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長眠是擅長探入人的夢境, 進而窺探記憶的雪妖。


    霖山周遭都是猶長眠的道場, 心懷執念或者心有鬱結的人但凡踏進霖山一步,就會被拽入夢境, 渾渾噩噩的做著白日夢。


    容話如此, 慕氏兄妹如此,戒刀也是如此。


    盛玉宇能記起這一段被盛瓊樓刻意抹掉的記憶, 正是因為進入了霖山。


    可盛玉宇為什麽會進入霖山不過是為了在狼妖掌下死裏逃生的容話他的朋友,向稜歲討一個公道。


    猶長眠透過盛玉宇的記憶看見了那一段十四年前的過往,還借此曾經隱晦的告訴過他,讓他保護好他的兔子, 他卻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根本不配他的小黑兔用這麽一腔赤誠對待,他甚至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容話雙臂死死的抱住頭, 頭埋進膝蓋裏, 空氣中有細碎的哽咽聲幾不可察的響起。


    盛瓊樓聽完前因後果, 一腔的憎怒仿佛漏水的船, 在瀕臨漩渦之時刹住了腳。他仰躺在地上, 目光虛無的看著上空的天花板, “和你無關。”盛玉宇的死。


    容話置若罔聞。


    “血親之仇,不共戴天。”盛瓊樓幽幽道“我們之間的冤孽,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了斷”


    盛氏兄弟, 狼妖稜歲,僧人戒刀。


    這四人就像一個解不開的環, 環環緊鎖上了死扣, 除非有人砍了鎖弄壞了那節扣, 這個環才能得到解脫。


    隻是盛瓊樓沒有想過,砍斷這個環的人會是盛玉宇。


    他的眼珠動了動,轉到一旁紋絲未動的容話身上,也不知道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說道“死了親哥的人是我,你一定要比我哭的肝腸寸斷嗎他不會怪你,我更沒有立場指責你,你不需要自責。”


    說完這句話,他又突然聯想到,盛玉宇愛哭,交的朋友興趣相投,自然而然也是喜歡哭的。


    而哭一場,大概什麽棘手的問題都會被暫時拋在腦後不去理會。以前,盛玉宇就是這樣。


    那就讓他哭一哭,自己當做沒聽見。


    盛瓊樓這麽思忖著,他不會安慰人,翻了個麵不去看容話。片刻之後,他忽然聽見推窗的聲響,盛瓊樓斜著眼往聲源處看了一眼,容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窗邊。


    夜風從外灌進來,容話的衣服被吹得鼓鼓作響。盛瓊樓從地上一翻而起,瘸著前腿擋在容話跟前,“你要幹什麽”


    容話低頭望著盛瓊樓,指向護欄外。


    盛瓊樓偏過頭往下看了一眼,地麵距離他們現在所在的樓層有百米,下方燈火通明,大片白薔薇園綻放的花如星落雲散一般交錯著點綴在綠茵之中。然而盛瓊樓卻看不出這些薔薇的嬌美,隻覺得那些花像許多隻張牙舞爪的爪子,白涔涔的,讓他惡寒。


    盛瓊樓心裏暗罵了一聲淵澤之主這老妖怪,磨著牙對容話道“你不是把命看的比什麽都重嗎現在我們在頂樓,你要是跳下去就得摔成一灘肉渣,剛好喂了這鬼地方的一群怪物”


    說是頂樓,其實是城堡的最頂端。刻意營造出的星河燦爛的天地,沒有把整個城堡的輪廓照應清晰,隻見那隱藏在陰影中的頂端呈現出細長的塔狀模樣,高聳入雲,晃眼看去快要和星辰比肩。


    而容話此刻正處在頂端的臥室中,距離地麵,遙不可及。


    容話繞開盛瓊樓,兀自走到護欄前,望著下方的遠景,眸中黯淡。


    盛瓊樓看見他走在護欄邊上就沒再動作,意識到自己多半會錯了意,氣急敗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轉頭迴房間,一雙兔眼緊緊鎖著容話,生怕他又有什麽別的舉動。


    塔頂的風一陣緊接著一陣,淩冽急促,像數把無形的刀切割在皮膚上,留下疼痛,卻找不著痕跡。


    “人跳下去,會摔死。”容話聲音平淡,“妖也一樣”


    盛瓊樓思索著這句話裏的含義,眼珠轉的飛快,“你想跳下去”


    緊接著又問“現在就走”


    容話彎了彎腰,從地上把盛瓊樓抱起來,“現在帶你走,會不會太勉強你了”


    盛瓊樓嗤之以鼻,“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容話點了點頭,站直身體,重新看向下方因為隔的太遠都變得模糊的景物,“他不會輕易放我走。”


    盛瓊樓深以為然,麵上卻沒有顯露,“隻要我不死,就一定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容話不答,沉默了片刻後把盛瓊樓放到一旁,遠離護欄,“我想先試試。”


    盛瓊樓心底頓時生出不妙的預感,警覺道“試什麽”


    容話單手翻上護欄,站在台麵上,啞著嗓子道“有多少人在監視”


    一道白影迅速的從台前倒下去,盛瓊樓瞪大了眼,迴過神來時立刻跟著跳上了台麵,伸出爪子隻來得及抓住跳下去人身上的西裝,“容話你瘋了”


    他剛準備恢複人身跳下去將容話救迴來,便看見下空成群簇擁的血蝶閃過,把容話的身形籠罩住,下墜速度立刻變慢,幾乎是平穩的把人送到了地麵。同一時刻,隱藏在暗處的數十隻鬼探出頭,一概披著顏色各異的狐狸皮,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剛落下的容話,暫時沒有上前。


    盛瓊樓在上方把這些動靜盡收眼底,冷笑連連,醜惡的鬼披上再好看的皮還是一隻徹頭徹尾的鬼,心裏卻在暗自記錄著這些小鬼們的身形和藏匿的地點。


    他正記到一半,臥室裏緊閉的門突然從外麵被轟的推開,倀鬼手中提著個鐵質的兔籠子,帶著三眼紅鬼和獨角鬼迎麵朝盛瓊樓走來,倀鬼皺巴巴的狐狸麵上帶著盈盈笑意,“魑魅魍魎四位瓊樓之名如雷貫耳,今天一見,果然不負盛名。”


    盛瓊樓此刻的獸形就是一隻弱小的兔子,他看見倀鬼手裏拿著的籠子就知道就三隻走狗來路不善,又被故意奚落了一遍,本該暴跳如雷,但心裏清楚他們處於弱勢,現在硬碰硬吃虧的是他自己,便隱忍著不發,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想幹什麽”


    “別退啊”倀鬼朝盛瓊樓招了招手,一旁的獨角鬼順勢打開兔籠子的門,隻聽倀鬼道“你再退一步就得摔成粉碎,瓊樓兇名在外,可別到頭來落得一個這麽難看的死法。”


    他指著一旁開著門的籠子,對盛瓊樓皮笑肉不笑的說“還是你自己進來吧,別讓我們難做,也別讓小美人難做。”


    盛瓊樓的兔牙一瞬間增長數倍,他咧了咧嘴,“今天我就闖一闖你們這鬼氣騷天的淵澤境”


    倀鬼不以為意的哼了一聲,三眼紅鬼手裏多出一根三叉戟,縱身直朝盛瓊樓刺去,盛瓊樓張大嘴正要一口咬斷戟刃,便感覺後脖子被什麽東西刺了下,兩眼一黑從半空中落下,摔到了地上。


    一隻血蝶從盛瓊樓背後飛出來又消失,三隻鬼麵麵相覷,倀鬼輕咳一聲,“我們逾矩,主人教訓的是,等裝了瓊樓迴去,我們就去藍水河中領罰。”


    說著給一旁的三眼紅鬼使了個眼色,三眼紅鬼連忙收了手上的武器,把地上的盛瓊樓一把抓起來放進了兔籠子裏,三鬼一起快速出了臥室。


    容話落了地,紅蝶在他麵前眨眼之間變成了一個人。容話隻看了這人一眼就收迴了目光,餘光正想瞥向藏在隱秘處的其他人,就被來人強硬的掐住了下巴,頭迫不得已的抬起來,看向對方。


    慕別一張精致俊美的臉上,笑容極盛,“連從那麽高的塔上跳下來都沒眨過一下眼,就這麽想逃”


    相處的時間久了,容話便清楚慕別每次笑意越濃厚,就意味著他心情不悅到了極點,此刻,應該是真的動了氣。


    然而,容話現在卻沒有一點想熄滅慕別這把火的想法,反而往這把火中澆了把油,“分手,讓我走。”


    他似乎再多半個字也不願意和對方講,連這麽決斷的話都說的異常簡短。


    慕別鼻尖哼出冷笑,隱藏在陰影中的鬼不敢在逗留,一瞬間散的一幹二淨。


    “告白的時候求著我別跟你分手,在一起了,現在又冷淡的想把我一腳踢開”慕別伸出指腹,用了狠勁一遍遍摩挲容話毫無血色的唇,“這張唇,怎麽就這麽出爾反爾,滿口謊話”


    他說完這句,眼中劃過寒光,話鋒陡然一轉“分手,可以。”


    唇上的力氣疼的容話蹙起眉,他聞言臉上沒什麽表情,抬起手想要拍開慕別的觸碰,“你既然同意了,就讓我走”


    腰突然被一雙臂膀緊緊箍住,慕別冰冷的聲音散在容話的耳邊,“什麽事都講究一個你來我往,我們這段情既然當初是你起的頭,到了末尾,是不是就該換個位,讓我來主導。”


    不等對方答話,慕別隨手打了個響指,兩人身形一晃,重新出現在了塔端的臥室中。


    容話眼前一花,還沒看清眼前變化的景象,慕別就鬆了手,容話身體徑直往後一仰,倒在了後方的床上。


    “容公子最喜歡用金錢打發人,相處這段時間,我也從容公子身上學會了這個討巧的方法”


    暗昧的話語傳進容話的耳中,他正想從床上支起身,肩膀被人用力按了迴去,緊接著上方被一道身影籠罩住。


    慕別麵上的笑仍在,他俯下身,在容話的眼尾處溫柔的烙下一吻,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不知道,買下你的初夜,多少錢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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