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州城看似平穩,實際上暗地裏波濤洶湧,最高指揮官病倒了,城主府已然亂作一團。


    楊再興便是寧江州州治,也就是俗稱的城主,不過遼東節度使掌控整個遼東的軍政大權,權勢巨大,如今柴易大人親臨寧江州城坐鎮,楊再興自然就失去了城主的權力,但他從來沒有,也不敢抱怨什麽。


    柴易的身份極不簡單,柴姓乃是國姓,這位節度使大人便是當今皇帝的第三子,也是最為出色的一個皇子,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軍事才能,師從鬼穀,研習各種先進火器戰術,個人武力也是百裏挑一,堪稱柴姓皇族曆史第二人,十六歲就入伍帶兵,於大周西線戰場四下征戰,大小百戰,竟是無一敗績,在剽悍的西夏人中也打出了赫赫威名。


    柴康極為喜歡這個兒子,若不是早已定下儲君,又不願意廢長立幼,他真想即位於柴易。按照規矩,皇子弱冠之時就要封藩為王,成年之後必須遷往藩地,但是皇帝柴康卻遲遲沒有確定柴易的藩地。就在天下朝臣猜測帝王心思之時,柴康終於在柴易從西夏戰場班師迴朝之時決定了柴易的封地,將萬裏遼東這塊土地冊封給了柴易,卻沒有封他為遼王,而是封他為遼東節度使。


    從遼王變成遼東節度使,看似降了個等級,明眼人卻看出其中名堂。藩王不過是個稱號,沒有任何是指權力,相當於被圈養的皇室宗族,除了帝王血脈斷絕之後需要從宗族引進新皇之外,隻能在皇帝的監視下混吃等死了結餘生。柴易可是有大能耐者,柴康哪裏舍得讓自己的兒子庸庸碌碌,於是便封柴易為遼東節度使。


    前唐五代,節度使製度造成的兵禍之亂仍曆曆在目,大周立國之初不僅削弱了武將兵權,同時也逐漸架空節度使的權力,百年之後,這個官銜已經淪為皇帝封賞勳貴的虛銜,沒有任何實權。可是柴易的這個遼東節度使可完全不一樣,乃是真真正正的集遼東軍政大權為一體的大官,堪稱是國中之國。


    無數大臣有心反對,可在柴康的堅決麵前卻無可奈何,遼東多事之地,如同一座泥潭,內中局勢無比複雜,乃是官員最怕去的地方。大周雖然名義上統治著這塊土地,但是掌控力並不強,女真高麗侵擾不斷,契丹室韋虎視眈眈,可謂是內憂外患,需要一個擁有魄力的人去打理鞏固。身份特殊又極具才能的柴易自然是最佳人選。


    柴易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掌控遼東五年時間,便在將門的支持下,在遼東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衛邊禁軍,黃龍府一戰,大敗契丹十萬大軍,將契丹遺族驅趕至鴨子江北,斷絕了他們複國的美夢,同時修建寧江、長春二州,鞏固邊防,打壓異族,使得遼東建設逐漸走上正軌。一時之間,柴易在遼東聲望顯赫無二。


    然而這樣的一位在遼東享有至高權威的節度使大人,如今卻在異族蠻人揮兵反撲之際病倒了,這讓楊再興如何能夠淡定。他雖然勇猛不下節度使大人,可終將不是個帥才,如何能夠替代柴易接過這最高指揮官的旗幟。隻有他們這些少數軍政高層才知道,如今遼東的局勢有多麽危險。契丹蟄伏三年,休養生息,早已不甘蟄伏,而這次兵亂爆發的範圍太大,女真室韋高麗同時出兵入侵,協同契丹遺族,數十萬異族將戰線拉的很長,而衛邊禁軍總共才三萬人,疲於奔命之下,已是極為被動。如今龜縮寧江州,連長春州都已放棄,更是無奈之舉,不出數日,在遼東腹地洗劫搶掠的各族蠻人就會齊聚於此,與衛邊禁軍決一死戰。危難之間,柴易的病倒似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楊再興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絕望。他焦急地在柴易的病房之外來迴踱步,期待著奇跡。


    又一個郎中搖著頭從房間之中走了出來,楊再興猛地衝上去揪起那個郎中的衣領,焦急詢問:“怎麽樣,柴大人的病治的怎麽樣!”


    郎中本就壓力極大,如今被人高馬大的楊再興一拎衣領,整個人都快昏過去了,掙紮著喘氣說:“州治大人,小的醫術淺薄,柴大人寒毒入骨,實在是沒有辦法。”


    “什麽!”楊再興眼冒金星,瞪的像牛眼一樣,憤怒至極,揪著衣領就把郎中甩了出去,可憐的郎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卻不敢大聲叫嚷,隻能悶著頭龜縮到一邊,上一個被州治大人扔出去嘴裏還嚷嚷著的已經被州治大人下令砍了,人頭還掛在門外頭呢。


    “廢物!一群廢物!平日裏一個個自稱在世華佗,遼東扁鵲,如今卻連一個小小的傷寒都治不好,要你們何用!若是治不好柴大人的病,你們都得死!遼東數十萬百姓也得跟著你們陪葬!”楊再興的怒吼迴蕩在城主府內,讓得一屋子的郎中各個眼觀鼻鼻觀心。


    “州治大人,老夫早就說過,柴大人積勞已久,心力疲憊,若是不能靜心靜養,肯定會累出毛病來,這次風寒就是積勞成疾了,不是簡單的風寒那麽容易治的好的。”一個精瘦的老郎中抹著眼淚哭喪著說,聽得楊再興一陣惱怒卻又無可奈何。沒辦法,郎中的囑咐不聽,現在出了毛病難道還能去怪郎中嗎。


    “莫非天要亡我遼東百姓啊。”楊再興一聲歎息,坐到椅子上捏著眉頭,滿屋子的郎中也是或沉默或抽泣,柴易病倒了,遼東百姓或許會遭殃,可是最先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郎中。


    “州治大人,寧江州商會的人還有萬三錢莊的掌櫃都在城主府外求見。”一個軍官上來輕聲稟報。


    “不見!”楊再興冷哼一聲,“讓他們滾迴去,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寧江州實行戒嚴,沒有行令者再敢在街上亂走一律當作奸細當場處死!”


    楊再興麵上暴戾之色一閃而過,將門和這些商人集團始終不友好,但很少正麵衝突,可是這次他們卻觸及到了楊再興的底線。


    “這些掉錢眼裏的奸商還真是看不清局勢,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利益,真以為自己手下那批鬆散的傭兵頂得上什麽屁用麽,還想用這個來討價還價,大周軍事疲乏就是這些奸商害的!”


    城主府門口,趙輕奇怪的看著各式精美坐轎停滿了府門口的廣場,裏麵多是些肥頭大耳衣著華麗之輩,此刻都擠在城主府門口,不耐煩地等著。


    “這些人是怎麽迴事?”趙輕疑惑地看著這一幕,對著曹子林問道。


    “這都是些商人,手裏有些傭兵,想要以此為籌碼向節度使大人換取一些好處,嘿嘿,還真是不知所謂,不知道柴大人最最痛恨的就是傭兵麽,怎麽可能答應。若是真的答應了,我也絕對不會和那些傭兵並肩作戰的,柴大人來遼東之前,我便是禁軍中的一卒,當時和傭兵一起作戰過,人數遠超對手女真好幾倍。可是你猜結果怎麽著,剛打沒多久,那些見了血的傭兵便開始逃跑,戰場上出現大量士兵逃跑絕對會引起極大的恐慌,整個戰線本來還占優勢的,結果一下子就潰敗了,失去士氣的幾萬軍隊被女真幾千人追著殺了大半。”曹子林一臉的冷漠,顯然對這些傭兵頭頭極為痛恨。


    “還真是活久見,這些奇葩是哪來的自信呢,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就會杜絕才是。”趙輕皺著眉頭。


    曹子林覺得奇葩這個詞很新穎,卻是嗤笑一聲:“他們是覺得衛邊禁軍龜縮於寧江州城內,便是強擄之末了,這時候提供傭兵協助就像雪中送炭,我們還得求他們呢。實際上就是趁火打劫。”


    那些等待許久的商人終於失去了耐心,開始大聲嚷嚷起來。


    “楊州治,我手下有三千傭兵,各個裝備精良,如今異族大軍將至,還望能夠提供一份薄力,隻要今後寧江州能免了遠同商行的商稅就成了。”


    “對啊,柴大人,我手下也有五千傭兵,就駐紮在三田縣,隻要免了我順風牙行的稅務,我馬上調兵進入寧江州協助禁軍!”


    商人們都提出可以出兵援助寧江州,前提是免去寧江州的商稅。大周的商稅很重,到了十抽一的地步,若是能夠免去這筆商稅,他們將會多賺很多。


    就在商人們熙熙攘攘的同時,一個軍官出現在了城主府門口,手裏領著一個袋子,麵色嚴厲,揮手示意眾人安靜。


    商人們立刻便安靜了下來,都有些小激動,在他們看來,柴易楊再興再也頂受不住壓力,開始向他們求援了。


    “州治大人說了,讓各位迴到各自府中,並且從現在開始不要隨意出門走動,城內即將實行戒嚴,任何沒有行令出現街道上者,斬!”那個軍官大聲宣布著新的條令,立刻便有士兵圍上來,準備驅趕這些商人。


    原本期待著好消息的商人們一個個都懵逼了,當下便有幾個膽大的大聲喊了出來:“楊再興,我們也是大周子民,有保家衛國的權力,你憑什麽這樣對我們!”其餘商販也都跟著起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聒噪!”那個軍官一聲怒吼,圍上來的數百禁軍也齊聲三吼,立刻便把商人們的聲音壓了下去,讓得他們再不敢出聲。


    “有誰阻止你們去保家衛國麽,值此國家危難之際,你們居然還把這些你們應當做的事情當作籌碼來換取好處,還要臉麵嗎!想要打蠻子那就自己領著傭兵去打,衛邊禁軍不會接納任何一個傭兵!”軍官威嚴怒斥,說的那些商販麵紅耳赤,“還有,我是客氣才說請各位迴府,楊州治的原話是,讓你們滾!所以現在,都給我滾,再敢逗留者有如此人!”


    說著,軍官便把手中袋子扔了出去,裏麵圓滾滾地滾出一個人頭,鮮血淋淋,正是那個倒黴地被砍了腦袋的郎中,此刻被這個軍官借用來威懾這些商販。


    見到那個人頭,那些肥頭大耳的商販一個個嚇的臉色蒼白,再不敢多說,麻溜地上了轎子,數百頂轎子一起走,場麵一陣混亂,不時便有轎子墜下來,有人摔的頭破血流。


    然而卻沒有一個士兵出來維持交通,他們都隻是冷漠地看著這可笑的場景。


    “別看熱鬧了,趕緊去給柴大人治病!”曹子林一拍看的起勁的趙輕的腦袋,拉著趙輕便走到了城主府門口那個軍官麵前,行了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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