稍一愣。


    盛瓊樓站穩身形,看見容話站在窗戶的另一邊,連忙說“跟我走”


    容話觀察著他的長相,眉眼的地方有幾分熟悉的感覺。片刻之後,試探的問“你是,盛瓊樓”


    盛瓊樓點點頭,揮手示意容話往後站一站,“你讓開點,我把禁製打破”


    容話看明白了,盛瓊樓這是想帶他逃出去,他往後退了一步又頓住,“你弄這麽大的動靜,會被發現。”


    盛瓊樓說“這鬼地方不知道出了什麽亂子,淵澤的能力變弱了,連空間的景象都維持不住。還有他身邊的那群走狗全部消失了,現在一定能出去”


    容話麵色一滯,盛瓊樓連連揮著手讓他躲開,容話來不及深想,站到了一旁。盛瓊樓在窗上來迴打量,很快發現一個破綻,心裏冷笑,淵澤之主的能力的確不如從前,下的禁製連這麽顯而易見的破綻都暴露了出來。


    盛瓊樓右手化為獸爪,對著那道破綻連出數擊,幾分鍾過去,一道紅光閃現,禁製的入口出現破碎的斜紋狀。盛瓊樓瞅準定點,用了十成力氣拍了一掌,整個落地窗霎時之間變得粉碎,盛瓊樓朝臥室裏的容話遞去一個眼神,“出來”


    容話跨過地上的玻璃碎渣跑了出去,前方的盛瓊樓跳到了外麵的護欄上,容話移開眼,說“你要不要穿件衣服再走”


    盛瓊樓不以為意,尖銳的視線在下方掃視一陣後,道“穿了也要脫。”


    容話還沒明白盛瓊樓這句話裏的意思,眼前的盛瓊樓身體突然長大了數倍,腳下踩著的護欄不堪重負,逐漸露出裂痕,眨眼之間,一隻龐然大物出現在了容話麵前。


    盛瓊樓變迴了獸身,身長四五米,兩顆獠牙細長尖銳,絕不是嬌小的白兔,而是一隻野獸。


    盛瓊樓躬下身,變成獸形後,他的聲音也發生了改變,充斥著野獸的粗獷,“爬上來,抓住我的耳朵。”


    容話動作矯健,翻身躍上了白兔的獸軀,手抓緊了兩隻快要垂地的耳朵,“走吧。”


    “抓緊。”


    盛瓊樓話音一落,馱著容話如一道迅馳的白電般從窗戶上一跳而下,半空之中的風吹的急切,失重的感覺讓容話頭暈目眩,他緊抓著手裏的長耳朵,俯下身牢牢貼在盛瓊樓的皮毛上,等對方再落地的時候,他才放緩了唿吸,幾口冷空氣猝不及防吸進肺裏,他用衣袖掩飾住了咳嗽。


    盛瓊樓彈跳力驚人,從頂端這一跳,直接跳出了城堡的範圍。他奔跑的速度極快,容話頭往後偏了偏,高聳入雲的巨大城堡在他身後快速的縮小。


    “前麵就是淵澤,走過這條河後,再穿過一片樹林就能跑出這個鬼地方”盛瓊樓放聲說。


    容話的眉心蹙了一下,“他們,不會追過來”


    “你看我們一路逃過來,有半個鬼影在”盛瓊樓四爪用力,跳過橫擋在前路的巨石,自信滿滿的說“我前幾天就發現了不對,整個城堡裏的鬼一天一天在變少,還有淵澤也出了問題,你看天上。”


    容話抬頭看天,唇情不自禁的抿成了線。


    前幾天,慕別幾乎是每天和他同床共枕,寸步不離房間,而送飯的三眼紅鬼和替他換藥的倀鬼也隔三差五的定時出現。但從大前天開始,這兩隻鬼就突然消失了,但飯食和藥物仍在,隻不過送來的對象換成了慕別。而慕別從昨晚開始,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麵前,他的臥室裏也多出了很多可供幾天的食物和水。


    剛開始他還有疑惑,但和慕別冷戰多天,他並沒有去深究。但現在結合盛瓊樓說的種種,無數種念頭從他的腦海裏冒出來。容話渾然不知自己掌心裏有了一層冷汗。


    淵澤近在眼前,河畔邊,星落雲散的胡亂丟著顏色各異的狐狸皮。河麵上原本晶瑩剔透的藍色與一種幽黑色交織在了一起,整條河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森然,一靠近河邊,一股刺入脾肺的冷寒迎麵刮來,容話掌心裏的冷汗被消磨掉。


    盛瓊樓察覺到這條河裏的鬼氣不一般,但現在的情況爭分奪秒,不許他在原地躊躇思忖。因此到了河岸的時候,盛瓊樓憋足了氣往前一跳,試圖一口氣跳到河對岸。


    就在這時候,淵澤底下有了異變。


    平靜的河麵下忽然湧現出數不清的鬼影黑爪,齊齊抓向了盛瓊樓的四隻前後爪,鬼哭狼嚎的聲音從淵澤下傳來,盛瓊樓的身體被纏住固定在了半空中。


    “瓊樓想帶著小美人,逃走。”


    “抓住他他想搶親,壞了主人的好事”


    “抓住他,抓住他”


    容話僵著頭往底下看去,河麵已經渾濁到看不清底下的景象了,但隨著耳邊不斷傳來的鬼聲嘶鳴,那河下的情況可想而知。


    淵澤裏的所有鬼,全都聚集在了河中。


    盛瓊樓和身上捆住他的鬼爪們僵持一陣,突然鉚足了力氣大喝一聲,前後爪發力,纏在他爪上的黑影們霎時被扯斷。與此同時,身上馱著的容話經不起這陣顛簸,上身一歪,一頭栽進了淵澤河裏。


    “容話”盛瓊樓大叫。


    水從頭到腳漫過容話的全身,刺骨的陰寒凍的他四肢僵硬,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隻剩下一雙眼睛,格外清明,將河內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鬼影紛飛,深埋在河底張牙舞爪的叫囂,奇形怪狀的身軀讓人控製不住的戰栗。似乎感受到容話朝他們看來的目光,他們突然仰起脖子叫的更大聲,張開了血盆大口,好似在等待著從下方落下來的容話,下一秒進到他們的嘴裏。


    極度的恐懼讓容話找到了理智,他開始克製住體內的懼怕意,屏住身體裏最後一口氧氣,揮動起僵硬的四肢往上遊去,一隻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觸感寒涼,低沉克製的嗓音隨之響起來“別走。”


    容話被拉進了河底,他掙紮著,嘴裏最後一口氧氣斷了,溺水的窒息感一瞬間鑽入口鼻。有人用唇封住他的唇,冰冷的氣息從唇齒之間,進到他四肢百骸。


    細長的血絲蔓延至在慕別的眼尾,不像血,而像是某種花紋的刺青,妖冶精致。可他此刻的麵色卻白的異常,不是平日裏如玉的白,而是像被關在地底的最深處,長此以往不見天日的慘白。


    他身上染著血,就連捧著容話的那隻手上也沾著血,淵澤河裏的水洗不幹淨,這些血仿佛印記一般,根深蒂固的紮根在慕別的身上,暈染不去。


    慕別兩臂抱著容話,但他抱著的力氣太輕了,容話感覺得到,隻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輕而易舉的掙脫開環抱在他身上的臂膀。但這股極輕的力氣卻好像並不是慕別刻意而為,他似乎嚐試著將人抱的更緊,但手臂卻不遵循他的意願。


    一股巨大的落水聲從上方響起,龐然大物衝進了河底,百鬼朝著盛瓊樓一湧而上。


    蒼白的手指覆上容話的眼,他說“容話,別走。”


    他聲音極輕,語氣裏交織著挽留和無可奈何的情緒。


    他是淵澤之主,魑魅魍魎的首位,手下有百鬼驅使。他要想留住一個人,有千百種方式,最下策也不過是像之前那樣,用強硬的手段將人困在高塔之上,城堡之內,無處可去。


    他又為什麽要用一種近乎乞求的眼神和口吻,注視著他眼前的人呢


    容話凝視著慕別,像是過了很久之後,他閉上眼,在慕別慘白的唇上落下一吻,一句極輕極淡的話消弭在他們的兩唇之間。


    盛瓊樓撕咬開無數纏上來的惡鬼,準確無誤的向容話伸出爪,“容話,走”


    容話推開眼前的人,盛瓊樓抓著他往上快速的遊去。容話垂下眼,一眨不眨的望著下方離他越來越遠的人。


    銀白的發散蕩在水中,慕別的身體不斷往下沉,那雙一貫迷醉的桃眼中此刻透出的是歇斯底裏的崩潰與迷亂,他朝容話伸出手,可身體卻已沉到了河底。


    容話閉上眼,跟隨著盛瓊樓離開了淵澤。


    他說,再見,我的繆斯。


    再,不見。


    盛瓊樓馱著容話迅速離開直入一片密林中,他渾身皮毛都濕了透,但腳下的速度卻不見減弱,“淵澤之主果然出了問題,那些百鬼的力量也受到了他的影響,根本不堪一擊”


    容話淡淡應了一聲,沒說什麽。


    盛瓊樓卻借此聯想到“他當初兇名在外,恨毒了他的大有人在。要是有人知道他現在弱成了這幅德行,肯定一個個都朝著淵澤趕來,殺了他雪恨”


    容話眸光閃爍一陣,半晌道“那他之後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


    “乍一看是危險,但淵澤境內是他的地盤,除非他的允準,任何人都進不來。”盛瓊樓似乎考慮到了容話和淵澤的關係,沒繼續添油加醋,“所以,那些想報仇的人也隻能站在外麵恨的牙癢癢。”


    容話嗯了一聲,兩人這個話題沒再繼續。盛瓊樓跑了一陣,前方突然出現一個血色的漩渦,看見了出口,盛瓊樓又突然記起一件事,“不過,如果他死了,淵澤境就會瀕臨破碎,外麵的人找到空子就能鑽進來”


    他說完也沒去看容話的反應,縱身跳進出口。兩個人的眼前均出現了幾秒鍾的白色光影,不適的眯起眼,等緩過勁來時,他們已經身處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汩汩水聲不絕於耳,氤氳的熱氣有些模糊了視野,一個天然的溫泉池陡然出現在他們跟前,和池裏正泡著溫泉,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慕地野碰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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