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笑眯眯的對著她,掩飾好眼底深處的在意。


    織田作走之前,說了他的事,也說了她的事。


    她不是太陽也不是月亮,不能驅散他世界的孤冷,她隻是一朵脆弱的小蒲公英,跌跌撞撞,在黑暗的迷宮世界中一次又一次的尋找他。


    ——一個看透世間萬物無聊到數兩隻手有多少根手指的孩子。


    小蒲公英不知道如何才能將他帶走,落地紮根,陪在他身邊,卻被孩子惡意的驅逐踐踏,沒有被黑泥吞噬,固執又執著的生長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直到他自己都累了。


    他潛意識接受了她。


    這片迷宮中,他出不去,外人不進來。但是他的世界不再是一片漆黑,蒲公英裝點了他的眼眸,她的身上有生命的脈動和溫暖。


    一朵屬於他的、將全部身心無條件給予他的花。


    後來那孩子不再躲在陰暗一角,他走向了光明世界。


    被拋棄的小蒲公英獨自一朵綻放在孤寂到絕望的世界裏,白色的柔毛瞬間隨風散開。


    也許這就是結束,可是那朵小蒲公英不知道,孩子曾經迴來過,看著地上的綠色草莖茫然不知所措。


    森先生曾經問他,世界上有沒有他不能掌握的人或事。


    當時他敷衍過去了,織田作的事之後他才恍然,織田作是,希爾也是。


    森先生將他趕出港口黑手黨,卻不會允許他把希爾一起帶走。


    君臨橫濱黑夜世界的男人在向他傳達這一信息。


    如果說他是q的安全裝置,那麽希爾就是太宰治的安全裝置。


    種田長官預計的洗白檔案時間是兩年,那也是希爾需要的時間。


    因為在他進入黑手黨沒多久,希爾就傻乎乎的進來了。


    他犯下的案件有十成,她就參與了九成,他是主謀,那她就是從犯。


    他想要在陽光下擁有她,需要一個好的時機才能將她接出來,在此之前,她要留在港口黑手黨,至少,那裏有願意照顧她的人。


    而且他也告訴她等他,她一直以來都那麽聽他的話。


    ……


    在那個陰雲密布的午後,他沒能抓住織田作,後來,也沒有抓住希爾。


    她改頭換麵迴到橫濱,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刺激得差點黑泥噴發,直到他將手放在她的腿上,感覺到掌下肌膚那些細微的凹凸不平,那提醒他希爾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逃離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擺出一張輕浮的笑臉。


    任誰也猜不到話題是他有意往這邊引導的,周圍所有人就如同他手中的提線木偶。


    希爾,你想要我認輸嗎?想要我道歉嗎?


    外人感覺不到他這句話裏蘊涵的認真,因為他這個樣子就好像在說“想讓我說認輸的話我說多少遍都可以”,然後用莫得感情的聲音棒讀著認輸認輸認輸,隻會讓人青筋暴露,井號橫生,最後忍無可忍的打他一頓。


    他的世界沒有人理解。


    自動降智的希爾也不能,她將對他所有的了解都封存在記憶宮殿某個房間裏,輕易不會開啟。


    她當他是普通同事,說道:“太宰君的話說多少認輸都沒關係吧?反正你認輸又不代表你被打敗了。”


    “哎——”他刻意拉長聲音,表達著自己的不滿,“我可是很認真的……”


    “嗨!看過來!”


    事務所的門突然被拉開,偵探社的大可愛江戶川亂步突然出現,打斷太宰治的話,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後,神采奕奕的宣布社長決定在今晚聚餐,所有事務員和調查員沒有特殊情況都要來。


    宮澤賢治眼睛裏閃爍著星星:“去哪裏?”


    “烤肉餐廳!”


    宮澤賢治眼眸中的星星都要飛出來砸人了:“牛!”


    希爾舉手,江戶川亂步很配合的說道:“希爾同學可以提問。”


    得到許可後,希爾問道:“減肥中算是特殊情況嗎?”


    江戶川亂步一口迴絕:“不算!”


    就這樣,武裝偵探社社長一人,事務員五人,調查員八人愉快的前往烤肉餐廳聚餐。


    偵探社有兩輛公用的車,再叫兩輛出租車就夠了。


    太宰治食指上靈活地甩著鑰匙圈,笑的眉眼彎彎,人畜無害,聲音輕快的問:“有哪位想和我一起踏上通往黃泉之國的道路啊?”


    迴應他的是兩輛出租車相繼開走的引擎聲,還有國木田獨步冷漠的將另一輛公用車車門關上的聲音,汽車風馳電掣的開走了。


    一陣冷風吹過。


    “什麽嘛,大家真是一點同事愛都沒有。”太宰治故作委屈的望著遠去的汽車。


    “大概是因為太宰君說了,坐你的車和直接去投胎沒有區別,大家才不願意來吧。”希爾淡淡的說。


    “還是希爾最善良了。”太宰治眼睛亮晶晶的。


    “不,太宰君謬讚了,”希爾木著臉抬起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你要是不抓著我,我也要去坐國木田君的車。”


    太宰先生那是在開車嗎?簡直是要起飛啊,有一次她坐太宰先生的車,車子直接衝破盤山公路的護欄衝了下去。


    她以為肯定死定了,結果她撞傷了頭,躺了一個月,太宰先生劃傷了腿,隻是輕傷,人幹事?


    後來她學了車,兩個人再一起出去都是她開車。


    思及此,希爾從太宰治手上拿走車鑰匙,任勞任怨的去開車,太宰治唇角微揚,得逞般的笑了起來。


    車上,希爾目不斜視,專注的跟著前麵國木田君那輛車。


    太宰治舒舒服服的靠著靠背,若不是閉著眼睛,笑意簡直要從眼眶中溢出來。


    前幾天希爾天天氣他氣他氣他,現在終於可以靜下心享受一下她在身邊的感覺。


    忘記那套男士西裝和袖扣,忘記愛是失敗者的生理缺陷。


    ……忘記某個讓人煩躁憤怒的事。


    十分鍾車程就到了,目的地是一家日式烤肉,他們人多,要了個包間,也是日式的推拉門,裏麵有一張一張的小桌子。


    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希爾看宮澤賢治那桌隻有他一個人,本想就坐,卻被太宰先生拽了起來。


    “希爾,和賢治君坐在一起可是搶不到肉的。”


    希·減肥中·爾剛要表示那豈不是正中下懷,太宰先生就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在她耳邊輕語:“分享個職場經驗,第一次聚餐,給社長個麵子多吃一點,更何況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啊。”


    希爾:“……”


    你說的好有道理。


    自動降智的希爾反應過來時已經和太宰先生坐在一起了,身邊的太宰先生熱情的邀請著國木田君過來坐。


    國木田獨步十分嫌棄:“看見你我就要胃痛了,再和你坐在一桌吃飯?我還想多活兩年。”


    太宰治笑著說:“有什麽關係嗎?我就是來縮短國木田君壽命的。”


    國木田獨步本想發作,念及尊敬的社長坐在身邊,再三深唿吸壓抑下了打宰的衝動,聽著太宰邀請著敦坐過去。


    中島敦倒是想過去,與謝野醫生拉著他喝日本酒,這誰招架得住?他還沒成年呢,可觸及到太宰先生深邃的眼眸,小動物的警覺緊急上線。


    太宰先生是想和希爾小姐獨處吧?


    不管怎麽說,獨占欲真的是很強啊。


    “來,先喝一杯開胃酒!”


    “我、我是真不能喝qaq。”


    小虎貓含著淚水對太宰治搖頭,心說他為太宰先生付出太多。


    那邊接連被拒絕的太宰治好像受了莫大的欺負,蹭到希爾身邊宛如一隻受了委屈的黑貓,“這世間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唯有希爾還有點溫度。”


    希爾開始將服務生端上來的肉一片一片的放在網子上,身邊是一隻活力滿滿的戲精崽崽,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用四個字形容。


    ——我佛慈悲。


    上司兼同事就是這個德行,還能離是咋地。


    包房很熱鬧,宮澤君吃得最根本沒停,穀崎兄妹互相喂食,時常發出奇奇奇怪的聲音,四位事務員邊吃變聊天,社長那一桌最安靜,國木田獨步和江戶川亂步都認真的吃東西。


    “太宰君,快點吃,”希爾用公筷夾了一塊肉提醒某個東張西望不好好吃飯的崽崽,“肉要老了。”


    聞言,太宰治收迴對著穀崎兄妹的羨慕眼神,一臉期待的看著希爾,順著杆子就往上爬,指著穀崎兄妹說:“我也要那樣吃?”


    希爾的手化作鑽石,啪的一下將筷子捏斷了。


    太宰治縮了縮脖子,口中念著好可怕好可怕。


    過了一會,穀崎直美將自助的飲料端過來。


    “謝了,直美。”


    “沒關係,”她突然看著太宰治笑出了聲,年僅十六歲的少女左眼下有一顆淚痣,笑起來有別於年齡的透出幾分魅惑來,她對希爾說,“知道嗎?希爾,這是太宰先生第一次老老實實的參加集體活動。”


    “嗯?”這是希爾。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這是太宰治,他上來就是一套否認三連,


    直美一歪頭,一件件的細數:“是嗎?去年的箱根旅行,半年前的大阪七日遊,三個月前的百合沙灘……太宰先生要不去了找不著人影,要不就是不知所蹤吧?”


    言盡於此,穀崎直美給希爾一個美麗的笑容,轉身離去,像什麽都沒說一樣撲到她兄長大人的身上,醬醬釀釀。


    直美她啊,觀察力比偵探社大部分人都要強,將來會是了不起的偵探。


    也以此為契機,記憶宮殿中太宰治的那一部分微微開啟。


    太宰先生每一次自殺都是在向世界求救。


    這是她付出慘痛代價之後才懂得的。


    織田先生將他指引上了光明的道路,但是……


    希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第一次看他不是滿身問號。


    但是,他不能從幫助他人上感到滿足和快樂,所以他看似樂天開朗,實則依舊孤獨,看似和所有人關係都不錯,實則依舊沒有交心的朋友。


    她的初戀,她人生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太宰先生。她的內心深處始終對他懷有一份溫柔,那就是希望有一個人出現在他生命中,讓他能夠珍重自己,讓他能發自真心的微笑。


    而不是大家舉杯慶祝,他一個人遙望遠方。


    “太宰君……”


    “解析小姐。”


    麵前突然一暗,原來是江戶川亂步突然坐過來,不僅打斷了她的話,還十分突然的要求,“再用一次你的異能力,你看啊,網不夠了,這年頭還真有不好好做事的年輕人啊,真是頭疼。”


    春野注意到,站起身:“我去叫服務生好了。”


    “我來,綺羅子你先坐。”


    見亂步和希爾都如此,雖然不明所以,春野綺羅子還是坐下了。


    在他們眼裏就是希爾將手指在太陽穴處點了點,然後說了句好了。


    “???”


    除了早就明白內情的社長和秒懂的太宰治,其他人都是這個表情。


    心靈感應是個隱患。


    能夠讀心,思維控製,精神攻擊,構造囚籠,任何一項都讓人畏懼,與其以後遇到危機暴露出來,還不如自己主動說,需要一個不錯的時機。


    現在亂步先生來為她創造時機了。


    他一定推理出她的想法——她想要完美的職場人際關係,互相信賴,彼此幫助,渴望別人主動遞出橄欖枝不太可能,唯有自己主動釋放善意才是上策。


    其實也不是全都抖出來,隻要給個心理準備。


    果然,服務生過來換了新的網,並不好意思的道歉,有人問他怎麽知道他們這邊需要換網,服務生說腦子裏有聲音提醒他,可能是預感吧。


    他走後,好奇的目光投向希爾。


    誰都不是笨蛋,都明白是她做了什麽。


    然後他們知道了她是雙異能者。


    鑽石化,心靈感應。


    “心靈感應也就是讀心,剛才我是在他大腦中說話,不是他的預感。”希爾淡定的解釋。


    她的這種態度也有意無意的影響著別人,好像會讀心不是什麽大事。


    與謝野醫生喝了不少酒,一開口就帶著酒氣:“那就不叫讀心,叫讀腦。”


    “的確,這能力主要作用於大腦。”所以在變種人圈子裏不叫讀心叫腦人。


    直美問道:“距離是多遠呢?”


    希爾迴答:“以我為圓心,方圓250英裏。”


    “250英裏?”


    中島敦意識不到這意味著什麽,顯得有幾分茫然。


    國木田獨步嚴肅的解釋:“約等於五十萬八千二百八十五平方千米。”好歹曾經是數學老師,瞬間心算出來。


    中島敦:“……”


    不明覺厲。


    看他這一臉傻樣,國木田獨步無奈的歎息:“整個橫濱才四百三十五平方千米。”


    兩個數字一對比,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中島敦當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哎!”他突然反應過來,震驚了,也就是說希爾小姐的心靈感應籠罩著整個橫濱?


    “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嗎?”


    希爾一怔。


    這孩子的第一反應還真是……溫柔啊。


    “心靈感應借助腦電波發動,若是保持極限很長時間就會用腦過度。”


    “用腦過度?”小虎貓憂心忡忡,“會傻嗎?”


    希爾:“不,會掉頭發。”


    中島敦:“……”


    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他幹笑兩聲:“我還以為是什麽嚴重的後果,原來就是掉頭發啊。”


    希爾糾正道:“這是很嚴重的事。”


    “噗~”


    江戶川亂步終於忍不住,肆意的笑了起來。


    “是禿頭禿頭啦哈哈哈哈!”


    中島敦看著希爾,控製不住自己想象了一下希爾小姐禿頭的樣子,一下沒忍住,也笑了出來,瞬間叫了一聲完了。


    希爾冷漠臉:“你笑什麽?”


    中島敦瑟瑟發抖:“我想到了高興的事。”


    希爾:“什麽高興的事?”


    幾句話的功夫,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心靈感應這種強大的異能使用過度竟然會讓一個風華正茂的女性禿頭什麽的,就像歐爾麥特使用個性後會放氣啊。


    希爾看著,氣不打一處來,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把推子,看向笑的最歡就沒停下來的江戶川亂步,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禿頭是什麽好笑的事嗎?亂步先生?”她的尾音危險的挑高。


    場麵一下混亂起來。


    直美也加入到拉架的陣營中,突然看了一眼太宰先生,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左邊扇陰風,右邊點鬼火,被忍無可忍的國木田先生一腳踢到一邊去,活動活動關節站起來,似乎還是往常沒心沒肺的樣子。


    但她就是有那種直覺,在聚會上和他們打打鬧鬧的太宰先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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