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墨在京西城郊買了座三進的宅子。這裏原是一個侍郎的居所,他是江南人,因和老母親同住,老人念舊,所以這宅子雖然不大,修建得卻很精致,尤其院子,做到了江南庭院景致的精髓,一步一景。


    後院連著山,山腳下一方池塘,而今已經入冬,光禿禿的池塘和上方同樣光禿禿的樹看上去有些蕭瑟,卻也能依稀揣摩出幾分盛夏時節枝繁葉茂綠葉成蔭荷葉連天的盛況。


    夏滿很喜歡這裏。她帶著灼華青黛竹葉玳瑁住進了三進院子,後麵的倒房讓青黛竹葉收拾出來做了庫房,足足打理了三四天,才把從南疆帶來的那些物品整理入庫收拾清楚。


    安頓下來之後,宇文墨便教導夏滿準備書院的考試。夏滿剛剛犯了事,格外乖巧,先生讓她在家裏溫書,她便老老實實的溫書。


    安平書院由大遼開國時第一任天機殿殿主設立。每年秋天在朝廷開秋闈的同時,都會麵向全大遼招錄新生。書院的考試極為苛刻嚴格,通過者寥寥無幾。


    安平書院招生和朝廷秋闈考試,同為大遼兩大盛事。隻是秋闈考點分布在全國幾個重點城市,而書院的考試則集中在京城,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也是京城靈師最為集中的時候。


    因為參與應試的人數實在太多,書院的每一場考試都是淘汰製,由國子監,欽天監和天機殿共同監考,朝廷指派一位親王與天機殿司殿主考。今年主考的考官是鎮南王蕭誠與黃司殿。


    對於考試,夏滿並沒有太大的概念,先生讓她來,她便來了。直到金老頭駕車將她送到第一場考試的考點,看見了外麵茫茫的人海,她才震驚:“這麽多人!都是來參加考試的嗎?!”


    灼華笑著道:“正是。”


    書院規定可以帶一名書童,一名侍女,一名妖寵同行,按照先生的吩咐,夏滿便帶了玳瑁灼華和影魅。


    夏滿真是大開了眼界。


    第一場考試在天裕關天機殿內。此刻天機殿宮門外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車行不過去,他們早早的就下了車。


    夏滿看見了長滿彩鱗的魚人,四肢粗壯尾巴碩大的地行龍,渾身金光閃閃,頭頂冒著火焰的荊棘火鳥,還有長著泛著五彩光華透明翅膀的小妖精。這些都是那些前來參加考試的孩子們的妖寵。


    影魅聽見外麵的熱鬧,早已從夏滿的衣袋裏鑽了出來坐在她的肩頭四處打量。和這些或漂亮或珍奇或厲害的妖寵一比,影魅的存在感簡直低到了沒有。


    它看看自己黑漆漆的身軀,抓耳撓腮了一番,跳到灼華的肩上一頓比劃,灼華低頭看了半晌:“噢?你真的要這樣?”


    影魅使勁點頭。


    灼華忍住笑,按照它的要求在它身上施了個光芒術。影魅黑漆漆的身體表麵頓時亮起了一層瑩瑩的光,看著賣相頓時好了不少。它趾高氣昂的跳迴夏滿的肩頭,叉著腰高傲的傲視四周其他孩子們漂亮的妖寵。


    夏滿沒有注意到影魅的小動作,廣場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因而隻允許考生自己上前遞交名帖,不許書童和侍女隨侍。想要擠到宮門前都不容易。好容易耗盡力氣到達宮門前,同門口負責登記記錄的司侍遞上自己的絹名帖,夏滿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嘲笑的聲音:“喲,快來看看快來看看,有人用影魅做妖寵!這種丟到臭水溝裏都沒人要的破玩意,居然還真有人養!唷,還在身上施了光芒術,難道石頭刷層漆就是寶石了?!”


    夏滿迴頭,身旁幾個十來歲的少年,都穿著一式的黑色布袍,腰著青色如意腰帶,下垂同色雲紋秀錦紱,正不懷好意的看著她,見她迴頭看見她臉上的麵罩,當先的一個少年冷笑一聲道:“難怪會選影魅做妖寵,原來是個瞎子!”


    夏滿大怒:“你說誰是瞎子?!”


    少年一臉挑釁的看著她,上前一步用肩膀毫不客氣的撞了她一下,撞得夏滿吃痛後退兩步:“說的就是你怎麽了?小瞎子?”


    夏滿扶著木桌站穩,怒道:“你嘴巴放幹淨點!”


    小少年得意洋洋的看著她:“誰嘴巴不幹淨了?你自己是個瞎子,還不讓人說?”


    夏滿身後負責登記的司侍對此視而不見。


    夏滿還要說什麽,旁邊一隻胖乎乎的手拉住了她,夏滿轉頭,一個小胖子對著她搖頭:“別惹他們。他們是天機殿的人,這幾個都是天機殿的童侍,咱們惹不起。”


    夏滿打掉小胖子的手,聲音清脆的開口:“天機殿的人怎麽了?天機殿的人就可以隨意侮辱別人?!哪兒來的規矩?”


    門口人本來就多,這會兒聽見聲音看熱鬧的人更多。負責登記的司侍慢吞吞的起身,將門口的名帖收了一收,轉身進了宮門。


    見司侍離開,幾個黑衣少年笑得越發不懷好意,往前將夏滿圍在了中間:“對啊,天機殿就是這麽了不起。怎麽的,你不服氣?”


    有人伸手去推夏滿的肩膀,被她側身躲開。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怒火,指尖火光一閃,一個彈丸大小的火球向著當先的少年飛了過去。


    少年不屑的嗤了一聲:“雕蟲小技!”他一揮手,打落了飛過來的火球,卻未料到緊接著一道閃電徑直劈向他的天靈蓋,少年躲閃不及,隻聽見轟隆一聲響,少年被劈倒在地,頭發散亂滿臉焦黑。


    周圍的人轟然大笑起來,少年爬起身,吃痛之餘惱羞成怒:“死瞎子,你居然敢跟小爺動手!”


    夏滿呸了一聲:“打的就是你這個嘴裏不幹不淨的畜生!”


    小姑娘雙手一揮,數道冰刃向著少年直飛而去,少年一驚,慌忙側身,隻聽見嗤嗤幾聲輕響和一陣哀嚎,那冰刃劃破了他的臉和衣服,讓他掛彩後飛入人群,讓幾個倒黴鬼負了傷。


    少年抬手摸了摸臉,見了血:“死瞎子,誰還怕你不成!”


    少年雙手合十,金色的火焰從他掌間騰空而起,化為火龍繚繞在他身體周圍,他眼睛一抬看向夏滿,低喝了一聲:“去!”那火龍昂首咆哮一聲,徑直撲向夏滿。


    夏滿不慌不忙,雙手同樣合十一拍,道了一聲:“起!”一道冰晶的鏡麵憑空出現在她麵前,如盾牌般擋住了火龍的進攻。


    方才還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此刻見雙方交上了手害怕誤傷紛紛躲避,一時間將宮殿大門前空出好大一塊空地。空地裏除了天機殿的幾個童侍,便隻有夏滿一人。


    火龍和鏡麵撞擊,雙方均化為了飛灰四散。夏滿指尖符文一閃,畫地為牢。小姑娘雖然符陣術尚且不熟悉,困住這小少年卻已是綽綽有餘,他正往前邁了一步,卻發現自己撞在了一堵看不見的屏障上。左衝右突像個傻子一樣一直在原地打轉,四周圍的哄笑聲更大。


    少年滿臉通紅,衝著身邊的同伴喊道:“這個瞎子會妖法,抓住她!”


    少年的同伴手中光芒一閃,已是拔出了腰間佩劍。幾人動作整齊劃一,同時向夏滿撲來。


    夏滿臉色一寒,身子一轉避開幾人進攻,手中光華流轉,同樣拔出了腰間短劍。


    發現異常的灼華正好趕到宮門前,見此情形雙手一抬,數條藤蔓破空而出,將撲向夏滿的幾個少年捆了個嚴嚴實實。


    “她還帶著妖物!”被困在符陣中的少年大聲喊道,“快!抓住這個妖女!”


    夏滿腳尖一點,那少年頓覺臉上一寒,所有的話都在唇邊戛然而止。他驚恐的看著眼前,少女舉起了手中的短劍已到麵前,寒光閃閃的劍尖正對著他瞪大的眼睛,那短劍的寒氣刺得他麵目都疼。


    “你這麽喜歡叫人瞎子。”夏滿冷冷的開口,“你就做個瞎子好了!”


    話落劍落,少年一聲淒厲的慘叫,夏滿的短劍一橫劃過了他的雙眼,血肉橫飛,已是刺破了他的雙眼。


    “救命!救命!”


    少年疼的滿地打滾,鮮血流了滿臉,也濡濕了他的衣襟,看著份外恐怖。


    夏滿倒提著短劍,轉身看向被藤蔓捆住的其他幾人:“剛才你們還有誰叫我瞎子?!”


    “放肆!”


    宮殿內一聲怒喝,一個黑衣司侍大步而來,抬手一掌擊向灼華,藤蔓斷裂,灼華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吐出幾口鮮血,地麵亮起淡淡的光,將灼華籠罩其間,讓她不能動彈。


    夏滿見狀大怒,右手一揮,一道淩厲的寒氣撲向司侍的頸部,司侍一驚,頓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慌忙中側身讓開,隻聽鏗的一聲,宮門的牆上出現了一道一指深的劍痕。


    眼前光華流轉,軟劍如匹練,又如水銀瀉地,將他圍得水泄不通。司侍接了幾招便覺小姑娘劍法極為精妙,一時間竟分不開神,不得不全神應對。


    “玳瑁!”夏滿厲聲喝道:“刺瞎他們的雙眼!”


    司侍心中一寒,身後一道金色的身影閃過,幾個方才被藤蔓卷住的小少年們紛紛發出了痛苦的哀嚎,一眨眼的功夫均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人刺瞎了雙眼。


    司侍大怒,方才見她年幼手下留情,卻未料到這姑娘小小年紀心腸卻如此歹毒,心中一怒,頓時下了殺手。他一掌擊向夏滿麵門,夏滿身前冷光再閃,凝聚出的冰晶鏡麵雖然擋住了這一擊,卻也讓她飛了出去。


    夏滿隻覺渾身的骨骼仿佛都碎了一般,劇痛無比。喉頭腥甜,夏滿咽下這口血,咬著牙撐著自己起身,劍尖依舊直指司侍。


    “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宮門內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隨著這句話,兩排全副武裝的林衛從宮門中魚貫而出,將空地團團包圍。紫先生看著黑衣司侍:“你堂堂天機殿司侍,童侍作惡,你不但縱著,還對一個半大孩子下殺手,你身上活的這些年紀,都喂了狗了嗎?!”


    紫先生轉身,環視了一圈在地上哀嚎的童侍,看向倔強的夏滿:“好個狠毒的小丫頭!你是自己跟我走,還是讓人打斷了你的骨頭抓著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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