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滿啊了一聲:“不可以帶妖怪嗎?”


    齊先生笑道:“還沒有這個先例,你要是想帶也行,需得去天機殿登記在冊,為她烙下符印,否則日後進了書院或在天機殿行走,很容易被誤殺。”


    夏滿追問:“也不能帶人形傀儡嗎?”


    齊先生道:“傀儡書院裏倒是不少,但是你要想帶,也必須在先生們的監控下方可。”


    夏滿恭敬的低頭彎腰行禮:“多謝先生教導。”


    齊先生嗯了一聲:“聽聞千麵樹會用自己的人頭果實釀一種酒,叫千年醉,不知是也不是?”


    身邊有人在偷笑。齊先生這一輩子沒別的什麽毛病,就是嗜酒如命。看見國子監裏來了一個百年難遇的千麵樹妖,這是惦記上傳說中的千年醉了。


    夏滿點頭,滿臉天真:“有聽灼華說過,她還說那種酒普通人不能喝。”


    齊先生微笑著看著夏滿,夏滿眨巴著眼睛看著齊先生,雙方彼此沉默的對視了片刻,夏滿怯怯的問道:“先生,我,我可以進去了嗎?”


    齊先生:“……進去吧進去吧!”


    小姑娘彎腰行禮,高高興興的進去了。


    齊先生沒好氣,看著夏滿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睛,都說這丫頭聰明,在他看來這小丫頭,一點不上道。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小丫頭居然也不知道弄罐千年醉來孝敬師長。


    夏滿進了門就收了臉上的笑容,一邊走心裏一邊想:死老頭,居然想喝灼華腦袋釀的酒,做夢!


    國子監裏,每間院子的正房都設置了一個書案,考試時大門敞開,學子坐在書案後在此進行。巡考的先生們隻要在中間的小道上來迴檢視,就能將路兩旁學子的情況盡收眼底。


    巳時正,遠遠傳來宮裏鼓樓鍾響,考試正式開始。


    鍾聲響起的同時,遠在數百裏之外的白木林,白司監收了手中符訣,天上一隻隻凍成冰塊的火鼠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露出內裏如紅色水晶般的血肉和內髒來。白司監抬頭遠眺,眼前滿目蒼夷,大半匹山都被燒成了焦炭,原本高大的樹木橫七豎八的支在地上,很遠的地方,火光和著濃煙,仍然在向著深山裏推進。


    一名司侍擦了擦額頭的汗,恭敬向著白司監行了個禮:“大人,火勢太大,單憑駐軍撲救已是無力,怕是要向天裕關求援啊。”


    白司監點了點頭。


    眼下山火太大,隻有調集更多的人手前來,眾人合力使用符陣滅火。


    兩人正說著話,天上傳來嗖嗖的聲音,在場眾人抬頭,皆是變了臉色。不知打哪兒冒出了更多的火鼠,正一隻隻從天空飛過,隨著風拂過它們的身體,一隻隻火紅的火鼠轉眼間變成了一團團熱烈燃燒的火球,投向了遠處的森林。


    方才還得以稍緩的火勢越發的大了,火光衝天,燒得天空和大地仿佛都融化了一般,地上的石頭和泥土變成了岩漿狀的液體,一股股熔岩逐漸匯合變成巨大的洪流,順著山勢的走向緩緩向下,將它所經過的一切都席卷在內,成為了它的一部分,碾壓一切。


    大火帶來的熱力讓所有人都麵孔通紅,口幹舌燥。大家的臉被熱氣烤得都有些皸裂了,一說話就火辣辣的疼。


    白司監原本就有些焦躁的心情看見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又加重了幾分。


    他正要開口說話,忽覺腳下大地在輕微的顫抖,白司監道了聲不好,已是變了臉色,大聲招唿在場的眾人迅速離開地麵。一時間眾人祭出了各式飛行傀儡,紛紛躲避到了空中。


    大地持續的顫抖加劇,樹木傾倒,山石掉落,猛然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山脈劇烈的一震,無數古樹粗細的藤蔓破土而出,揮舞著抽向天空,那藤蔓所到之處,無論是火鼠,山火,森林,還是地上的人,都瞬間化為飛灰。


    整座山脈都如同活過來了一般,伸出無數的觸手,在空中飛舞。


    天上劫後餘生的眾人麵色蒼白的看著這如同噩夢般的情形,白司監哆嗦著嘴唇:“快,快向天裕關傳消息!”


    幾乎與此同時,廣寧城欽天監正殿中的九龍青銅雕塑,麵向東方的龍首微微一沉,夜明珠落到了其下的蟾蜍背托杯中。守候在此的內侍大驚,慌忙跑出大殿去報告消息去了。


    隱隱的地動感傳來,一切都在細細的顫抖。夏滿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一側洗筆的青瓷碗,原本平靜的水麵此刻頻繁的震動著,那震動越來越劇烈,瓷碗底部磕在桌麵上發出了細碎的聲音,潑灑出了不少的水漬。


    不知道外麵是誰恐懼的喊了一聲:“地動了!”


    齊先生的聲音傳來,和先前在大門處截然不同,此刻的齊先生威嚴而沉靜:“肅靜!在座各位繼續應考,不得擅自離開,但凡擅自離開或驚慌失措擾亂人心者,取消考試資格。”


    隨著整個白木林活了過來,越發頻繁的震動順著地脈延伸向京城的方向。欽天監裏陳司祭第一時間將消息傳遞給了天機殿,而此刻黃司殿帶領著十數位常駐殿內的司監已匆匆趕往大殿中心的銅柱處。


    黃司殿拿出懷裏的符牌放入銅柱上的凹槽裏,十數位司監同時上前,分別握住銅柱上的凸出部分,眾人合力轉動,隻聽見哢哢的輕響,銅柱被轉過一定角度後,緩緩旋轉向下,巨大的銅柱下沉了約莫三分之一後,嗡的一聲悶響,整個天裕關微微一震,巨大的陣基亮了起來。


    廣寧城的方向,與天機殿位置對應的皇宮也發出了嗡的一聲悶響,淡淡的白光從地底亮起,兩座大城的白光由地底而起,逐漸向天空延伸,最後呈卵形將整座城市包裹在內。


    這樣的異象吸引了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出門觀看,均都指著天空指指點點。知事的大人們麵露恐懼,不知情的小孩子們高高興興的打打鬧鬧,看著天空那一層漂亮的白色光芒拍手叫好。


    大業寺裏,宇文墨拔下華二老爺身上最後一根金針,替他包紮了腕間的傷口,來到院子裏抬頭看天,美玉緊跟了出來,看著天空的異象不由得啊了一聲:“那是什麽?”


    “是天機陣。”


    迴答他的是崇德大師,美玉迴頭,師父不知何時來到了後山的石牢,他退後一步躬身行禮:“師父。”


    崇德大師點了點頭,神色嚴肅:“上一次激發天機陣,還是一百五十年前了。”


    宇文墨點了點頭。


    崇德大師歎了口氣:“兩座大城雖有天機陣相護,城外卻不知有多少生靈塗炭,阿彌陀佛。”


    有了天機陣相護,天裕關同廣寧城的地動逐漸停止。而白色的光芒外,地動卻越發劇烈。


    大地顫抖著龜裂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傷口,高山上巨大的石塊轟隆隆滾向山下,一路上樹木倒折房屋盡毀,無數村落轉眼間被洶湧而來的土石洪流所淹沒。


    天空變了顏色。


    太陽不知道躲去了哪裏,天是一種暗沉的鉛灰色。濃厚的烏雲遮天蔽地,還有風,狂風唿嘯,像是妖怪的怒吼,天地之威下萬物皆為螻蟻,毫無反抗的能力。


    白木林裏天色已漆黑如墨,狂風唿嘯,飛沙走石。白司監勉力在飛行傀儡上穩住身形,用衣袖擋住眼睛,下方從土裏鑽出來的那些如同上古巨蛇般的藤蔓還在狂怒的飛舞著,粉碎了它所能粉碎的一切。


    現如今他們也隻能遠遠的看著,想法子撐過這一刻。就連下去救人都不行,之前有司侍飛得稍低,不幸被那飛舞的藤蔓掃到,就連人同飛行傀儡一起爆成了一團血霧。


    劇烈的地動讓西涼河平地裏翻起了巨浪。泛著白沫的濁浪帶著冰冷的氣息,撲殺了原本河麵上的一切,無數舟船轉眼間被淹沒卷入河底,船上的人連唿救都不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的情形約莫持續了一刻鍾方才漸漸停止。大地平靜之後,天空卻越發的陰沉,整個天像是垮塌了一般,沉沉的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夏滿舉起手指,凝神半晌,扭頭對身邊的灼華道:“你感覺到沒有?地氣的流向改變了。”


    灼華嚴肅的點點頭:“外麵一定發生了大事。地氣而今不止流向改變,整個都很紊亂。我能感覺到天地間一片混亂。”


    灼華是妖,對地氣流向和天地間靈氣的改變更為敏感。


    夏滿有些擔心:“不知道先生有沒有事。”


    灼華安慰道:“先生在大業寺,隻會比我們更安全。如今先生們既然還讓你們在此應考,就是情形尚在掌握中。你安心就是。”


    夏滿點了點頭,複又埋首在眼前的考卷中。


    地動停止後一個時辰,空中的白色光芒漸漸散去,兩座大城卻城門緊閉,進入了戒嚴。


    附近無數逃過一劫的流民此刻已經湧到了天裕關外,人人都想入城,卻被緊閉的大門拒之門外。站在城牆上看下去,傷民遍地,有被人放在木推車上拉來的,有互相攙扶而來的,甚至還有斷了腿,自行爬來的。外麵大人小孩的哭喊聲混在一處,嘈雜非常。


    巡營司全副武裝上了城牆,大聲喝道:“下麵的人聽好,一刻鍾後城門打開,女人,孩子,老人,重傷者可先行入城。其餘人等需在外等候。若有闖城者。”巡營司拔出腰間長刀,發出鏗鏘一聲響,斬釘截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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