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天宮的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見對方。”


    老人從圍牆被震落下來之後,一直都沒看到把他震下來的人。但是,出於修道者的洞察和敏感,他一下子感覺出來,原本空無一人的自然天宮,好像突然多了一個人。可那個人是他看不見的,雙方的實力,差的太多。


    當老人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想要進入自然天宮,就隻能從大門進出,翻牆肯定是不可能的。否則的話,當年黃僧衣來過這兒,又無功而返,要是翻牆管用,他肯定就冒險進去了。


    就是那個看不見的人,強行攝走了老人的命燈。從命燈被攝走之後,老人就如同墜入了一場噩夢裏。


    他被攝走的命燈,不像別的山門弟子那樣,隻是一種預示生死安危的象征,他的命燈落入自然天宮,就變成了折磨他的殺器。


    “我不能離開自然天宮方圓內百裏之地,一旦離開,命燈熄滅,我就會死。”老人慢慢撩開自己的衣服,說道:“可是留在自然天宮百裏之內,每天都會受陰火的炙烤。”


    老人的衣服掀開之後,我能看見他後腰上的皮肉,就好像被血浸泡過一樣,紅的刺眼。


    這世間的所有一切,都是相對相立的,這是自然的法則。就因為如此,才會有黑夜,有白晝,有夏天,有冬天。


    萬物如此,人體也是如此,人體內有陰陽之分,陰陽融合,才能和泰平安,陰陽一旦失調,就會帶來大麻煩。


    被陰火炙烤,人體內的陰氣就會隨之散發,陰氣散的多了,陽氣漸盛,整個人就好像被丟在火爐裏一樣,而且那種燥熱是由內而外的,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抵禦。


    這樣的苦楚,和我當時被幽綠屍毒折磨的痛苦不相上下。而且我身上幽綠屍毒發作間隔較長,隨著自身實力的不斷提升,屍毒發作的症狀也逐漸輕緩。可這個老人承受的痛苦,卻是每天一次,這麽多年下來,從無停息。


    我頓時就明白了老人的處境,他被困在自然天宮附近了,離開會死,不離開則痛不欲生。


    我心裏泛起了一股寒意,這個自然天宮的主人,好像非常陰毒,他能直接殺了老人,卻偏偏不這麽做,一定要老人經受無法抗衡的苦楚。


    “我在這裏困了十三年了,十三年裏,有的時候實在受不了,就想著一死了之。”老人歎了口氣,又苦笑了一聲:“可是隻要能活著,誰願意去死,每次到我狠心想要離開自然天宮一百裏之外的時候,那最後一步,卻始終都邁不出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雲霧之間


    老人等於被死死的困在了自然天宮這裏,每天都要承受折磨。可就如同他所說的一樣,好死不如賴活著,要是能活下去,誰都沒有勇氣去死。


    我心底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個人不管是普通老百姓,還是悟道修行者,身在俗世鉛華之間,就無法擺脫貪嗔念,要不是為了追求長生羽化,老人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


    “我信你,是必然要到自然天宮去的。”老人說道:“剛才你身在萬丈深淵之間,心誌不改,我就看出來,你有大毅力。”


    “我去自然天宮,不是為了找什麽東西,隻是有事。”


    “你既然去了自然天宮,就很有可能遇見自然天宮之主,他折磨了我這麽多年,我無力找迴公道,如今我已經是將死之人,隻有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老人一直都淡淡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縷寒光,無論任何人,被折磨了這麽多年,肯定會憤恨之極:“我傳你一點手段,這點手段不一定有大用,可有了總比沒有的強。”


    這個老人其實在這三兩年間,已經心如死灰了,本來就是行將就木之人,又承受這樣的痛苦,生不如死。可他不甘心就這麽死去,自然天宮百裏之外,依然是一片無人的荒蕪山地,死在這個地方,恐怕一百年都不會被人發現。這樣死掉,就等於死的不明不白。老人隻是渴望能遇到一個自然道之外的人,能把前因後果告訴對方,不至於死的如此憋屈。


    “我傳你一手空拳刀。”老人跟我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就不再拖延,直接要傳授我一些法門。


    老人雖然常年修道,但是外家功夫也相當不俗。他要傳我的空拳刀,可以說是外功中頂尖的手段了。我們練功的人經常說,一力破十方,意思就是花裏胡哨的招數,都沒有力量來的實在,隻要力量足夠,就能破除萬法。


    一個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這不好說,但是尋常的練家子,一身力量分布在幾處地方,臂膀之力,腰身之力,腿腳之力,迎戰對敵,用的拳頭,就是臂膀上的力道,用的腿腳,就是腿腳上的力道。


    而老人傳我的這一手空拳刀,則是巧妙運轉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盡可能把這些力量全數集中在雙拳之上,血肉之拳,催動出來如同鋼刀橫掃,威力非凡。


    老人講著,我用心聽著,不多久就把他所傳授的全部熟記在心。可是,我心裏還是惶恐,這個老人被自然天宮的主人整治了十多年,都沒有還手之力,他還要傳授給我功夫,去對付自然天宮的主人,這可能嗎?


    “你都記住了?”


    “都記住了。”我點點頭,說道:“不會忘記的。”


    “我還沒記住啊,再說一遍唄。”大黑在旁邊也聽的聚精會神,隻不過腦子沒我好用,沒能把所有的口訣如數記下。


    “修了這麽多年,到了最後,自己才算通悟了一個道理。”老人抓住我的一隻手,輕輕握著,對我說道:“這一生,無論如何,走到盡頭時,一切都是虛妄,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長生不死,留下來的,隻是一具腐朽的皮囊,不追大道,隻求真我,知天命,安己身,你還年輕,要走的路很長,記得這些話,總是沒有壞處的……”


    老人和我說話的時候,我能感覺他的手上,傳來了一股淡淡的暖流。這種感覺,我曾經有過。那是在九尾臨死之前,把殘餘的道行傳給我的感覺。


    淡淡的暖流流入掌心,好像隨即就滲入了皮肉和髒腑中,最初,我還能察覺到這股暖流流到了什麽地方,但是老人的話說完的時候,這股暖流似乎無影無蹤了。


    我很清楚,它不是真正消失了,而是融入到了我的身軀中。


    “去吧,你自己選的路,自己走下去就是。”老人抬手把那根已經磨的滑不留手的釣竿丟入了腳下的深淵,然後站起身,輕輕拍掉身上的灰塵:“這十三年,我每天都戰戰兢兢,惶恐莫名,今天,既拋開了一切,我就可以挺著胸膛,從這裏走出去,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說完這句話,老人再沒有停留,順著我們來時走的路,大踏步而去了。


    “哎哎哎!!!”大黑在後麵喊道:“老人家,你走出一百裏之外,命燈就要滅了啊……”


    我攔住了大黑,目送著老人越走越遠,他的心念,我已經明白。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經不念生死,隻是不願死的不值,等到把該說的都告訴我,夙願已了,他終於可以下定決心,去終結這十三年痛苦的生活。


    我攔著大黑,這並非見死不救,隻是我知道,這個老人所選擇的,是他自己想要的歸宿。


    老人遠走,小路暢通了,隻要順著這條路繼續前行,就能走到路的盡頭,走到那片用眼睛仿佛看不透的霧靄之中。大黑曾經從這裏走過,他還記得,大約八十裏之後,就是自然天宮所在之處了。


    我們兩個人一直走過了這段狹窄又陡峭的小路,小路到盡頭之後,地勢寬闊了些,卻更加陡峭。路在兩座相鄰的山上不斷的綿延,越走地勢越高。當走到這兒的時候,眼前的情景,已經和那幅畫兒中相差不多。


    自然天宮,那個神秘又悠遠的世外仙境,終於要到了。


    臨近自然天宮的時候,我們更加小心,自然道的人大舉出山,為了催動天崩而行走,天宮周圍幾十裏之內,還是人影皆無,靜的好像從未有人涉足過。離的越近,大黑腦子裏的路就記得越清楚。


    “我們從山側過去,比這邊快一些,而且更安全。”大黑指了指,說道:“要是從正麵過,有座山很難翻越。”


    大黑帶著我走到了左側,站在山的這邊,抬眼就能看到一片茫茫雲海,在無數的雲霧之間,有一座若隱若現的殿宇一角。


    此時此刻的景象,和那幅畫中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自然天宮,近在眼前。


    從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到自然天宮,是一片穀地。穀地中全是白色的雲霧,也看不出來有多深,但是我撿了塊石頭丟下去,很久都沒有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


    “別試了,特別深,掉下去就會摔成肉泥。”大黑朝前麵望了一眼,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座橫跨在穀地上方的藤橋。


    藤橋大概得有二十丈長,懸空架在穀地的上方,走過這條藤橋,就到了自然天宮的跟前。大黑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先走的那條山路,覺得崎嶇南行,然後又找到了這道近一些的藤橋。


    藤橋上麵,都是比胳膊還粗的老藤,我在山裏生活過,知道這麽粗的老藤,能經受很大的力道,我和大黑加在一起三百多斤,行走橋上根本沒有問題。老藤還沒有死,上麵都是綠葉,看上去生機盎然,也更加凸顯了此處的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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