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夏滿他們趕到了紅河城。


    這是一座坐落在風化砂岩上的繁華大城,四周都是落差數十丈的懸崖,懸崖上沒有任何植被覆蓋,隻有層疊式的紅色砂岩石層,如累積的書頁一般整整齊齊。城裏沒有人工建造的房屋,所有的屋子都是在砂岩上鑿出來的洞,整個山頭上零零落落有數萬被風腐蝕形成的孤立巨石,每塊巨石便是一座房屋,石頭與石頭間迷宮般的間隔就是街道。


    因為西荒紅褐色的特色地表,這裏的砂岩也是相同的顏色,當地人又特意用一種混合了妖獸血的染料將自己的房子染成了血紅色,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在夕陽照耀下一片火紅,是以被命名為紅河城。


    鬆讚和羅沙帶著夏滿一行人在迷宮樣的街道裏穿行,這裏最寬的街道也不過就能並行數人,夏滿看見有的房子與房子之間,甚至人側著身都無法通過。這裏所有的人家都在自家大門的門楣上掛著各式妖獸飛禽的羽毛和骨骼作為裝飾,風一吹,幹枯的骨頭互相撞擊著,整座城裏接連不斷的發出波浪一般砰砰輕響的聲浪。


    鬆讚和羅沙不斷的和熟人打著招唿,所有那種用來圍獵的圓球都在入城時統一被收繳懸掛在城門旁的懸崖上。這一次鬆讚和羅沙雖然遇到了些危險,好在運氣不錯,他們將獵來的獵物全部用粗繩綁在一起,長長的拖在身後。


    “我先帶你們去達布大叔那裏。”鬆讚說,“你們明天要跟著出航,最好今晚就上船,這樣就不用另外找地方住了,明天大船走得早,也不怕錯過了時辰。”


    鬆讚把獵物都交給了羅沙,囑咐她拿迴家,自己帶著夏滿一行人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快速穿行。


    太陽落下去了,石頭屋子外麵紛紛點燃了火把照明,整座紅河城宛如燃燒起來了一般。夏滿讚道:“廣寧城都沒有這般的景象呢!”


    宇文默道:“城裏點燈籠是為了照明,這裏是為了安全。火光會使夜裏出沒的妖獸畏懼不敢靠近。”


    鬆讚迴頭衝幾人招招手:“到了。”


    走出兩座石頭房子夾著的小道,眼前豁然寬敞,這是一處懸崖邊上,臨著懸崖修築著粗大原木構成的棧道,在棧道的前方,半空中漂浮著一艘巨大的木船。


    “哇……”夏滿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這裏燈火通明,足有十來丈高的大船上下三層,長約百丈。無數人正通過數十個搭在棧道上的通道上下運送貨物,碼頭上一些等待運送的籠子裏還裝著各種妖獸飛禽,十分熱鬧。


    鬆讚帶著一行人到了船頭附近,一個肌肉虯結,鐵塔般的壯漢正站在那裏清點貨物。鬆讚上前:“達布大叔!”


    壯漢迴頭,看了眼鬆讚,又打量了幾眼他身後的宇文默等人:“皮猴子,找我有事?”


    鬆讚將自己沙海遇險被救的事情簡單說了兩句,末了指了指宇文默:“他要去尋沙鯨的血給妹妹治病。我就待他來找你了。”


    壯漢點了點頭,看著宇文默等人的神情和緩了許多:“船上還有房間,讓鬆讚帶你們上去找一個落腳就是。咱們出航一來一迴若沒有意外,一般是十天左右。一人一天3金幣的費用,吃喝都算在裏麵。”


    壯漢頓了頓,“不過話我要先說在前頭。墟海裏雖有沙鯨出沒,咱們卻不保證一定能遇上。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要按照固定的航道行走,不會特意為了某個人改變航線。能不能遇到沙鯨,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屆時若需要船上的人出手幫忙,費用另算。”


    宇文默點點頭表示接受,看了眼灼華。灼華拿出一小袋金幣遞了過去,達布接過去點了點,衝著鬆讚揮揮手:“成了,你帶他們上船吧。”


    金老頭駕著馬車,從貨道上了船,鬆讚帶著他們從船頭的客道上船安排好了艙房便告辭離開。夏滿好奇的跑到走廊上看,他們在二層落腳,一層比廣場還寬大的甲板上人來人往,全是在運貨的力工。間或有很多身穿不同服飾的人在甲板上散步。


    “那些是西荒人,那些是高離人,那些是遼人,那些是金人……”夏滿通過不同的服飾判斷他們的屬國,迴頭看著宇文默,“先生,我還以為西荒十分荒涼,這裏怎麽這麽熱鬧?”


    宇文默道:“墟海神秘莫測,這些人都想去墟海裏碰一碰運氣罷了。”


    夏滿突然問:“剛才船老大說一來一迴十天……那我們迴來的時候,沒幾天就過年了啊,先生,我們還迴京城過年嗎?水井胡同的房子我們還住嗎?”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沉默不語。原想著廣寧城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是最為安全的地方,借著天裕關和京城的法陣他們可以暫時避開那些潛在的危險。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在那裏不過歇了數月便不得不離開。他想起自己起的卦,果然隻有山中七年安穩的日子,再想過那樣的生活怕是難了。


    隻是苦了她,不得不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他看著她的眼睛,火光下她的臉上一派天真,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


    他道:“我們在外麵過年好不好?”


    夏滿有些失望:“我還和美玉約好了,他要送素餃子給我吃呢。”


    他無聲的歎息一聲,拍了拍她的肩給她安慰。


    京城。


    蕭辛帝看著桌上打開的紅木盒子,錦緞內襯的中心放著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這是大業寺送來的護心丹。


    正自打量間,外麵忽然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小太監,滿臉驚懼的湊到寧公公身邊耳語了幾句,寧公公聞言臉色一變,轉身進了內殿躬身道:“啟稟聖上,詹貴妃突發急病……歿了。”


    蕭辛帝猛然起身,大步朝著棲霞殿而去。


    棲霞殿裏一片哭聲,眾人見著蕭辛帝紛紛下跪,蕭辛帝越過眾人進了內殿,隻見陳女官和眾宮人們正在榻前大哭,藕粉色的大床上,一個女人仰麵朝天大睜著雙眼,蕭辛帝停下了腳步,床上躺著的,是一個無比蒼老的婦人,花白幹枯毫無光澤的亂發,溝壑般深深的皺紋,鬆弛幹癟的肌肉讓□□在外的手臂看上去就像一截枯木,渾身上下布滿了大小深淺不一的老人斑。


    “大膽!”蕭辛帝大怒轉身,“這是何人?!竟然敢躺在貴妃的榻上!貴妃人在何處?!”


    “聖上!”陳女官哭泣道,“她就是貴妃娘娘啊!”


    蕭辛帝心裏一震緩緩轉身打量,那婦人容顏衰老到了極點,仔細觀摩卻依稀有幾分詹貴妃曾經的容貌,再看那衣著打扮,他的視線落到她露在外的右肩,一個黃豆大小的蝴蝶紋胎記,這是他曾經最愛低頭親吻的地方。


    確是詹貴妃無疑。


    他越看,越是心驚,隻覺得渾身冰涼,血液不能流動。


    是了,她數年前雖徐娘半老,也沒有後來的那般絕世風韻。是何時開始,她漸漸變得豔光四射的?他仔細迴想著卻想不明白,看著詹貴妃那張蒼老又充滿死氣的臉龐,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裏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讓他無法動彈。


    終於,他勉強迴頭看向身旁的寧公公:“去,速去請靈女來此處!”


    青央到來時,整座棲霞殿裏的下人已經被捂住口鼻拖出去悄無聲息的丟了性命。唯有詹貴妃身邊近身伺候的陳女官被暫且留了下來。她低著頭四肢著地趴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因為恐懼而全身不停的顫抖著。


    青央看了看詹貴妃的屍首,又看了眼在一旁的地上瑟瑟發抖的陳女官:“娘娘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


    陳女官的聲音也抖個不停,帶著哭腔:“娘娘,娘娘昨夜還好好的。今兒個早上起來說有些口渴,沒等奴婢給送水,就突然捂著自己的喉嚨說難受。不過幾息的時間,娘娘就突然白了頭發,變……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奴婢等嚇壞了,還沒有來得及去請太醫,娘娘就沒了聲息……”


    青央點了點頭,看了蕭辛帝一眼,蕭辛帝轉頭看向身側的寧公公,寧公公會意,微微一招手,幾個訓練有素的宮人們上前,捂著陳女官的嘴便拖了出去。


    “聖上。”青央道,“娘娘這是中了毒。”


    蕭辛帝怒道:“何人敢在朕的內宮中給朕的愛妃下毒?!”


    青央搖了搖頭:“聖上,娘娘中的毒,來自於您的身上。”


    蕭辛帝一怔:“靈女此話何意?”


    “聖上請恕雪陽冒犯。”青央低頭行禮,“娘娘不知何故,得到了聖上的精血。聖上而今已是半人半聖之身,精血自然也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力量。對普通人而言,那便是劇毒。那神力會讓人恢複青春,卻也因*孱弱無法承受的緣故,花開後便加速的花敗。娘娘身體裏所有的生命都被那神力催促綻放了一瞬,如今自然便衰敗了。”


    蕭辛帝恍然間想起每到極致時,詹貴妃都喜歡一口咬住他的肩頭,越是見血,他越興奮,神色不定。


    青央抬頭看著蕭辛帝,語氣尋常,說出來的話卻讓字字讓蕭辛帝心驚,“聖上,娘娘不過是得了聖上少許精血就變成了而今這個樣子。聖上得了那造化,聖軀卻也隻改變了一半。若是再不想法子,聖上體內的神力也會變成□□,因神力過於龐大之故,便隻能得個血肉崩解的結局。”


    饒是蕭辛帝生性多疑,到了此刻心中的疑慮也去了大半,不由得問道:“靈女可有法子?”


    青央微微一笑,語帶蠱惑:“聖上若是帶雪陽去聖上當日得到那場大造化的地方,雪陽或許能想到法子,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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