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嫣然見自己母親眉梢眼角裏帶著隱隱的驚懼,不由得反握住她的手問道:“母妃,怎麽了?”


    鎮南王妃強笑道:“禍從口出,仔細些,總沒有什麽害處。”


    想起王爺前夜同她說的話,鎮南王妃心裏一陣驚跳。這些年來王爺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如今王爺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卻沒想到父皇一夕之間複又變作了壯年人的模樣,和王爺站在一起時,父皇正是龍虎之年,王爺反而顯出了幾分老態。


    這些年來父皇誰也不見,宮裏也沒有半點消息傳出。那個君臨天下的父皇,如今可能容忍旁人覬覦他的皇位?!


    王妃腦海裏冒出了她當年初嫁入皇家時,第一次麵聖時父皇的麵容,又想起了幾年前垂垂老矣的聖上,腦海裏瞬間翻過了這幾十年,最終定格在那個壯年父皇的容貌之上,看著他們時並沒有父子的溫情,明黃的龍袍,讓人恐懼的天威,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父皇父皇,父之前,是皇。


    蘇府收到了大業寺送來的消息,美玉要正式剃度,被崇德大師收為關門弟子,請他們前去觀禮。


    這場大雪後,楓華山白雪皚皚,朱漆寶頂的大殿掩映在白雪中,更添幾分莊嚴肅穆之氣。


    僧人們清掃出了上山的石階,這裏香火極盛,時辰雖然尚早,山路上趕來上香的香客已經絡繹不絕。兩側的山嶺中時不時傳來鳥兒的鳴叫聲,空曠幽靈。


    宇文墨一行人到了寺裏就被迎客僧請去了廂房先做休息,稍後儀式會在西寶殿舉行,今日前來觀禮的人不少,整個後山的廂院都已經有人,都是被迎客僧請到此處,準備稍後觀禮的賓客。


    寺裏的廂房雖供外人居住,卻也一向清苦。簡單素淨的房間,原木的床榻和桌椅,除此之外再無其它陳設和擺設。夏滿在屋子裏呆了會兒就有些拘不住,總想出去看看,和宇文墨告知了一聲,就帶著灼華出了院子,想著先去尋美玉見一麵。


    剛轉過竹林,還沒踏上甬道,夏滿和灼華就和前方的一行幾個丫頭打了個照麵。那幾個丫鬟行色匆匆,原隻是掃了夏滿一眼,忽然之間麵露喜色,上前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高聲喊道:“找到了,姑娘,找到了!”


    後方來了個身穿淡湖藍裙裾,身披白色狐裘大氅的姑娘,雖然因為舉國守孝不能戴珠玉首飾,那姑娘身上的銀飾也極之精美。她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麵容清秀,隻是眼角微微上挑,憑白多了幾分媚色,隻是現在年齡還小,尚且不分明。


    她過來一疊聲的追問道:“哪兒呢?在哪兒?”


    那丫鬟一指夏滿的腰間:“被她拾到了。”


    夏滿莫名其妙被人抓住,隻是因為對方是幾個小丫頭這才沒有動手,順著那丫鬟手指的方向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際,原來指的是她佩戴的玄珠。


    那姑娘的視線落到她的腰間,頓時麵露喜色,上前便伸手來搶。夏滿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做什麽?!”


    那姑娘這時才正眼打量夏滿,眉毛一挑道:“你拾了我的東西不還,可以治你的罪,你知道不知道?!”


    夏滿身穿一襲青色棉袍,披著同色大氅。她一向素淨,身上沒有任何首飾。那抓著她的丫鬟道:“姑娘同她說這些做什麽?她拾了姑娘的東西不還,本也應該扭送她去見官。這等鄉野小民,哪兒知道這是多麽金貴的東西!”


    幾個小丫頭在這裏拉拉扯扯,雖然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灼華卻也不好動手,於是上前規勸道:“姑娘誤會了,這本就是我家姑娘的東西。”


    “你們算是什麽東西,玄珠這般金貴的物件也是你們配有的?!”那姑娘聽了灼華的話,勃然大怒道,“今兒個你還也得還,不還也得還!”


    夏滿哼了一聲:“有本事你就來搶,我倒要看看,有誰有這個能耐,能把我的東西從我手上搶走!”


    正爭執對峙間,後方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姝兒,怎麽了?”


    那姑娘聞言迴頭,原想迎著來人上前,奈何夏滿握她的手握得極緊,她掙脫不開。她迴頭瞪了夏滿一眼,對身後道:“哥哥,這裏有個女瘋子,搶了你送我的玄珠不還,還要欺負我!”


    甬道那邊走來一個一身銀白服飾的少年。雙方一見麵均是微微一怔。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天機殿童侍,同為夏滿書院同窗的沈劍臣。而和夏滿糾纏不清的,就是他的親妹妹沈姝。


    見是蘇夏滿和她的妖侍桃灼華,沈劍臣眉頭微皺,對自己的妹妹道:“你弄錯了,那玄珠本也是她的。”


    抓著夏滿的丫鬟聞言,遲疑的放開了手。夏滿便也放開了沈姝。沈姝狠狠的看了夏滿一眼,跑到沈劍臣身邊:“哥哥,你認識她?”


    沈劍臣不答,對著夏滿行禮:“蘇師妹,得罪了。”


    夏滿迴了一禮:“無妨。”便想帶著灼華離開這是非之地。


    沈劍臣道:“蘇師妹可也是前來觀禮崇德大師收徒?”


    夏滿邁出的腳步停了下來:“正是。”


    沈劍臣笑了笑:“今日後山貴人極多,蘇師妹還是小心些好,若是衝撞了旁的貴人,隻怕就沒有這麽容易脫身了。”


    夏滿冷冷的一點頭:“多謝。”再不多留,領著灼華匆匆離開了此處。


    沈劍臣看著夏滿的背影,低了頭,若有所思。


    夏滿一路衝進了美玉的院子,朝著後麵連著呸呸了好幾聲,沒好氣:“真是晦氣!遇到個神經病!”


    美玉本在自個院子裏靜心等候,見著夏滿來看他不由得很是欣喜,見她如此便問了一句。夏滿一股腦的將先前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末了道:“真是倒黴,走哪兒都能遇到那幫家夥!”


    美玉無奈道:“師父他老人家在大遼德高望重。今日他收關門弟子,免不了來了許多神神鬼鬼,你也是小心些好。”


    夏滿轉身在蒲團上坐下,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你們請了這麽多人來觀禮?”她低頭看了看茶杯,皺了皺眉,“茶水都涼了。”


    美玉撓了撓頭:“昨晚泡的茶了。今兒個不渴,就沒有燒水。你等著,我現在去燒壺熱水給你泡新的。”


    “不用了。”夏滿奪下了他手裏的茶壺,“你還是老實坐會兒吧。”她把茶壺提了起來看向美玉身後,“灼華。”


    “是。”灼華笑意盈盈的應了一聲,接過茶壺轉身出了廂房。


    美玉道:“我們哪兒請這麽些人?師父發了帖子的,也不過就是你們府,華家,還有我一些師門的師叔們罷了。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昨晚開始就不斷有人上山,後山都住滿了。”


    夏滿道:“請了華家的人嗎?我沒有看到。”


    美玉道:“他們許是避在廂房裏沒出來。”


    剛到京城的時候,華家的人還時常到府裏拜訪。畢竟論起來,京城裏和他們相熟的,也隻有華府一家人。後來華二老爺的病治好之後,華家就和他們斷了往來。真是用的著的時候日日見,用不著了就連影子都看不著。夏滿心裏腹誹華家是白眼狼,當著美玉的麵卻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道:“我不喜歡他們。”


    夏滿何時和華家有了齷齪?美玉奇道:“他們怎麽得罪你了?”


    夏滿瞪了美玉一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


    美玉看著夏滿,欲言又止。


    夏滿皺起了眉頭:“美玉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


    “唉。”美玉道,“我也不知當講不當講。你不喜歡華家,前些日子,華家還曾上山拜訪,想求我師父出麵,替他家姑娘保媒,想要許配給你哥哥做你嫂子呢!”


    “什麽?!”夏滿噌的站了起來,想起了數月前媒婆到府裏來說媒的事情,兩廂一聯係,難道當日裏就是華家來說媒,想要把華巧兒說給先生?


    她腦海裏想起來華巧兒的樣子,說不上十分漂亮,人如其名,隻能說得上乖巧。說起來他們同華家打了不少交道,她對華巧兒的印象卻不深,仿佛不管什麽時候,她都是唯唯諾諾的站在華家大人的身後,這樣的女孩兒,怎麽能配得上先生?!


    她斬釘截鐵的道:“我不同意!”說罷也不管美玉什麽反應,一陣風的出了院子,灼華忙不迭的放下手裏剛剛拎起的水壺,同追出來的美玉匆匆行了一禮,追著夏滿去了。


    美玉愁眉苦臉的歎了一聲:“哎呀。”


    好像說錯話了。


    夏滿一口氣跑迴了自己休息的院子,先生正在廂房裏看棋譜。她掀開簾子撲進他懷裏,緊緊抱著他抬頭道:“先生,你不許娶華巧兒!”


    宇文墨一怔,放下了手裏的棋譜,看了眼後麵追上來的灼華。灼華見狀行了一禮,關上門退了出去。宇文墨低頭道:“誰和你說我要娶她了?”


    “美玉哥哥說的。”夏滿道,“華家是不是請人到咱們府裏來說媒了?剛才美玉哥哥說,華家還想請他師父出麵替你們保媒。”她越說越生氣,又不知為何自己這麽氣憤,把臉埋進他懷裏,含糊不清的說,“我不管!總之你不許娶華巧兒!不許不許不許!”


    他失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好,我不娶。”


    她抬頭看他,眼裏都是懷疑:“真的?”


    “我本也沒打算娶她。”他道,“我有婚約在身,又如何能夠另娶她人?”


    夏滿還是第一次聽宇文墨提起這些事情,當下奇道:“先生你有婚約?!”


    他點了點頭:“嗯。”


    她抱緊了他的胳膊緊張的追問:“是誰?怎麽從來沒有聽你提起?”


    他道:“是我年少時,師父替我定下的女子。我們交換了信物庚貼,是正式的未婚夫妻。隻是後來她家門出了些變故就此失去聯係,所以這些年來未曾同你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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