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降落點到毒霧林,最近的路就是徑直穿過長草場。


    若是在比人還高的草場裏步行,很容易迷失方向,幸好他們騎在地形獸上,居高望遠,隻需要辨明方向,讓地形獸放開了疾奔趕路即可。


    廣闊如海的草場裏,不知道潛伏了多少妖獸,兩頭龐大的地形獸經過時,那些弱一些的妖獸們紛紛齜開了牙齒朝著那個方向低吼,隻是畏懼那個男人的氣息,不敢上前,反而掉頭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而草海深處,強大的妖獸反而被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所吸引,緩緩睜開了巨大的眼睛。


    草場掩蓋住了妖獸們的異動,夏滿看不見,卻也隱隱感覺到草海裏有東西。


    驀然間,不遠處的草海翻滾出一波草浪,一個巨大的鱗尾在夜空中一甩消失。什麽東西呱呱叫著緊跟著那尾巴從草海裏驚起,騰到半空中滑翔了一段,又落在草海中隱沒。


    蘇優圖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過來。”不知道何時他放慢了速度,和她並肩而行,向她伸出了手。夏滿將手放到他的掌心,一用力,她落到了他的身前。他將她環抱在自己懷中,“這裏東西太多,我們要加快速度衝過去了。”


    他嘴裏發出一聲尖嘯,身下的地形獸迴應以悠長的吼聲,頭一低,開始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奔跑起來。


    大地隆隆的巨響,平坦的草場前方突然拱起了一座小山,橫慣在地形獸的前方。地形獸跑的太快,本身太重,已經刹不住腳,眼看就要撞上去,蘇優圖緊緊抱著夏滿腳下一點,借力落到了那小山上。


    水缸大的兩盞紅燈籠在黑暗中亮起,夏滿驚唿一聲,突然明白那不是燈籠,而是眼睛。劇烈的腥臭味撲麵而來,蘇優圖帶著她側身避過,兩人複又落到地上。地形獸已不知所蹤,眼前被這條如山般大小的巨蛇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夏滿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蛇。根本看不到蛇尾在那裏,盤旋的蛇身在他們四周圍緩緩的遊動,每一片鱗甲都有門板大。它身上浮動著黑色的霜氣,被它的霜氣沾染到的植物立刻就被凍成了黑色的冰晶,又被它的身體碾成粉碎。站在這麽龐大而冰冷的動物麵前,恐懼不可避免。


    這是草海裏的王者,或許幾百年前蕭司殿將它抓進符海的時候,它還隻是條初生的小蛇,幾百年過去,無數次蛻皮進化後,它的額頭長出了角,身體裏充斥著狂暴的冰霜氣息,已是一條快要化形的霜蛟。


    它緊緊的盯著蘇優圖,它的眼裏,眼前這個男人對它擁有莫大的吸引力。他身上那些繁雜卻並不斑駁的妖獸獸魂氣息就像毒品一樣吸引著它。


    草海各處,無數狂化的妖獸從四麵八方湧來,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著。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優圖看著眼前巨大的霜蛟,眼底深處帶著微微的喜色。


    在人們的眼中,獸類被劃分為幾個等級,最低等的普通野獸,擁有一身蠻力或者堅硬鱗甲刀槍不入的妖獸,會使用符法的魔獸,以及隻在傳說之中存在的靈獸。


    眼前的霜蛟,是一隻非常厲害的魔獸。


    未等蘇優圖和夏滿有所應對,夜空中傳來尖利的破空聲,一道身影急速撞向霜蛟的身體,是趕過來護主的小玳瑁。


    若是尋常的妖獸,玳瑁這一下足以讓它們引以為傲的防禦崩潰,可是玳瑁這一足以崩山的一擊卻沒有辦法破掉霜蛟身體表麵流轉的冰寒氣息,反而因為巨大的反震力被崩飛了出去。


    小玳瑁毫不氣餒,轉眼間又如流星一般殺到。這個小小的人兒鍥而不舍的攻擊讓霜蛟發了怒,在玳瑁再度飛身前來的時候,它抬頭衝她噴出了一口霜息。玳瑁小小的身體在半空中被凍成了一個冰坨,轟的一聲掉落,砸在草海深處。


    蘇優圖趁著玳瑁攻擊霜蛟讓它分心的機會,拉著夏滿從霜蛟身軀的包圍圈裏衝了出去,霜蛟解決了玳瑁之後迴頭發現自己的獵物逃脫頓時大怒,雖然蘇優圖和夏滿已經跑出去很遠,這點距離對於龐大的霜蛟來說卻並不算什麽。它高高揚起了蛇頭,再度張嘴衝著兩人逃跑的方向噴出了一口霜息。


    身後刺骨的寒意撲來,夏滿汗毛倒豎,忍不住大喊:“它是蛇還是龍?!不是龍才吐息嗎?!”


    蘇優圖緊緊抱住夏滿抓緊了她的胳膊,身形驟然加快,他猶有餘力在她耳邊道:“它額頭已經有雙角,隻是才一個芽。等到角芽全部長開的時候,它就會化身為龍。”


    夏滿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後麵鋪天蓋地席卷著暴風雪,就在那漫天風雪之中,一個渾身圍繞著冰息的巨大蛇頭猛然探了出來,正如蘇優圖所說,它額頭的角才一個芽。看上去就像剛剛萌生的鹿角。


    整個符海裏所有的氣息,隨著霜蛟的出現驟然狂暴起來。


    天空的七彩漩渦遇到了看不見的阻礙,旋轉變得越來越慢,原本即將成型的通道固定在了那個點再無進展。


    時間像看不見的流水,驟然加快。


    符海裏原本是夏末初秋的時節,轉眼間,所有的植物變黃枯萎,樹葉片片飄落,灰色的樹幹冒出了斑駁的白斑,草海的長草不再豐盈,幹燥枯脆。流雲快速的從天空飄過,天色變得陰沉,不知道打哪兒卷來了鉛灰色的厚厚雲層,大片大片的鵝毛大雪悄然而落,幾個唿吸間,整個符海已變成一片素白。


    毒霧林裏,原本被蟲海包圍,以為絕無生路的眾人,突然發現隨著季節的突然變換,眼前的毒蟲紛紛停止了躁動,緊接著,一部分毒蟲大片大片的蛻皮,一部分毒蟲在氣溫的驟然降低下進入了冬眠,然後在鵝毛大雪飄然而下時,盡數死去。


    蘇優圖一個旋身,一道霜息從他們剛剛立足的地方噴過。一大片枯黃的長草被凍成了晶瑩剔透的冰棱,他低頭問她:“怕不怕?”


    夏滿眼睛亮晶晶的,哪兒有一點害怕的神色。她興奮的搖了搖頭,師兄的身法奇快,帶著她,霜蛟竟然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跑,我們跑不出去。”他冷靜和她分析,“我們要脫身,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他問:“你信不信我?”


    她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他笑了。少年的眉眼間都是舒心而爽朗的笑容。他一聲長嘯,突然折返,迎著霜蛟衝了過去。


    下雪了。


    悟道孤峰上,大雪同樣飄然而落,整座山峰漸漸變成一片雪白。雪花落到青石板路上,落到素白的緞袍上,一直盤膝一動不動的青央睜開了眼。


    她起了身,看向遠處的草海。那裏的天空卷湧著極大的鉛灰色漩渦,仿佛符海的天空漏了一個洞。那漩渦的底部,與大地相連之處,一頭巨大的霜蛟在霜雪中若隱若現,它仿佛就是那漩渦底部即將消失的煙塵。


    青央抬起了手,天邊飛來幾隻巨大的青色怪鳥,在經過山崖的瞬間,青央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到了鳥背上,朝著那霜蛟急速飛去。


    霜蛟眼看著那兩個小人向著自己奔來,越發惱怒,一口一口的霜息噴下來,幾乎沒有任何間隙。而蘇優圖就在那極不可能的空隙中閃電般穿行。


    此刻霜蛟已經高高揚起了身子,仿佛要突破天際。它的整個身體外圍都被急速旋轉的暴風雪包圍著。眼看著距離那暴風雪的範圍越來越近,夏滿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了蘇優圖的衣服。


    身體驟然一寒,他們衝進了風暴圈裏。耳邊風聲唿嘯,寒雪刺骨,蘇優圖的速度微微受阻,隻是此刻他們已經鑽到了霜蛟的身下,它低下了頭,卻無法衝著他們使用霜息。


    就在霜蛟低頭搜尋兩人的同時,無數狂化的妖獸從四麵八方趕到,不要命的衝著霜蛟撞了上去。有的妖獸相對於霜蛟而言過於孱弱,還沒有接近它的身體就被圍繞在它身邊的風暴絞成了粉碎,有些強大的妖獸撞到霜蛟的身上,在它身上留下了細微的傷痕。


    接連不斷的獸潮襲擊讓霜蛟不耐煩。整個蛇頭高高揚起,渾身緊繃而劇烈的顫抖著,它的身體表麵變成了恐怖的,繚繞著藍色電光的冰藍色。嗡的一聲輕響,以霜蛟為中心,一道藍色的冰環向著四麵八方席卷,冰環所到之處,所有的妖獸,植物,山石都被凍成了寒冰,然後嘭的一聲炸成了細碎的冰晶。


    就在冰環炸開的瞬間,蘇優圖帶著夏滿已經衝到了霜蛟身體與地麵相連接的地方。這裏看不見它的尾部,隻有一個龐大的冰係法陣。它的尾巴與法陣連為一體,法陣表麵隨著它的行動震蕩不停。冰環襲來時蘇優圖毫不猶豫的緊緊抱著夏滿投入了法陣之中。


    天涼山寒潭處,代表符海的雲團一陣劇烈的震動,齊先生和黃司殿相顧失色:“發生了什麽事情?”


    九宮大陣還在運行,然而不管司監們再往裏輸送多少靈力,陣眼中的漩渦始終不再有任何變化。看來符海中已經發生了大的變故。


    蘇優圖上了岸,小心翼翼的放下懷裏昏迷的夏滿,他的指尖騰起溫暖的符火,瞬間蒸幹了彼此身上殘留的水分。


    投入法陣中後,他們穿過一處寒潭進入了一處洞穴中。前方洞口水聲隆隆,有瀑布從上轟然而下,給山洞形成了天然的遮蔽。


    洞裏光線並不昏暗,有天光透過瀑布灑入洞穴中,映在內裏平靜的水麵上,又反射到洞壁之上,於是滿洞都是七彩的光芒。


    寒潭中突然水聲再響,一個絕美的白衣女子破水而出,與岸邊長身而立的蘇優圖打了個照麵。幾乎是在那白衣女子出現的同時,一道寒光已經到了蘇優圖的麵前。漆黑的濃霧騰起,那道寒光被反擊到一旁發出叮的一聲,原來是一道短劍,已經深深的插入了洞壁中。


    青央見著那黑霧,臉色驟變,蘇優圖冷哼一聲:“你動作倒挺快。”


    青央上了岸,顧不上自己濕透的衣物,單膝跪地:“見過司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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