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蒙蒙亮,趙輕頂著黑眼圈,看著城門之後部署完畢的前沿陣地,十分滿意。


    這個陣地全是按照他的構思,契合火槍隊布置的,平地壘砌磚頭,堆上沙袋,便形成了一個防守工事,如此這般一人多高的工事此刻裏三圈外三圈成半包圍狀對準了城門,其內通道複雜,巷弄縱橫,配以成型的火槍隊,在這個冷兵器時代便成為了最為可怕的絞肉機。


    此處唯有城門一條入口,除非整個寧江州都淪陷,否則他們斷然不會腹背受敵,而想要通過狹窄的城門攻下這樣的一個工事,胡人唯有以血肉耗盡禁軍一方彈藥才有可能。


    縱使陣地淪陷,他們也可從容退到身後地勢更加複雜的居民區,將敵人拖入殘酷的白刃巷戰。寧江州建立之初便是按照軍城規格建立的,裏麵的街道坊市布置大多呈丁字形,街道曲直,最最適合巷戰不過,胡人必然得死傷慘重,將寧江州城房屋街道盡數毀去,才能真正拿下城池。這樣就算得到的寧江州也是廢墟一片。


    不過趙輕自信,隻要敵方沒有離譜地出現能和自己這便交火不落下風的火器軍隊,那麽這片陣地就絕不會淪陷。


    修築工事的都是寧江州城中的軍民,昨日之後,前線探子傳來的消息愈加嚴峻,楊再興便發動全城力量開始布置城防,除去原本就布置有的火炮床弩,守城必備的巨石,擂木,熱油也必不可少,這些都需要勞力去臨時製作。不過好在寧江州內的百姓有很多都是半軍半民的存在,此城曆史不過十年,其中百姓除去來往經商常駐的人以外,還有大量的軍人之後,這些百姓繼承了軍人的耐苦品質,辦事效率很高,而且尚武,精通騎射,必要之時還可從民夫轉換為武力。


    駐紮入營地不久,便有民夫端碗遞菜。吃著熱飯,看著沿著城牆源源不斷搭建起來的臨時屋棚,趙輕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撫摸著身旁自己的那把轟鳴小將,心裏才稍稍安定。


    胡亂吞嚼幾口,他才發現身邊孟珙等人已經放下碗筷,肅然起身,連忙迴頭看去,但見一隊禁軍走來,為首之人龍行虎步,好生威猛,赫然便是穿上鎧甲的楊再興。


    “參見將軍!”


    趙輕也趕緊放下碗筷,起身迎接楊再興。


    “哈哈,趙老弟,我本想著引你入軍是為護你周全,沒想到短短幾日居然就把我麾下虎狼之師馴成了藏頭露尾之輩,當真是了得啊!”指著那些躲在工事之後正在吃飯的前鋒營將士,楊再興嗓門很大,言語中對趙輕很是不滿,可是語氣卻極為調侃,幾位將士都是轟然大笑起來。


    “嗬嗬,小弟隻是見禁軍將士空有利器卻不得正用,惋惜之餘才著手試訓新的作戰之法,楊大哥到時自可一觀我營戰時風采。”趙輕滿不在意,那日酒後他們稱兄道弟了,關係相當親密。


    楊再興卻是啞然一笑,他親自駐守西城主門,戰略地位比這東門還要重要許多,戰事一開,怎麽可能有閑暇穿過大半個城池跑到他這裏來看趙輕如何發揮。他隻揮揮手,說:“原本還是擔心你們前鋒營獨守東門,兵力不堪,見你這般自信我倒是放下心來。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大意,城牆之上乃至城門口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前鋒營都不要插手,隻需堅守此處,不管任何人都不要放過去,事關重大,這點一定要記住。”


    看到楊再興這般鄭重其事,趙輕點點頭,目光微微抬起越過楊再興,看著五百米開外的高大城門,瞬間便思考了許多。


    這寧江州城的守衛戰事還沒開始便是變數頗多,趙輕不了解古代城池戰的具體情況,可是也感覺楊再興的布置十分詭異,最精銳的部隊居然是用於城破之後。要知道古代戰爭士氣最為重要,尤其是攻城守城戰,若是真求勝利,那麽竭盡全力拒敵於城牆之外才是上策,蓄銳與破城之時,攻方氣勢已不可阻擋,且失去地利,對於守方十分不利。


    不過看著城牆上的那些傭兵,加上近來聽孟珙分析,此次眾胡入侵看似混亂,實則有有心人在背後操縱,再聯想到前段時間的軍器泄露事件,趙輕意識到,這場戰爭恐怕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柴易破例召傭把守寧江州,背後恐怕另有深意。


    不過這些也不是趙輕現在需要考慮的,他隻知道自己手下的軍隊掌握了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而且占有地利人和,他急需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讓火槍隊的名頭發揚光大。


    “嗯,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從我這飛過去。”趙輕打趣說道,又是引來一陣大笑。


    楊再興卻沒有跟著笑出來,而是重重地拍了拍趙輕的肩膀,說了聲:“保重。”然後象征性地巡視了一番,便領著那隊禁軍離去了。


    楊再興沿著街道向西門走去,此時的街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卻不是禁軍,而是沒有被安排到城牆防備任務的傭兵,他們負責維護城中後勤秩序,此刻看到楊再興等正派禁軍,皆是恭敬行禮。


    楊再興卻是目不斜視,麵無表情地沿著街道走著,待到走進一出偏僻無人的巷弄之後,一個身形矯健之人大搖大擺地走到楊再興身旁,卻沒有一個禁軍出手阻攔。


    楊再興見到那人,微微撇過腦袋,說:“由你狼魂去攻,有多大把握拿下那塊陣地?”


    “全無可能。”迴答很幹脆。


    楊再興卻是眉頭一挑,說:“我還是第一次從你這個狼魂首領口中聽到這四個字,那火槍隊當真這般可怕?你狼魂之內足有帶禦器械十餘人,其餘也盡是出自東宮殿班,武力均是百裏挑一且裝備精良,如此精銳之師居然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那人除去身形矯健,再無任何特點,讓人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掉進人群便再尋不出來的人居然是神秘無比的狼魂傭兵團的首領,況且聽楊再興所言,這狼魂傭兵團的背景極其不簡單。


    “通過這些時日觀察,這趙輕確實胸懷大才,輕易之間便改造槍管,穩定彈道,一解軍器監百年難題。有穩定彈道的轟鳴小將成了規模之後,那殺傷力著實可怕,況且他們還用三人一組的配置使得火力延續性得到了大大的加強,莫說是我們狼魂,天下哪支軍隊能在那樣狹小的地方攻下那塊陣地?唯有用數倍的重甲步兵不計代價層層推進,或者運用火炮投石機一類的攻城利器才有可能攻下,不然就隻有等火槍隊彈藥耗盡了。這改造後的轟鳴小將便是我也是愛不釋手,日後必然也要給狼魂人手配備一把。”狼魂首領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把火銃,正是轟鳴小將。


    “哈哈,看來我任由他在軍中胡搞還真是搞出名頭來了,難怪連孟珙那般心高氣傲之人也對他是頗為敬服。”楊再興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其實不論那個年代的軍隊都是受到將領嚴格控製的,尤其是精兵的訓練之法,像趙輕這樣突然一拍腦袋就要改騎兵為火槍隊的做法是很不現實的,除非是得到上頭的首肯,不過楊再興早就給孟珙打過招唿,他就是想看看趙輕能否用他的鬼穀知識給軍中帶來有益變化,現在看來是十分成功的。


    “隻是這趙輕來曆著實怪異,我暗中查過,趙齊之子早已夭折,而且環河縣也從未有過高人出現的傳言,至於鬼穀之地,他的那般說法便是斷了我們的探查的可能。”狼魂首領收迴轟鳴小將,眼中寒光畢露。


    “那不正好說明了他確實是來自鬼穀麽,鬼穀神秘之地,豈容凡人窺視。”楊再興卻是冷哼一聲,“柴大人早已確認,並信不移,我不明白你們人事監為何總是揪著不放,莫非趙輕本人行事不端?還是他的出現觸及了誰的利益麽。”


    “鬼穀秘藥我已經派人送往汴京,趙輕鬼穀門人身份是真是假已不重要,重點是這不該經由柴大人之口說出。”狼魂首領臉色冷然,“此戰之後,還請州治大人轉告,遼東事險,請柴大人傭兵自重!”說完頭也不迴地離開,消失在深巷之間。


    楊再興卻是停了下來,麵色陰沉的可怕,背在身後的雙手握緊成拳,微微顫抖,許久之後才怒哼一聲,領著親兵匆匆離開這條陰暗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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