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閉上眼睛之前,便是聽到了三人叫喚自己的聲音。鳳凰想,如果真躲不過這一劫,起碼知道兄弟們還好好活著,也算是死前有個安慰吧!


    然而等了許久,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反而四周響起了抽氣聲。


    鳳凰疑惑地睜開眼,便看到一個身影從天而降,擋在她麵前,背影莫名給人一種強大又溫柔的感覺。那人手上一把利劍隨意撥弄,便輕輕巧巧地把密集的箭給擋開了。


    那人身姿高挑纖長,舞劍的姿勢優雅從容,仿佛他不是在血腥的戰場,而是在大殿上隨著鼓樂翩翩起舞一般,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就在大家都看得愣神的空檔,四麵八方突然有弓箭襲來,卻不是攻擊鳳凰他們的,而是射向敵軍。沒一會兒,敵方的騎兵紛紛被射落馬,有黑甲士兵從騎兵身後走出,巡視著地上受傷的敵軍,還有存活的便補上一刀。


    事情發生得太快,鳳凰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那邊二蛋一班敢死營兄弟卻高興壞了,一窩蜂擁到鳳凰身邊。


    “老大!你沒事吧!”


    “老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老大……”


    “老大……”


    許多人叫喚著鳳凰,讓她不禁紅了眼眶。


    “我沒事,大家都沒事,就好,就好!”鳳凰心中感慨萬千,但卻還沒真正放鬆下來。這來相助的軍隊,還不知是敵是友呢。


    那救了鳳凰的人倒是好脾氣,等一眾死裏逃生的士兵歡唿感慨完了,才走到被眾人簇擁著叫老大的鳳凰麵前,摘下了鐵麵具,溫文爾雅地一抱拳,“抱歉來遲了,我是新上任大將軍的護衛蓮君,幸會!”


    鳳凰張大嘴巴,簡直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居然是他!


    她還記得他喜歡微笑,笑起來右臉會有個小酒窩,雖然以好脾氣著稱,但其實內心非常倔強,非常好強。這個人,是從她九歲第一次相遇起,便一直喜歡著的人,司徒蓮!


    鳳凰突然想到了什麽,迫使她從吃驚中迴過神來,急忙把臉偏向一邊,隨後又想起自己臉上的傷口,再羞窘地把臉扭向另一邊。


    鳳凰很難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既擔心司徒蓮認出了自己,又害怕他沒認出來。但其實鳳凰如今滿臉髒汙,怕隻是她親爹在,都不能一下子認出她來。


    司徒蓮看鳳凰不迴答,不由得皺了皺好看的眉頭,“不知道這位將士如何稱唿?”司徒蓮繼續耐心問道。


    那邊鬼七看鳳凰神色有異,還以為她是不舒服,便踏步擋在了鳳凰身前,拱手道:“謝謝將軍出手相救,我們是東邊軍敢死營的士兵。”


    司徒蓮聽到敢死營三個字,眉頭皺得更深了,顯然他也知道敢死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但他並沒有如其他人般露出嫌惡的表情,而是繼續耐心詢問:“原來是敢死營的兄弟。隻是不知道這敵人來襲,為何隻有你們一個營在外對敵?”


    鬼七目光閃了閃,沒有迴答眼前人的問題,反而問道:“不知這位將軍是哪個軍隊的?”


    那邊鬼七和司徒蓮互探底細,這邊鳳凰卻心裏一片慌亂。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鳳凰才突然“哎呀”一聲,打斷了前頭兩人文縐縐的對話。


    “葉老大!王七!我把他們給忘了!”於是眾人又開始慌亂尋找不知道爬哪裏躲起來的兩人。


    等到安定下來的時候,東邊城終於開啟了城門,作為大將軍護衛,也是東邊軍副將的司徒蓮自然被李將軍奉為座上賓,受到了熱情隆重的款待。


    而敵國公主和重傷的巴紮克則作為戰俘被鎖在了鳳凰和二蛋曾經待過的地牢中。


    敢死營?打掃完戰場就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去吧!


    這一次開戰後鳳凰在床上一動不動躺了兩個禮拜,羅石岩堅決要讓所有傷口都好好結痂了才肯放鳳凰起身。


    敢死營兄弟更是死傷過半,大部分犧牲的人都是新兵隊伍的。


    鳳凰在床上躺著百無聊賴,便日日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想起自己為了自保毫不猶豫想要扭斷巴紮克的脖子,想起從天而降的司徒蓮……


    就算是睡著了,夢裏也仍舊翻騰著這些事。特別是對於司徒蓮,一時夢到他是特意來救自己的,一時又夢到他是來抓自己迴家的,讓鳳凰天堂地獄兩邊遊走,每每睡醒了便一身冷汗。


    羅石岩更是不止一次問她,“你夢中老叫著司徒蓮的,那是你什麽人?”


    “未婚夫!”鳳凰每次都沒好氣迴答。


    這樣理直氣壯,羅石岩反而一點都不相信,每每都冷哼以表達對鳳凰隨口敷衍的不滿。


    養傷期間二蛋簡直算得上對鳳凰無微不至了,鬼七也時常來看望鳳凰,而且每次都會有意無意落下一些小玩意兒,讓鳳凰無聊時可以解解悶。江膳更是一日兩餐花式炫廚藝,甚至恨不得連燒水都燒出朵花來。


    鳳凰一開始不明白這三個鬼在搞什麽,後來經過羅石岩提點,也明白他們是愧疚戰場上把自己丟了的事情。但畢竟那是自己跑開的,實在是沒有生氣的立場啊。


    雖然沒有生氣,但這貴族般的待遇還是很讓人身心舒暢的,所以鳳凰也就裝作不知道他們是在討好她,也沒有表示出原諒的態度,好讓這特殊待遇能一直延續下去。


    和鳳凰一起養傷的還有葉老大和王七,全敢死營公認最耐不住寂寞的兩個人。所以當鳳凰隻是想好好靜一靜理清楚自己的思路,耳邊卻一直傳來各種小道消息……


    “哇!聽說那個新來的蓮將軍,武藝才學人品,無一不精啊!”王七一邊挖著土豆泥,一邊和葉老大吹牛。


    “那有什麽,我還會算盤呢,他會?”葉老大也挖一勺鳳凰所謂的沙拉,不屑地迴嘴。


    “嘖嘖嘖,葉大,你這純粹就是羨慕嫉妒恨了哈!不是我說,當天那蓮將軍像神仙一樣飄下來,刷刷刷幾下就把一圈敵人給解決了,你是不知道,當時老大都看傻了。你說說,就這武功,那是你葉老大能比的?”


    鳳凰聽到了兩人提及自己,也沒辦法再裝鵪鶉了,便從暗裏埋首被子中偷聽,改為光明正大旁聽。


    葉老大扔了幾塊蘿卜給終於“睡醒”的鳳凰,繼續懟王七,“怎麽?你那時候還在坑裏趴著呢,就知道人怎麽飄來飄去了?”


    “我不愛吃蘿卜……”鳳凰嘟噥著把葉老大放到她沙拉裏的蘿卜扒拉到一邊。


    “不許挑食!”葉老大和王七同時迴道。


    “羅先生說你失血過多,要什麽都吃才能補充營養。”葉老大一副老媽子的口吻。


    “老大哎,你這不吃蘿卜不吃蔥蒜不吃辣不吃鹹的,太挑口了,會慣壞了胃的。”王七一副老中醫的口吻。


    鳳凰煩躁地撥弄兩下那蘿卜,最終還是在兩人的虎視眈眈下硬吞了下去。


    “哎,老大,你當初可是零距離接觸了那新副將,怎麽樣?什麽感覺?”王七等鳳凰嚼爛吞下肚子了,又重新開啟八卦模式。


    “嗯……”鳳凰思索,什麽感覺?老感覺,心撲通撲通的。


    “厲害不厲害?”王七睡在鳳凰左邊,立時往右挪八卦地向鳳凰靠近。


    “嗯……”鳳凰點了點頭,倒是不知道他還會武功啊!


    “真的很帥?”葉老大睡在鳳凰右邊,也挪向鳳凰。


    “嗯……”起碼比你們所有人都帥,這一點鳳凰倒是毫不懷疑的。


    “看來老大當時受傷太重也沒太在意那副將。”王七隔空喊話葉老大,“不然……我們去偷偷看一眼?”


    “嗯……”鳳凰習慣性敷衍。


    “老大都同意了!葉大你到底去不去!?”王七立馬興奮地爬起身,動作太猛扯到了尾骨,不禁哎呦叫疼。


    “去就去,我就不信他能帥得過我!”葉老大從枕頭下拿出一把小刀,開始剃起了胡渣。


    鳳凰這才反應過來,“哎?我沒說去啊……我是說我考慮一下……”


    “別去太久!”一旁羅石岩冷不防扔下一句,算是批準了三人帶傷八卦。於是鳳凰再也阻止不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的王七,和嫉妒之心節節升騰的葉老大了……


    接任的大將軍未至,副將又來不及安定,便隻能暫時安排住在大將軍營帳,反正身為副將兼大將軍守衛的蓮君,本就有輪夜守床的職責。


    鳳凰三人互相攙扶著來到早已熟門熟路的大將軍營帳外,才發現早就有一圈人在那蹲著看熱鬧呢。其中便有敢死營的兄弟們,占據最前方有利地位的,不正是二蛋、鬼七和江膳三人!


    “哎,讓過去一點啊,你們怎麽也來了?”王七擠到江膳身邊,毫不理會後邊被插隊眾人的抱怨和責罵。


    鬼七往旁邊擠了兩步,讓出一個身位給鳳凰,然後眼露兇光迴王七的問,“這蓮君身手不錯,我看有沒有機會去切磋切磋。”


    “這蓮君很像我京城一位故友,我來確認一番。”江膳也迴道。


    二蛋卻沒有理會眾人的閑談,隻高興鳳凰來了,“大哥,你可以起身啦?”


    眾人才迴過神來,“是哦!你們三個傷患怎麽也來了?”


    葉老大還在五人身後擠著呢,立馬咆哮,“讓個位置給我!我好不容易穿一次外袍,都要擠變形了!”


    等喧鬧的眾人終於安定下來,鳳凰才搞明白了這麽多人圍觀的原因。


    原來這一次西邊遊牧聯盟來襲確實是因為西雜蠻,但卻並不是西雜蠻和遊牧聯盟聯手,而是因為西雜蠻男人集體出動,到東境打秋風來了。誰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沒打到多少秋風呢,就被遊牧聯盟抓了,以留守的老弱婦孺的性命相要挾,逼西雜蠻自願成為傀儡。


    而元旦時候敢死營屠殺的百姓,便是西雜蠻那些留守的家屬和東邊城周邊百姓,遊牧聯盟終究沒有履行諾言,不僅把西雜蠻的男人煉成了傀儡,也把他們的家人當做試探東邊軍底細的犧牲品。


    鳳凰感歎一聲,自己小小的善惡掙紮,在世間大惡麵前,根本就蒼白無力得可怕。


    “你們猜這新上任的副將,如何處置前鋒營不增援我們的事情?”江膳向眾人賣起了關子。


    “嗯,怕得重重地罰!”葉老大摸了摸下巴,眯著眼睛一副狐狸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鬼七驚訝。


    “哼,雕蟲小技!這幾板斧我葉老大早年行商時早就用爛了。當時我雖說是少東家,但畢竟年幼,作為靠關係上位的淺資曆,可不得捉著老資曆的過錯,往死裏弄他嗎?別讓我說中,這最基本的,便是換掉那李鬼頭的左膀右臂,把自己人給安插上去。”


    “這這這……你這人怎麽就愛揣度人心呢?說不定新副將隻是懲惡楊奸!”江膳為蓮君打抱不平。


    鬼七不屑地望江膳一眼,倒是很同意葉老大的說法,“左膀右臂?別看人長得娘兒們似的就看輕人家,那副將直接就把前鋒營那姓李的換了!”


    葉老大倒是嚇了一跳,“一個副將怎麽敢?”


    鬼七舉起手搓了搓手指,“拿著大將軍令牌呢,令牌在猶如大將軍親臨,一出場就讓所有人先跪他一迴!”鬼七奸笑起來,“有武藝有心機,和他比試應該很有意思……”


    鳳凰聽了眾人的話,感覺他們口中所說的人,和自己認識的那個儒雅書生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心下疑惑,便忍不住探頭往大將軍營帳窺探,想看看那印象中時常害羞的司徒蓮,和東邊軍眾老狐狸打交道時,究竟會是什麽樣子。


    鳳凰心裏想著司徒蓮,但同時也沒忘記正事。


    “有沒有說我們敢死營的事情?什麽時候並入糧草營?”鳳凰邊鬼鬼祟祟地探頭張望,邊問聊得熱火朝天的眾人。


    “哦,李將軍說敢死營的事燁將軍都托付給他了,他會好好處理的。”江膳微笑點頭。


    鳳凰同樣報以微笑,“然後呢?”


    “等著就行了吧。”鬼七不甚在意地迴到。


    葉老大總算是比較聰明的一個,瞬間就明白了鳳凰的意思,“你們是豬嗎!那個李鬼頭才因為敢死營被拖下馬,現在整個敢死營落到他手上,我們難道還能有活路?”


    眾人麵麵相覷,但最終仍舊很樂觀,“這是問過皇上過了明麵的事情,姓李的還能弄出什麽幺蛾子不成?”


    鳳凰看著眼前一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不得不長出一大口氣,隻能和同道中人葉老大商量,“葉老大,你去麵見下司徒……副將軍,和他說明一下我們營的情況吧。”


    葉老大答應一聲,便拖著病軀拜見去了。可惜沒一會兒,就氣急敗壞迴來,“說是在議事,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鳳凰無語,這葉老大看來也還不夠機靈啊!當下便把葉老大帶到門口守衛那裏。


    “這位軍大哥,我們是敢死營來的。前幾日東邊城一戰,得望副將軍出手相救,才留下了一條命……”鳳凰一敲葉老大差點骨折的前胸,後者立馬疼得涕泗橫流,“看這感動的,能不能通融下讓他去道個謝?”


    “去去去!道什麽謝!副將軍哪裏是你們這些小兵能見的?快走開啊,不然我可不客氣了!”這當值的兵士聽口氣還很新,新人有一個特點,油鹽不進!所以鳳凰也就不糾纏,轉身就向另一邊威武雄壯,身穿黑甲的高大士兵走去。


    “這位兵大哥,看你這英挺的身姿,一看就是副將軍麾下的猛將!”鳳凰先拍個馬屁,“我們是敢死營的士兵,就是前幾日東邊城出戰的。”


    那看守本還不怎麽理會瘦麻杆一樣的鳳凰,一聽兩人是對抗遊牧聯盟的勇士,立馬神色恭敬幾分,“不知有何要事?”


    鳳凰眼珠一轉,決定換策略,“是有要事!大大的要事!是戰場上得知的機密,事態緊急,還望這位兄弟通傳一聲!”


    那守衛看鳳凰一臉嚴肅,思考了下便點頭應承,徑直往賬中去了。方才那個拒絕了鳳凰的新人守衛不屑地冷哼一聲,“蠢材,一時一個理由的,一看就是騙人!”


    鳳凰對著那新人守衛做了個蔑視的鬼臉,卻差點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葉老大也被鳳凰嚇一跳,病急亂投醫似的往鳳凰臉上傷口吹氣。


    “行了!”鳳凰不好意思地推開葉老大,“等會你機靈點,和那副將軍好好說,他是一個公正的人。”


    葉老大愣了愣,“呃……說什麽?機密?什麽機密?我不知道啊……”看著鳳凰越來越無語的表情,葉老大委屈申訴,“我確實什麽都不知道,當時我還在雪地上趴著呢,哪裏能聽到什麽秘密?”


    鳳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省口氣,不罵人了。反正司徒蓮就沒一次認出過自己,既然戰場上麵對麵都沒認出來,如今換了個地點也沒事吧?


    鳳凰安慰好自己,便向葉老大擺擺手,“我去吧!”說罷便跟著迴來帶人的黑甲守衛進營帳去了。


    營帳內司徒蓮坐在高首,其他將軍立在地上迴答新副將的提問。


    新來人的出現讓眾人停下了討論,鳳凰立馬跪下行禮,“小人敢死營鳳凰,東邊城一戰幸得副將軍所救,特來道謝。”


    聽到來的人是鳳凰,眾將軍臉色都有點難看,李將軍更是大聲嗬斥,“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就隨便進來!這可是將軍們商議要事的地方!來人啊!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拖出去!”


    (還有一部分在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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