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醫生”


    正往前走的高大身影停了下來,迴過頭時, 走廊頂上的白色冷光顯得男人瞳色外的深。


    鍾虞抬起手朝謝斯珩揮了揮, 然後稍微加快了步子走到他麵前。


    “謝醫生, 昨天我手機好像落在你車上了,你有沒有看到”


    她唇上依舊是暈開的櫻桃紅這片紅色昨晚出現在他夢裏, 夢裏紅色被抹花了蔓延出唇邊界,染著點點白色。


    謝斯珩平靜道“在我這裏, 跟我來吧。”


    鍾虞聞言乖乖跟在男人身後。


    兩人一起乘電梯去五樓,電梯門緩緩合上後,鍾虞轉過頭笑盈盈地問“謝醫生, 醫院附近有沒有什麽適合一個人租的房子呀”


    “一個人”謝斯珩抬手按下數字5,平靜地瞥了她一眼。


    “是啊, 就我一個人, 不用太大了,不然好浪費。”


    “為什麽不跟家裏人一起住”


    “我爸他常年到各地出差, 很少在家, 家裏隻有後媽, 繼妹和幾歲大的弟弟。”鍾虞故意壓低嗓音顯得難以啟齒又可憐, “我不想住在家裏。”


    謝斯珩垂眸避開少女殷切目光時, 眼底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 “看來他對你不怎麽關心。”


    鍾虞點頭,“是啊。”


    “那又為什麽要住到醫院附近”


    “因為腿還沒好啊, 住在醫院附近的話, 每天來複健或者以後來複查的時候就會方便很多。”其實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不過是想著這樣方便接近他不少醫生會為了方便休息和值班而選擇住在醫院附近,萬一他們能當個鄰居什麽的簡直是一舉兩得。


    話音剛落,電梯停穩,門開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去。


    鍾虞迴頭看向身後,“謝醫生,有這樣的房子嗎”


    “當然有。”謝斯珩笑了笑。


    “真的那我應該怎麽聯係房主,通過中介嗎”


    “如果你不急,我可以下班了開車送你過去。離醫院五分鍾車程。”


    “那就麻煩你啦。”鍾虞笑嘻嘻地道。


    男人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會跟你哥哥住在一起。”


    “他以後也會有女朋友,不方便的,”鍾虞神色不變,笑著迴道,“還是我一個人住比較好。”


    聞言,謝斯珩不動聲色地挑眉。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診查室,他從抽屜裏拿出手機遞過去,少女接過後隨手放進大衣口袋,“那,謝醫生,我一會做完複健再來找你”


    “好。”


    鍾虞得到迴答,轉身慢慢走出診室,走了幾步後迴過頭望去,謝斯珩走到辦公桌後的同時抬手低頭看了看腕表。


    簡簡單單一個動作也賞心悅目。她勾唇笑了笑,撐著拐杖走出去。


    腳步聲漸漸消失,謝斯珩抬眸瞥一眼門口,接著垂眼將目光落在桌角自己的手機上。他伸手拿起來點開某個軟件圖標,輕觸“開啟”後,手機裏頓時傳來一陣電流聲。


    很快,雜音趨於平穩,音頻中隱約傳來對話聲,悶悶的,好像又跟聲源隔得有點遠


    “來啦”


    “嗯,今天的複健內容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這一周大概都是這些內容,下周起就可以下床站立,做原地踏步和高抬腿走。”


    安靜了片刻,又有對話聲響起來“鍾小姐你和謝醫生,是什麽關係呀”


    “和謝醫生”少女聲線從懶洋洋變得有些興致盎然,“嗯你猜”


    和跟他說話時活潑清脆的語調聲線很不同。


    問她話的小護士說“雖然謝醫生平時待人溫和,但是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對女病人這麽好。”


    “那我們就是你猜測的那樣啊。”少女笑起來。


    “他是你男朋友”


    這次隻有輕輕的笑聲,少女沒再說話。


    謝斯珩看著手機屏幕,唇角扯了扯,眼底流瀉出點點陰鬱的笑意。


    “謝醫生,我們不是要去看醫院附近的房子嗎怎麽開了這麽久還沒到”鍾虞看著窗外有些不解。


    “現在正是飯點,先去吃個飯。”謝斯珩輕打方向盤轉彎,“不想去”


    “當然想”


    他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正是晚高峰,車流行駛得有些緩慢,在某個路口轉彎後路況才好了些。然而隔著一段距離,鍾虞隱約看見前麵的路口圍著不少人。


    “難道出什麽交通事故了”她皺眉,轉頭去看謝斯珩。


    男人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了點,頓了頓才說“過去看看。”


    鍾虞點點頭。如果真的是交通事故,現場很可能會有傷者,謝斯珩是醫生,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而且現在過去肯定是能幫得上忙的。


    車又往前開了開,然後停在路邊。


    “在車上等著。”說完,謝斯珩就打開車門下了車,他起初是快步朝前走,接著小跑擠進人群。期間不知是誰抬手碰到他臉側,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徑直被碰飛出去。


    人群不斷挪動,眼鏡被踩壞的那聲輕響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謝斯珩收迴目光,推開人群走到中間。


    傷者仰躺在路麵上,周圍有血跡,旁邊是跪坐著倉皇哭泣的親人。


    他蹲下身,伸手就要檢查傷者情況,旁邊家屬一把打開他的手,清脆的“啪”的一聲,“你幹什麽碰出個好歹來你能負責嗎”


    他手頓了頓,收迴來撐在膝頭,淡淡道“我是醫生,救護人員還沒到,他需要做緊急處理。”


    那家屬一怔,接著一抹眼淚立馬改了口“醫生那你快救救他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可不能出事啊”


    謝斯珩低頭探身,挨著開始檢查傷情。


    “麻煩讓讓要抬傷者”沒多久救護車趕到,護士從車上跳下來朝人群喊道。


    圍觀的人們散開了些,讓護士推著擔架通行。


    “小腿粉碎性骨折、肘關節脫位、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同時不排除腦震蕩的可能。”半跪在傷者身旁的高大男人站起身,幫著把人抬上了擔架推進救護車,“已經做過簡單處理,內髒傷情還沒來得及排查。”


    擔架旁的護士有些詫異,“你是醫生”


    男人淡淡“嗯”了一聲。


    “謝謝醫生,謝謝你”一旁幹等著的家屬滿臉淚水,嘴上翻來覆去都是謝謝。


    謝斯珩擺擺手,禮貌性地笑了笑,轉身從人群縫隙中離開。


    大衣因為影響行動被脫了下來,他隨意搭在臂彎就朝停在路邊的車走去,然而沒走幾步,步子就忽然一頓。


    車內燈還亮著,但是顯然副駕駛座位上已經空無一人。


    謝斯珩臉色一變,頓時冷了下來。


    他邁開步子幾步迴到車前,一手撐在車窗上往裏看前後座都空無一人。


    拐杖也不見了。


    他直起身,環視四周。


    忽然,謝斯珩目光一定,他緊緊盯著那個從路燈下緩緩走過來的纖細身影。


    少女雖然拄著拐杖,但或許是多年練習跳舞的影響,時時刻刻的體態都外優美,在黑夜裏,像一根被水波激流吞噬、直直向上的水草。


    他臉上的神色慢慢鬆緩,調整了一下站姿,然後上前走到她麵前。


    “你去哪兒了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車裏,哪裏也別去”


    不知道是否是光線的緣故,男人的目光隱隱顯得有些陰鷙。等鍾虞眨了眨眼再看過去,又隻是覺得他的神色外嚴肅。


    這時她才發覺,他沒戴眼鏡


    沒了那副金邊眼鏡架在高挺鼻梁上,原本應該減去許多距離感,但是男人眼窩外深邃,夜幕下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沒留意他咬字極重的那句“哪裏也別去”,摸了摸鼻尖莫名心虛,“我本來是不放心你才下車的,結果看到一個小女孩因為人太多跟父母走散了,所以就去陪她等了一會。”


    剛說完,她目光落到謝斯珩的上半身。他沒穿大衣,身上隻剩一件白色長袖襯衣,上麵的血跡外刺目。


    “你受傷了”


    鍾虞撐著拐杖急忙上前,結果走得太急一時步子和拐杖不太協調,重心往前撲了撲。謝斯珩伸手扶住她歪歪扭扭的身形,然後一言不發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拐杖“砰”一聲歪倒在地。


    “你不是受傷了快放我下去吧”


    男人手臂外有力,穩穩托住她,就這麽走迴車旁。鍾虞仰頭看他,發現他神色好像有些冷。


    跟平時那副溫和斯文的模樣不太像。


    “謝醫生,你生氣啦”


    “你說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她,看上去竟然顯得有點


    邪裏邪氣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隻是擔心你嘛”


    謝斯珩把人放下來,打開車門,“進去。”


    鍾虞閉了嘴,乖乖照做。


    “謝醫生,你身上怎麽這麽多血你沒受傷吧”她扭頭看向駕駛座,謝斯珩坐進來後忽然朝她靠過來,鼻尖碰到了她略有些亂了的鬢發。


    鍾虞坐著沒動,看著他一掀眼盯著自己,然後伸手幫她扣上安全帶。


    “不是我的血。”他退迴去坐好。


    “受傷的人情況嚴重嗎”


    “死不了。”


    鍾虞一愣,這種話不像是他會說出口的。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謝斯珩轉過頭盯著她目光沉沉地看了片刻,然後像平日裏一樣微微一笑,“我做了基本的急救,傷勢也不算太嚴重,不會有大問題。”


    她壓下心裏的怪異,“哦,這樣啊。”


    謝斯珩抬手打開車內燈,抽出濕紙巾擦拭雙手。從指尖到指縫,然後順著擦拭到手腕。


    鍾虞莫名覺得車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她目光無意中掠過自己的裙擺,然後有些意外地輕輕“啊”了一聲。


    長指一個用力,柔軟的濕紙巾被扯破成兩半。謝斯珩轉頭語氣平靜道“怎麽了”


    “血跡沾到我裙子上了,”鍾虞沒忍住皺了皺眉,然而看了看他沾著好幾塊血跡的白襯衣,到底不好再說什麽,“你身上的比我更多,要不先去換件衣服吧”


    “我先送你迴去。”謝斯珩把紙巾揉成一團,指節泛白,“房子的事改天再說吧。”


    鍾虞心裏暗歎可惜,但想到來日方長,於是點頭,“好。”


    車子重新啟動,匯入車流。


    “謝醫生,你的眼鏡呢”


    “人太多,不小心被碰掉,壞了。”


    “那沒有眼鏡影不影響你開車嗎”鍾虞又問。


    男人沒有說話。


    她不解,轉頭去看。


    “我度數很低,沒有眼鏡也沒關係。”過了會他才開口。


    “既然這樣,那你以後盡量少戴點吧謝醫生眼睛這麽好看,就不該被鏡片擋住。”


    “好看”謝斯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上揚的尾音在安靜的車內顯得有些輕佻,緊繃的氣氛似乎被衝淡,於是鍾虞笑嘻嘻迴他,“是呀。”


    “你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正好遇上紅燈,他停了車,微微側過頭朝副駕上的少女輕輕笑了。


    她唇上的顏色比窗外霓虹更吸引他目光,笑起來時杏眼裏滿滿都是愉悅熱烈,“喜歡啊”


    “和之前相比。”


    “謝醫生什麽樣子都好看。”


    “如果我讓你必須選一個呢。”


    鍾虞舔了舔唇,“那就,現在吧。”


    兩人隔著段段距離對視,唿吸都清晰可聞。


    她看到謝斯珩目光動了動,接著下滑落到自己的嘴唇上。於是她抿了抿唇,再鬆開時上下唇像鮮豔花瓣緩緩綻開。


    後方忽然傳來喇叭聲。


    兩個人如夢初醒,鍾虞看著男人轉身繼續開車,咬著唇吃吃地笑,故意以天真的口吻問他,“謝醫生,你剛才是不是很想親我”


    他輕笑,“難道不是你勾引我。”


    “那你豈不是好丟臉,”她笑得外燦爛,嗓音甜膩,取笑時也像撒嬌,“竟然被一個19歲的小姑娘給勾引了。”


    謝斯珩這是終於維持不了他一貫的從容溫和了


    她變本加厲,“謝醫生,我聽醫院的護士告訴我,在我之前,你從沒對別的女病人這麽好過。”


    “所以”


    “所以你是喜歡我吧”鍾虞去戳他手臂,指尖下的觸感結實有力,“他們都說我們在談戀愛。”


    “是他們猜測,還是你說的”


    她唇角笑意僵了僵,“啊當然不可能是我說的”


    謝斯珩目視前方,眼底暮靄沉沉。聞言隻是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


    “你都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問什麽”他從善如流道。


    “問我喜不喜歡你,或者有多喜歡你啊。”


    “說了就不能反悔,”他沒有轉頭看她,側臉被車窗外光影掠過時像毫無生氣,“即便這樣,你也想迴答”


    鍾虞有點不解。


    不能反悔這有什麽好反悔的


    “當然不反悔。”


    車行駛過路邊一塊巨大的ed屏幕,亮光投瀉下來,一刹那照亮他臉上滿足且詭異的笑意。


    車在兩層的獨棟建築前停下。


    “那我迴去啦”


    謝斯珩按了按眉心,往後靠在座椅上閉了閉眼,聞言轉過頭看她,似笑非笑,“迴去吧。”


    鍾虞暗地裏撇了撇嘴,還以為今晚氣氛這麽好能有什麽大進展,沒想到謝斯珩居然君子得像是不解風情。


    等人下了車,謝斯珩麵無表情地看著少女慢慢走到別墅門前,低頭從衣袋裏翻找鑰匙。他沒再多留,轉彎重新駛上大路。


    剛開了幾百米,手機就忽然震動起來。他分神瞥一眼來電,那一串號碼外眼熟。


    謝斯珩將車停在路邊後才接聽,“怎麽了”


    “謝醫生,”少女的聲音可憐兮兮地鑽進他耳中,“家裏沒人,我忘記帶鑰匙了。”


    “所以”他意味不明地輕笑。


    “所以你能不能暫時收留我呀不然我真的沒地方去了”


    暫時


    這種事一旦開始,又怎麽可能隻是暫時呢。


    謝斯珩問她,“你確定”


    那頭的少女似乎隻以為他在用這三個字作為對她最後的警鍾如果真的跟他走,那麽今夜發生什麽或許可想而知。


    但謝斯珩知道,這並不是他全部的暗示與警告。隻不過,自作聰明的小狐狸自以為有把握地要跳進陷阱,就不能怪獵人伸出捕她的手和那個鐵籠。


    “確定確定”


    “好,那我迴來接你。”


    他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冷冰冰地笑起來。


    我給過你最後一次機會的,現在是你要自投羅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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