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弱小的生物。”


    “隻需要輕輕一捏,就碎了。”陰影下的人緩緩走出, 露出一張略顯狂妄的麵容, 臉上滿是不屑。


    “嗬嗬, 人類, 你是被拋棄了嗎居然敢獨自呆在這裏。”


    許容打著遊戲的手指短暫的停了一秒,緊接著指尖輕敲,似乎未曾感到任何危險。


    “真是有趣的人類, 連逃跑都忘了。”


    聽著這話,許容頓了頓, 低低出聲說“這麽話癆的喪屍,可真少見。”


    “你”聲音漸漸僵硬,不知為何,對這奇怪的人類隱隱有股親近感, 但是又極其懼怕,仿佛隻要再靠近幾步,就要被撕碎。


    許容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遊戲界麵,指尖不斷點擊, 仿若渾然不知到來的危險。


    到來的身影卻如同被凝固了一般, 停在原地無法動彈。手臂微微抬起, 張開的血口,尖銳的指甲, 猙獰到了極點。


    可這一切, 都抵不過那遠處急速奔來的恐怖能量。


    身影想了想, 嘴角勾起一個怪異的笑容。


    宴歸寧跑的很快, 一股黑色能量包裹住身體,整個人如同靈動的鳥兒般飛掠著,近了,更近了。能量快要到達他的身邊了,他的額頭冒出冷汗,心神控製著能量跳動著,接著散開,努力凝結成一個牢固的屏障,將低著頭,不知危險的青年保護起來。


    可是,那隻抬起的,完好緊致的手臂突然膨脹起來,彷如被內部撕裂了,越來越大。砰的一聲,血肉炸裂,飛濺。


    “不要。”


    宴歸寧心中唿喊著,口中卻失去了言語能力。他的臉色蒼白,失去了血色,控製著黑色能量彌漫。


    許容微微抬頭,身軀微顫,眼前的血色如同紅霧般,頃刻黑色能量湧入,鋪展開來,形成了一麵平滑的帷幕,擋去了麵前的一切。


    暗沉的黑,如深淵般,再難脫離。


    宴歸寧看著青年略顯茫然的麵孔,凝視著那細白如瓷的肌膚上緩緩下流的血液,呆滯了一秒。緊接著,便是無法休止的憤怒。


    許容伸出手,眼前濃鬱的黑色能量迅速爬上指尖,接觸著肌膚,越來越近,似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輕柔如風般,輕輕觸碰著身軀。


    他閉上眼,槍聲響起。血肉的撕扯和喉間喑啞的哄叫不斷傳來,伴隨著血液飛濺的淺淡滴答聲。


    “別怕。”聲音沉穩溫柔,又隱隱帶著幾分惶恐。


    “我在。”


    許容得到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沉重而灼熱。


    隔了許久,他才醒悟。原來,不是那個人。


    他的心越發沉靜。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宴歸寧跪坐在地,呆呆的望著麵色平靜的青年,一句句重複著,如同機器人般,失去了反應能力。


    許容擰著眉,看著他的茫然的麵孔,輕輕揉了揉他的發,輕聲說“我沒事。”


    “有血。”宴歸寧失了神,喃喃自語。


    “有血。”


    “有血。”宴歸寧突然抱住他,哭泣著聲說,“好紅的血。”


    許容推開他的手停住了,轉而摟著他。不知為何,許容突然想到上一次死亡的那一幕。他讓眼前的人殺死了自己。


    許容經曆過不少的世界,死亡於他而言,不過是平常事。死的瀟灑,死的利落,死的幹脆,向來是他擅長的。


    可麵前這個人,恐怕是難以解脫。


    “沒了。”許容溫聲說,心中帶著淡淡的不忍。


    “好紅的血,好紅。”


    “看著我。”許容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說,“你該休息了。”


    宴歸寧仿佛沒聽見似的,失去了神智。


    “不好好休息,就不能好好保護我了。”許容的聲音很輕,輕的讓人聽不清。可宴歸寧渾身一顫,拉著他的手,輕點了點頭。


    “先睡會吧。”許容讓他躺下,左手輕輕揉著他的額間。


    宴歸寧靠在他的懷中,雙手緊緊扣著他的右手,靜靜地閉上雙眼。許容從懷中抽出一張濕巾,擦拭著他額間的冷汗,聲音越發的輕柔。


    “睡吧。”


    許容聽著他盡力遮掩,卻依舊緊促的唿吸,薄唇微抿,麵色平靜。不遠處,眾人也正在休息。他們都兩三個聚集著,低低的歎氣,臉上殘留著少許驚恐和畏懼。


    這個夜晚,並不平靜。


    遠處的草地殘留著少許血跡,車輛變形如同殘骸,水泥鋪成的地麵也崩塌,形成了幾道裂縫。


    傅欣拿著槍,巡視著周圍。


    許容凝望著他的背影,陷入短暫的沉默。他微低著頭,看著漸漸陷入平靜狀態的宴歸寧,為何總有幾分怪異的熟悉。明明是不同的人,偏偏時不時錯認。


    自己的右手心被緊緊扣住,貼在他的臉頰。


    “容容,我”他忽然輕聲唿喊,唇角微動,很快陷入沉寂。


    許容沒吭聲,他看著這人,雙眸緊閉,清秀的麵孔帶著不安與失落。


    他其實知道他未曾說完的話語。


    我喜歡你,很久了。


    可是,自己總是那麽的殘忍,不願意挑明,不願意相信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眼,精神穿透他的身軀,一個場景突然顯現,眼前突然恍惚起來。


    他看到了自己,很久很久之前,早已忘卻的自己,麵上帶著漫不經心,淡然的笑容。


    “不要讓其他人失望,也不要讓我失望啊。”


    “哥哥。”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血液飛濺,刺目的鮮血染紅了眼前的一切,看不清任何東西。血色侵染整個世界,手指間穿透的是血色的河流,渾身浸透在血液之中。


    黑暗侵蝕著整個世界。


    許容怔怔然,這是上一次他催眠了他殺死自己時的場景。


    “不要。”他如同撕心裂肺般唿喊著。


    許容感受到了那一刻的情緒,痛苦而絕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原來,對於他來說,自己居然如此的重要。


    許容從未迴到過曾經去過的世界,也從未留戀過過去。未來那麽長,他很少想起過去,更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多餘的揣測中。


    他的眼中,唯有前行,前行。


    可這一刻,他卻不知為何,有些後悔。這個黑暗的世界,連同伴都是奢侈品。希望被一步步摧毀,多餘的感情被克製,剩下的,除去了生存。


    又有什麽呢


    他所能給予的,從來都是那麽的少。無論是短暫的陪伴,還是不知真假的感情,都淺薄的過分。


    許容低頭,他微微向內靠了靠,貼在自己懷中,如同祈求陪伴的孩子,乖巧地過分。他居然會擁有著這段記憶,真是讓人意外。


    這個世界,也許並不是真實的,但也並非純粹的虛假。


    眼前的他,又為何存在呢當虛擬變成真實,當過去降臨現在,經曆過去曾發生過的,又有何目的。


    一切都過去了。


    再也迴不去了。


    遠處,眾人正煮著食物和熱水。


    有人遠遠地往這裏看了一眼,明明是冷淡的,克製的,卻仿佛暗流洶湧,難以自持。他的目光,如影隨行,從未離去。


    手心的舔舐,輕柔而小心。許容沒有掙脫,他冷靜地感受著心中的情緒,分辨著那種總故意被自己克製,遺忘,丟棄的感情。


    不可能的。


    我對你,從來都隻是隻是


    許容眉角微擰,沉默許久,徒留一聲歎息。


    他垂著頭,看著麵色猶帶不安的人,低聲唱了首歌。


    眼淚早已打濕


    何時才能看到久違的光明


    不要怕那迷茫未知的命運


    不要怕那即將到來的分離


    路就在腳下


    別怕


    終有一天會結束的


    別怕


    至少我還在你身邊


    林子涵坐在火堆旁,看著逐漸沸騰的水,心卻漸漸沉了下去。剛剛的喪屍突襲,並未曾造成太多的損失。


    他看了一眼躺在那人懷中的nc,覺醒者的強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明明沒有覺醒多久,作為控製係的宴元帥卻如同無師自通,能夠將控製的能量轉化為各種形態,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都運用的得心應手。


    距離之前的紛亂過去一個小時多了,那個人雖然濺到了少許變異體的血液,卻沒有任何受到感染的症狀。


    林子涵清楚,他的計劃失敗了。


    宴元帥不愧是聯盟中唯一升入五級異能的強者。麵對如此強大的喪屍,居然二次突破,成功保護了那位nc。


    末日降臨的模擬度和真實度太強了,林子涵有時不自覺的想,那遙遠的過去,黑暗的末日時期,宴元帥是否真的這般成長,變強。他在遊戲所看到的一切,又是否真實存在。


    不遠處,傅欣戴著副眼鏡,手間的槍十分醒目。他的身軀高大,麵目冷峻,顯得有幾分孤寂。林子涵注意到他看過來的目光,裝作無知,隻是望著快要煮好的水。


    金赫兄弟,你們這個隊伍也太強了吧。我好不容易騙來了幾個厲害的變異體,他媽的居然都失敗了。


    金赫現在怎麽辦你說的那個nc好像完全沒事,沒被感染啊。大兄弟,趕緊想個辦法唄,我剛剛又被血腥畫麵強奸了。玩個全息遊戲,連全實景都不敢開,我太苦了。祭司不出現,轉化方法就不出現,變異體陣營也壓根沒有平穩發展的時期。


    林子涵沒事,還有備用計劃。我製作了點xxx。


    金赫我艸,行啊兄弟,你真拚。這個東西,能夠融化在水裏,完全沒有味道,簡直下毒綁架神器。


    林子涵不要下線。晚點,我會聯係你。


    林子涵添了點柴火,火苗越發的激烈。方繡悄悄走了過來,出聲問道“你還不睡嗎”


    林子涵知道她是問自己還不下線嗎


    “林子涵,聽到了嗎”方繡突然說,“他唱的很好聽。這首歌,其實我聽過。”


    林子涵


    “我父親,是一位音樂愛好者。”方繡有些感歎說,“這首歌,我聽過好幾次。相比如今的音樂,這首歌可以說很過時了。可是,我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和我講的關於這首歌的一個故事。”


    “那是我祖母告訴他的。你知道的,覺醒者的壽命比普通人長。我曾祖父,的確很喜歡我的曾祖母,盡管我的曾祖母隻是普通人。他們隻有一個孩子,那就是我的祖母。很遺憾,我的祖母沒有覺醒,我的父親作為她的孩子也同樣沒有覺醒。至於我,同樣沒有覺醒。”


    林子涵“可是,你們方家可是出過不少覺醒者。”


    “沒聽說過嗎覺醒者和覺醒者結合,生出的孩子覺醒的幾率更大。”方繡冷淡說。


    林子涵咳了聲,“不是傳聞嗎聯盟可從沒有承認過。”


    “不管承不承認,大家心底都清楚的很。出生在普通家庭,家中從未有人覺醒的家庭,覺醒的幾率是極微小的。相反,作為覺醒者的後代,覺醒者的幾率大的多。”


    “算了,說這個沒啥意思。反正,據我父親說,我曾祖父在末日結束後不久選擇用人工培育,得到了好幾個孩子。那些孩子,大多覺醒了。這也是我們方家,為何每一代都會擁有覺醒者的原因。”


    林子涵“你還真敢說”


    “我們方家的黑曆史,知道的人不少。”方繡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總之,這首歌,其實是我曾祖父收藏的。他有張實體錄製的唱片,演唱者是絕對音域羅亦菲。”


    “據我父親說,這首歌是一個感染後才覺醒的覺醒者流傳出來的。這個覺醒者,曾講過一個極為荒唐的故事。他說,他遇到了一位擁有淨化異能的覺醒者。”


    “淨化異能”林子涵喃喃重複道,“難不成是能夠淨化感染者”


    方繡“那個覺醒者說,他本來被喪屍劃傷了,甚至感受了自己正被感染。可是,他遇到了一位神秘的覺醒者。他堅信,那位覺醒者使用他的異能,使他脫離了感染。不過,大家都覺得他是胡說八道,他不過是覺醒了,這才脫離了感染。可他堅信,那位覺醒者著能夠淨化病毒。”


    “如果,真的存在能夠讓人脫離感染期的覺醒者,為什麽那麽多年過去,他始終都沒出現。直到末日結束,也未曾聽說過那個擁有淨化異能的覺醒者的消息。他就算存在,也應該早就死亡了。”


    “我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我父親告訴我,曾祖父說這個故事是真的。”


    林子涵


    “我發張圖片,你看看。我父親,特別喜歡這幅畫。他一直堅信,這副畫中的人物就是那位擁有淨化異能的覺醒者。”


    林子涵看著圖片,以一種極為肯定的語調出聲說“這是艾米亞繪製的月之子。”


    畫麵總體呈灰調,淺淡的月色,寂靜而荒涼。最醒目的是中央那對潔白的羽翼。純白如雪般的羽翼舒展著,伴隨著飄蕩的銀白色的長發,遮去了大部分的身軀。


    畫麵右下角,有人跪坐在地,微微昂著頭,一隻修長的手附在他的臉頰,隱藏了他的麵容。羽翼間露出的腳踝上纏繞著黑色的鎖鏈,深沉而猙獰。


    隨風而散開的羽毛飄蕩在空中。


    畫麵的最下方,卻是一顆被雙手捧著的白水晶。


    “準確來說,畫家的藝名叫做艾米亞。”


    林子涵知道這個人。他很特殊,他覺醒的異能屬於時間類。據說,他能看到過去,所以他被稱之為時間窺探者。


    但令他出名的,則是他繪製的一係列畫作。傳言,每一幅畫,都是他運用異能時窺探到的關於過去的畫麵。


    他的筆觸精妙,畫作充溢著難言的魅力,在藝術界有著極高的地位。


    “我父親說,祖母和艾米亞相識,也給這位畫家講述了那個關於淨化異能的覺醒者的故事。不久,艾米亞就創作了這幅畫。我父親一直堅信,這幅畫便是他窺探過去得到的答案。”


    “他死了。”方繡低聲說,“很多人都說,那顆白色水晶,是畫中人的結局。”


    林子涵睜大了雙眼,那位長輩留下的日記中好像有提到過關於白水晶的事情。


    許容看著陷入沉睡的宴歸寧,神色微鬆。他知道,過度使用異能的他力竭了。他輕悄悄站起,將他撫進搭好的臨時帳篷,又細心蓋好了小毯子。


    他守在他身旁,麵色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吃點東西吧。”帳篷外,有人出聲說。


    許容迴頭,看了他一眼,“你說,喜歡我這種人,又有什麽意義呢”


    經曆的太多,不再像從前那般輕易為感情動容。很難說清,胸口中那種唿之欲出的情緒。不是那種刻苦銘心的愛戀,也非居高臨下的憐憫,準確來說,倒是有幾分酸澀的悵然。


    偶爾,會不自覺想起曾經他的關心,他的懷抱,以及滾燙的眼淚。


    那麽愛撒嬌,小心眼的他,在自己離開後,會過的好嗎


    也許,早已有了答案。


    隻是,不願意想太深。


    後背被緊緊抱住,略顯沉鬱的聲音響徹在耳邊。


    “喜歡,從來就沒有理由。”


    許容垂下頭,苦笑道“似乎,這並不公平。付出,總是希望得到迴報的。”


    傅欣緊緊地靠著他,思念和渴望唯有通過這種親密的接觸才能減輕幾分,可那心中隨之而出的瘋狂和欲望從未消停。


    等待,明明早已成為習慣。


    為何,偏偏難以控製自我。


    “有些時候,付出的人從未想要得到迴報。”傅欣不溫不火的出聲,帶著幾分理解和釋然。


    懷中的人身軀微微一顫,他埋下頭顱,握住他放置的手,十指相扣。隨後偏了偏頭,吻上他的脖頸,絲毫不顧他的掙紮。


    時間,仿佛停留在這一刻。


    許容想要抽迴相扣的雙手,卻被握的越發的緊。不願意弄出太大的聲響,他隻能低下聲說,“別這樣。”


    “不管你選擇誰,我會始終在你身邊。”傅欣湊過去,飛快吻了吻他的臉頰。


    許容有些生氣,想要掙脫他的桎梏時,他卻忽然放手了,突然的鬆手讓許容微微愣住,抬頭看去,麵前的人臉上帶著幾分淡薄的笑意。


    那笑容,轉瞬即逝。


    “不過,我知道,你會選擇我的。”傅欣的聲音低沉有力,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動聽。


    許容起身,往外走,怒視了他一眼,“想的美。”


    他走的很快,身影帶著幾分淡淡的蕭索和茫然。


    留在原地的傅欣,麵上帶著幾分縱容,目光追逐著他離去的背影。


    等待的時光,太過漫長。總是生怕一個不留神,你便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容容,別走的太遠,不要逃離我的視線。


    夜深了,林子涵看著眾人喝下增加了藥劑的水,心下稍安。


    方繡講述的故事,讓他不禁想起了家中收藏室擺放的那顆晶核。過去了那麽多年,那顆晶核的顏色也變得黯淡,不再像過去拍攝的照片中那般亮麗奪目。


    父親總說,那是曾祖父的哥哥留下的。可他清楚,並非那麽簡單。


    他的曾祖父,出生於n47區。


    n47區,作為關押變異體的特區,盡管禁止隨意廝殺與掠奪生命,可變異體對血液和血肉的渴求便如天性,加上神殿滅亡後依舊存在不少擁抱變異體的狂熱信徒,混亂交錯的環境,自然滋生了不少罪惡。


    曾祖父的母親,是一位狂熱的變異體擁護者,很早就因失血過多死亡。而曾祖父,則被母親擁護的大人收養,作為一名信徒。


    很快,他被轉化了,成為了一名新生變異體。反轉化血清出來後,他選擇迴歸人類,並被一個女人收養。


    林子涵知道,曾祖父沒有哥哥,更沒有存活的親人。他隻是追隨過一位高階的變異體。


    家中的那顆晶核,仿佛沾滿了血液,充滿著罪孽。


    曾祖父曾留下幾段話。


    以前,他總對我說,我隻吃壞人。外麵壞人,太多了,多到吃不完。


    後來,他死了。我就撿走了他的晶核,揣在懷裏,迴了家。再後來,我成為了一個人類,拋去了過去。他說過,我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記著他。


    可我始終記得,他是我的哥哥。


    可林子涵清楚,這顆晶核,也許隻是曾祖父在許多年後從黑市上買來的。當初的不夜城動亂,丟失了不少資料。可他查過,關於n47區的資料,肆意奪去他人生命的變異體會被關押,然後處以死刑。


    那時,還沒有研製出完全抗體的血清。以防出現人類服食晶核,發生變異的現象,政府對於晶核的控製力度很強。


    年紀尚小的曾祖父,怎麽可能會擁有一顆危險度極高的晶核。


    水中的藥物,離發揮效用還有一段時間。這種藥物,易溶於水,而無異味,隻需要一點點,服用的人入睡時能進入深層次的睡眠,失去對外界的知覺,直到一定的時間後,才會醒來。


    親眼看到眾人都喝下了摻了藥物的水後,林子涵選擇了下線。


    方繡突然又發來一段消息。


    “你知道嗎剛剛有人告訴了我,這個nc的資料。之前一直都找不到,還以為壓根不存在。他父親,叫許誠,是末日爆發前金陵市的市長。他還有個表哥,叫淩華清。這位,也很有名啊。”


    林子涵“嗯。淮城最初的領導者,也是提攜神之腦進入淮城領導層的關鍵人物。”


    “關於淮城的曆史記載裏,完全沒有提及過許容這個人。他應該是還沒離開金陵,就被感染了,死的很早。遊戲裏,不知道走不走原曆史劇情。還有,他的父親許誠,也是末日剛剛降臨就死了。我剛剛查了一下資料,意外的很詳細。”


    “他是自殺的。”方繡歎息道。


    林子涵想起了那段記載。


    金陵市政府曾將變異體認為是病毒抗體攜帶者,想要以此研製血清。市醫院組織的醫學攻關小組研製血清時,抗體攜帶者卻變成了怪物。


    作為市長的許誠,和市內的其他領導正好在視察醫療小組。沒有足夠強勁的武器,遇到高級變異體,壓根沒有抵抗的實力。


    所有人都死了。


    “當時,擁有智慧的變異體甚至和他做出了交流,想要和他合作,留他一命。可他拒絕了,選擇了用槍自殺。”方繡輕聲敘說著,“如果不是這個遊戲,我都不會知道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林子涵冷聲道“很正常。都是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黑暗時代早就過去,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現在的生活那麽好。大眾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去了解一個百多年前的人。再說,這個人既沒有做出貢獻,也不是拯救人類的英雄。”


    “被遺忘的是大多數,被銘記的總是少數。”方繡歎了聲,“不過,我挺奇怪的,所有人都死了,為什麽有這麽詳細的資料”


    “因為遇難時,他正在打一個電話。”林子涵頓了頓,補充說,“和他唯一的孩子。”


    “你是說,當時許誠在和他兒子許容打電話我怎麽沒看到這條。”方繡震驚問道,“不過這樣倒也能解釋清楚。怪不得我剛剛查許誠的資料時,死亡時間精確到了分秒。”


    “但我還是不太明白,我為什麽查不到關於許容的信息。”方繡問,“他既然是宴元帥的弟弟,不可能查不到關於他本人的資料。就算是死亡,也應該有紀錄。”


    “占有欲。”林子涵喃喃低聲。


    那位至高的存在,壓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


    方繡“林子涵,你說什麽”


    林子涵迴過神來,隨便找了個理由“當時不夜城動亂,資料被損毀了不少。”


    “該死該死,差點把這個忘了。”方繡很是懊惱,“說起來,這個事情還挺恐怖的,第一代智能體榮川居然擁有了自我意識,還叛變了。幸好及時把他銷毀了。”


    林子涵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距離不夜城動亂,已經有八十年了。超過半個世紀的時間,人類始終在天網的監控下,習慣了它賜予的一切。從出生到死亡,人類都脫離不了這張網,每一天都與其相伴。


    林子涵“你認為現在的智能體沒有自我意識嗎”


    方繡“”


    怎麽說,的確有,這無法否認。不過怎麽說,都這麽多年了,大家都不過的挺好的嗎科技在發展,社會在進步。覺醒者和普通人也達到了一種平衡狀態。當初不夜城動亂,也有社會矛盾激化的問題,不是嗎那些享受了權力和地位的覺醒者,想要鞏固自己的階層,壓抑普通人的權利。他們和榮川勾結,想要推翻最初定下的規則,做永恆的上位者。


    說難聽點,也幸虧鬧了那麽一次,不規矩的人都顯露了。不然,哪有我們的今天。


    看著方繡發過來的一連串話,林子涵陷入沉默。


    “林子涵,不要太憤世嫉俗了。至少,智能體還是一直忠心為人類服務的。”方繡懶洋洋的發了一段語音,“要我說,高層心裏都明兒清。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網絡上關於智能體是否會叛變的討論層出不窮,然而官方也沒有怎麽管。自由討論,不做幹涉。”


    林子涵“祂不在乎。”


    我們,我們這種渺小的人類,於祂而言,不過是一粒砂礫。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方繡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反正不管怎樣,現在的社會是良性發展,這一點可無法否認吧。”


    “不說了,我要睡了。明天記得上線哦,距離避難點沒多少路了。”


    林子涵突然問了句“誰告訴你,他的家人的消息的。”


    關於許容這個人的資料,官方的曆史大多都已抹除。林子涵知道這些,也都是從那本網絡上的私密筆記。


    “網友啊。”方繡飛快發了個截圖。


    看著截圖上0514這個用戶名,林子涵呆了呆。


    不自覺打開了終端,對接天網旗下智能的對話框上,發出的幾個問題孤零零的存在著,沒有任何的答複。


    你還存在於這個世界嗎


    你真正在乎的是誰


    林子涵剛想關閉時,滴答一聲,顯示他收到了一個迴複。


    我在乎的,隻有他。


    林子涵手抖了抖,發過去一句話。


    他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發完後,林子涵關了終端。麵對那個強大的,或許可以稱之為神的存在,他想他確實感到害怕了。


    隔了許久,他才重新打開終端,對方隻留下了一個微笑表情,似乎在嘲笑他的無知。


    許容醒來時,深吸了口氣,有陌生的變異體存在。他微傾頭,發現自己躺在某個人的大腿上。


    “醒了”


    “要不要再睡會,時間還早。”傅欣從容問。


    許容看著他冷漠而英俊的麵容,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


    他抓住了傅欣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頃刻被拉入他的製造的夢境。


    許容得到了解釋,忍不住錘了錘他的胸口,暴躁出聲“你是不是有病。”


    “明明知道他在水裏下藥了,也不告訴其他人。”


    “還給我喝。”


    傅欣麵目沉靜,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仿佛在說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許容沉默了。


    “你不想救出團團再走嗎”


    腦海中突然浮現這句話,許容偏了偏頭,不願看見他。即便或許隻是一個數據,他還是想救下那個曾相處過的女孩。


    傅欣隻是握住他的手,帶著無聲的安慰。


    “哥們,你真是的強。”前座,朱赫一邊開著車,一邊在聊天麵板上稱讚林子涵,“連劇情中心人物都敢綁過來。”


    “神之腦,我差點都嚇死了。”


    “不過,那個我怎麽感覺這個,這個,你確定那個長的很好看的nc就是未來變異體陣營的祭司”金赫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質疑,“你不覺得,他們倆太親密了嗎”


    林子涵冷著臉,迴了句“你想的沒錯。”


    金赫


    “為什麽不直接讓那個nc感染,這樣我們也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祭司了。”過了好幾分鍾,終於恢複平靜的朱赫問。


    “他不同意。”林子涵看向傅欣,沉聲道“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沒有覺醒,我看不到他的狀態。”


    朱赫


    “兄弟,你真是太膽大了,你真的不怕神之腦。”金赫尷尬的笑了笑。


    “怕也沒用。”林子涵看向窗外,“本來隻想把那個人帶走的。結果,神之腦壓根沒喝下加了藥的水。”


    金赫有些後怕,偷偷看了一眼後座。神之腦的坐姿端正,神情冷漠嚴肅,一看就不好惹。而他腿上躺著的人,說實話雖然林子涵早就發過這個nc的圖片給他,但金赫昨天親眼看到時還真有點不太敢相信。


    這樣一個,看起來安靜,聽話的乖巧學生模樣的nc,未來會是變異體陣營的大boss。


    還有,怎麽迴事


    這位和神之腦的關係也太太好了吧


    “兄弟,你之前一直在神之腦隊伍混,是不是壓力賊大”金赫看著後座的人冷冽的目光,發苦問,“我就感覺,在他眼前,好像什麽想法都隱藏不了。”


    “嗯。”林子涵淡淡應了聲,“之前,我想直接讓那位感染。我話都沒說出口,他就迴了我一句,不用著急,還有腦核感染這條路。”


    朱赫“”


    “兄弟,這遊戲nc的智能實在是太高了。感覺都是真人一樣,真的要把他們倆都感染有點下不去手。”


    “這隻是遊戲。”林子涵在聊天麵板輸入文字。


    “他不被感染,祭司就沒法出現。隻有他感染了,成為變異體,才會研究出能讓普通人轉化的方法。不然,變異體陣營隻有混亂和血腥。”


    “再睡會吧。”傅欣低頭,看著身下人略顯蒼白,有些無精打采的麵孔。


    他想了想,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唇舌,主動觸碰那顆尖利的牙。


    許容迷迷糊糊中,仍有些困倦。如同本能一般,刺破了指尖,點滴鮮血湧入喉中時,他渾身一顫,睜開眼向上看了一眼。


    天還是暈沉沉的,光線照在他的麵孔上,顯得他有幾分難得的脆弱。他的唇角緊抿,帶著克製。可他看過來的目光,卻是那麽的溫柔。


    窗外下起了小雨,天色較暗,街道上沒有人的蹤跡,整個城市如同被停滯般,陷入了某個時空。


    林子涵打開了虛擬屏,找到了那篇關於白水晶的日記,看了起來。


    8月23日大雨


    今天,下了一場大雨。去實驗室的路上,我看到有人在誇新來的女研究員耳垂處帶的白水晶耳釘很好看。突然想起,我的老師,曾經有一段時間總是帶著一顆白水晶。


    從不讓人碰,隻是揣在懷中。


    偶爾,寂靜無人時,他總是站在窗口,拿出那枚白色的水晶,如同入了魔般癡迷的看著。


    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也看過那顆白水晶。


    那確實是一顆極好看的水晶,我曾問他哪裏來的。他隻低下頭,陷入沉寂。隔了許久,他才出聲說是一個要好的朋友送的。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其實,我一直對這句話不太相信,他才沒有要好的朋友。宴上將勉強算是他的朋友,但他們兩人的關係不算很好。


    我的老師,過於聰明,過於冷漠,不是宴上將那種能讓人產生親近感的人。離得遠的人崇敬,離得近的人懼怕。


    如果,我未曾擁有預知異能,我想我也是有幾分害怕他的吧。很多人都說過,在他麵前,仿佛沒有任何秘密。


    不過,他始終是我的老師。他對我很好,帶著讓人不理解的好。曾有不少人說,老師把我當做他的小女兒。或許吧,我也不清楚,更沒有問過他。我隱隱覺得,這是一個不能觸碰的話題。


    不久,他選擇了可以稱之死亡吧。臨走前,他將那顆白水晶交給了我。


    他讓我將白水晶,埋在城外的土地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埋下那顆白水晶的時間,差不多也有六年了。末日真的結束了,土地慢慢恢複了生機,植物能夠茁壯成長,天空不再是濃鬱的黑暗。


    似乎,埋下那顆白水晶後,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有時,我忍不住想,那顆白水晶是誰送給老師的。


    可惜,我並不清楚,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那應當是一段不願觸及的迴憶。


    林子涵閉上眼,不禁想起了那副畫,那個關於擁有淨化異能的覺醒者的故事。


    真相是什麽


    早已分辨不清


    時間不會為誰停下步伐


    已經


    走的太遠太遠


    再也


    迴不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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