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立即生出了反應,另隻手直接就拍了過去。但這隻手一拍出去,立刻又被抓住了。兩隻手如同被兩道鐵箍箍住了一般,暗中使勁掙脫,卻掙脫不開。


    “黃三!!!”我分辨不出現在的形勢究竟如何,暫時顧不上追擊金柳條了,喊黃三過來幫忙。


    黃三正衝的有勁,聽到我的喊聲之後,一折身就衝向了這邊。他手心那道微微泛著紅光的符籙,在此刻更加鮮紅耀眼,即便漫漫塵沙也遮擋不住這道降妖伏魔的符籙。


    唿……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陣狂猛的河風席卷過來,把飛揚的塵沙又一次吹散了。塵沙散去的同時,我一眼就看到了抓著我的那個人。


    亂糟糟的頭發,髒的好像二十年都沒有洗過的臉,麻木的表情,渾濁的眼睛……


    除了道無名,還能是誰!?


    我看見道無名的時候,渾身上下的汗毛好像都直立了起來,趕忙脫口大喊,給黃三示警。道無名不是金柳條,黃三手裏那道符籙對金柳條有用,對道無名卻沒有什麽用處。


    我反應的已經夠快,示警也夠快,可是這一切發生的卻比我反應的更快,我的叫喊聲還沒落地,黃三已經衝到了麵前,他覺得自己有手心的符籙護身,百邪不侵,所以誌在必得,抬手就朝道無名的腦門按了過來。


    嘭!!!


    和我想的一樣,黃三這點功夫對付道無名,簡直就和綿羊對老虎發威,會死的很慘。黃三的手剛伸到距離道無名一尺遠的地方,道無名騰出一隻手,隨手一拍,黃三躲避不及,整個人好像一隻麻袋,直接被打飛了出去。


    “哎喲!!!”黃三被打的不輕,重重落在地上,忍不住捂著肩膀喊疼。這時候,他顯然也看到了自己剛才想要收服的不是金柳條,也不是其它的妖魔邪祟,小眼睛一瞪:“老六!怎麽迴事!”


    “我要攔你!沒攔住!”我來不及和黃三再說什麽,腦子裏飛快的一轉,就想明白了,道無名出現的並不突兀,金柳條當時交代的很清楚,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都跟道無名在大河裏轉悠。


    黃三翻身爬起來,沒有再莽撞行事,剛才挨了一下子,已經讓他知道,道無名絕對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但是他看著我被道無名扣在手中,心裏又著急,眼睛裏賊光亂閃,在想辦法幫我脫困。


    “你別過來!”我吸了口氣,落在道無名手裏,我也不打算再掙脫反抗了,因為沒用,黃三現在就算豁出命跟他拚,也隻是死路一條,我不想拖累黃三:“這個人我認識,沒事,你不要過來……”


    黃三在原地止住了腳步,又朝四周望了望,他看見道無名突然出現,就懷疑周圍還有沒有別的同夥。但我知道,道無名這樣的人,是不屑跟人為伍的,拉著金柳條,也隻不過讓金柳條替他做點事而已,這附近不會再有道無名的同夥。


    我看見黃三止步了,隨即扭頭望向道無名,道無名原本是不想見我,才叫金柳條過來傳話,但是幾天時間,他突然又改變主意,親自露麵,他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叫柳條魚給你帶的話,你都聽到了?都記住了?”道無名或許清楚,我在他麵前不會還手,也不會徒勞的逃走,所以等黃三止步之後,道無名也慢慢鬆開了抓著我的手,那雙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我聽到了。”


    “既然聽到,為什麽不去!?”


    “為什麽要去?我去幹什麽?”我反問道:“就和你讓金柳條帶的話一樣,叫我去和河底那幅畫兒融為一體?”


    “那樣做,對你有天大的好處!”


    “有什麽好處?”我繼續反問,同時還在觀察著道無名,道無名一直都是那樣,有時候瘋癲的自己不認得自己,有時候說話卻又條理分明,此時此刻,他肯定是在神智沒有混亂的情況下跟我交談的:“你怎麽知道大河的河底有一幅畫兒?你怎麽知道這幅畫兒對我有天大的好處?你叫我和這幅畫兒融為一體,那我還能活麽?活都活不下去,何談天大的好處!?”


    “那幅畫兒,現在是有缺的。”道無名似乎不計較我說話的語氣,那雙渾濁如河水的眼睛裏,好像有光芒閃了一下,繼續說道:“隻有你,能將這幅畫兒的缺失補齊。你補齊了那幅畫兒,那幅畫兒同時也補齊了你,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你的好處擋都擋不住,明白嗎?”


    “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言語難以形容。”道無名側過身,伸出兩條胳膊,如同要把麵前的河灘,遠處的大河,甚或大河兩岸的萬裏土地都盡收懷中:“說句並不為過的話,到了那時候,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我皺起了眉頭,並不是不相信道無名的話,因為以他的本事,沒有必要以欺騙的手段來害我。現在先不說我究竟能得到什麽好處,我所想的,是另一件非常非常要緊的事情。


    道無名說的,其實已經夠清楚了,大河河底的那幅畫兒是有缺的,而我,能把這幅畫兒的所缺彌補。這和九尾所說的,大同小異,我和這幅畫兒,原本是一體的。


    這些話的表麵意思是這樣,但隻要仔細想想,我的頭皮就開始發麻。


    大河河底的那幅畫兒,顯然就是天崩的根源,意味著天崩。從九黎始祖的時代算起,到現在為止,中間經曆了多少歲月?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為,天崩沒有爆發,是因為我們河鳧子七門的曆代祖先以生命為代價,苦苦的阻撓,苦苦的堅持,才把天崩壓製到了現在。


    但我可能是想錯了,天崩之所以被壓製,就是因為,河底的那幅畫兒是有缺的,如果那幅畫兒無缺,那麽,天崩或許會即刻爆發,誰也阻擋不了。


    如果我是一個貪圖那些虛無的人,真的被道無名說動了,去彌合那幅畫兒,讓畫兒完整無缺之後,會有什麽後果?那一定會讓千百年來河鳧子七門祖輩所承受承擔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一想到這兒,我就覺得一股迫人的寒氣從腳底板順著身軀蔓延,蔓延到了頭頂,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窖裏,渾身上下瑟瑟發抖。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我忍不住又去問道無名,可能到了此刻,我才又一次認認真真的去正視,去猜測一個問題,道無名,他究竟是誰?


    他說的這些事,很可能是絕密中的絕密,不僅三十六旁門的人不知道,就連西邊的人也不知道,否則,西邊的人早就大舉出動,不惜一切代價的捉拿我,用我去彌補那幅畫兒的缺憾。


    我甚至懷疑,就連我們河鳧子七門的曆代首領,也不清楚這些。無論七門,還是西邊,都是天崩大事件裏最最關鍵的兩股勢力,但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道無名是如何得知的?


    他究竟是什麽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印證推想


    等我從道無名的話裏推測出這些隱情之後,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哪怕死了,也絕不能去彌補大河河底的那幅畫兒。那種後果,不僅不是我能承擔,就算整個河鳧子七門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無法承擔。


    “你不想有那種天大的好處嗎?”道無名看著我不說話,還以為我在思考著該不該答應他,繼續勸道:“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無所不能。”


    “我覺得現在的日子,過的挺好,不愁吃喝,再多的東西,我沒想過,也不想要。”我一邊說話,一邊暗中盯著道無名,我很害怕他會強逼著我到河裏去,他要是真發瘋了,我抗衡不了。


    “河鳧子七門的人,難道都是這麽口是心非?”道無名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我的話,猛然一甩手,說道:“七門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走了一條不是自己選的路,這條路不但自己要走,自己的子子孫孫都要去走,你這一輩子,或許能認命,你忍心看你陳家的子孫全都認命?”


    我的心,仿佛在無形中顫抖了一下,道無名的話,無疑擊中了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也觸碰到了我曾經無數次迴想過的事情。


    我雖然還年輕,可有些事兒,我已經明白,這一輩子,總歸是個熬,熬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天也就罷了。等死的時候,無論一生過的是否稱心如意,也沒有什麽可懊惱的。但我不止一次的想過,我可以這樣過一輩子,卻絕不願意我的子孫後代,全都步我的後塵。


    以往,每每當我想起這些的時候,甚或還在心底最深處,產生過脫離七門的念頭,後來知道的事情多了,也明白了自己肩頭所擔當的大任,所以暫時把這些雜念拋到了腦後。等到道無名再跟我提起這些,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頭立刻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瀾。


    我該怎麽辦?


    我正在猶豫,突然又想起了龐獨,還有他的親生父親龐大。龐大,那是昔年公認的七門第一高手,大河灘第一高手,憑他的本事,無論到什麽地方,都可以一輩子榮華富貴。但龐大卻始終不改初心,不僅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還讓唯一的兒子龐獨去鎮河。鎮河意味著什麽,龐大不會不知道,但他還是這麽做了,隻因為,七門人祖祖輩輩所傳承的那個信念,已經在他心裏紮了根。


    生死無謂,隻求大河平安。


    想到此處,我心裏頓時覺得慚愧,都是七門的人,龐家是那樣的胸襟,是那樣的無私,和龐大父子相比,我未免太沒有良心了。


    “每個人的路,即便不是自己選的,那也是該走的路。”我抬起頭,對道無名說道:“既然走的是這條路,那就有該走它的道理,我不懂別的,可我知道,哪條路,才應該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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