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嬋嬋拆開謝家的信函看了一遍, 然後略微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仿佛是賈寶玉失了玉後有些不好,變得瘋瘋癲癲的。”


    黛玉舀湯的手一頓,問道“從前唯有老太太等人將二表哥的玉當成寶貝,可二表哥自己並不如何在乎, 經常說著要砸了它。怎麽如今失了玉竟真的不好了”


    除了商嬋嬋的上帝視角, 明白賈寶玉失了玉會迷失心誌外, 其餘人, 包括偷玉的賈璉夫妻, 都未曾想過,賈寶玉會真的失心瘋。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塊玉, 就像寶釵帶著的金鎖一般, 是個吉利物罷了。


    商馳一貫是個縝密人, 沉吟一下說道“賈家還有聰明人不成竟叫賈寶玉裝病”


    在他看來, 皇上很是芥蒂這銜玉而生的祥瑞沒在皇家,而在臣子之家。


    但如果這個祥瑞是個傻子,皇上心裏自然就氣平了。


    商嬋嬋搖頭“大哥高看他們家了。”


    商馳對這件事毫無動容在他眼裏,賈寶玉原本的言行舉止就跟失心瘋差不多,正常人也不至於把滿朝文武都罵進去。


    現在真失魂落魄,說不定還能少闖點禍。


    隻是見妻子略帶黯然之色,這才安慰道“玉兒, 這不是件壞事。哪怕是真的病了瘋了,也好過沒命。”


    黛玉點頭,這個道理她也明白。


    銜玉而生,大吉之兆。好在賈寶玉文韜武略一個不成, 否則皇上就會更忌憚了。


    如今心誌迷失,未必不是好事,可以保得平安。


    一時隻見江氏打發人來叫黛玉自從林如海出京,黛玉無需再去林府後,江氏已經開始漸漸將保寧侯府一應事務轉給黛玉。


    商馳也跟著起身,親手替妻子披了一件淺水綠暗金紋九葉蓮的披風“九月底,天涼下來了。”


    商嬋嬋捂著腮“林姐姐的湯裏放多了醋吧,酸的我牙都要倒了。”


    商馳轉頭對妹妹和善一笑,商嬋嬋立刻低頭開始喝湯。


    待黛玉離開後,商馳才道“嬋嬋,以後榮國府的事情,玉兒不問不必告訴她。”


    商嬋嬋從碗沿上抬起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哦”了一聲,然後欲言又止。


    她這樣倒把商馳惹笑了“有話就說。”


    商嬋嬋立刻道“大哥是不是吃醋了”


    商馳一笑“咱們是親兄妹,不是外人,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胸嗎”


    商嬋嬋腹誹道大哥你的胸懷也就比咱們那位皇帝表哥強一點吧,就是麵上比他做的好看而已。


    這些年來,招惹過你的人,哪有不暗中被你算計的。


    當然臉上還是甜甜的笑“我知道,大哥的胸懷像是大海一樣寬廣,無邊無際”


    商馳一笑。


    既然隻當著妹妹,他也就說了實話“若是成婚前,我見玉兒記掛賈寶玉,想來會心中不快,再去給賈寶玉找點麻煩也未可知。然現在,朝夕相處,我卻更明白她的心意。”


    “玉兒雖不肯明說,但其實旁人對她的好,點點滴滴她都放在心上。”


    “榮國府畢竟是她住過幾年的地方,想來史太君等人哪怕是七分虛情,裏頭到底有三分真意。”


    “玉兒記著這三分真意,我為夫君,自然也要替她記著。”


    “為此,我已請父親在皇上麵前替榮國府大房說話賈璉夫婦若是能脫出身來,史太君也就不至於無人奉養,玉兒也就心安了。”


    商嬋嬋點頭,歎道“平心而論,在榮國府內,要不是史太君偏愛,林姐姐的境況隻怕會更差。”


    雖然這份偏愛裏有私心,更有不到之處。


    商嬋嬋感歎完榮國府的事情,忽然想起“大哥,父親替榮國府說話,不會牽累他嗎”


    嚴格算起來,榮國府現在跟保寧侯府也算是有親的。


    商馳搖頭,望向窗外“除了犯南安郡王或甄應嘉那種大錯,否則,在帝王眼裏,一個臣子的是與非,其實在他做事前就已經有了定論。”


    “父親不會被任何人牽累,除非自己失了聖心。”


    是夜,保寧侯將兒女都叫到書房去。


    除了三子商驥,因太上皇崩逝不滿百日,所以仍然在禮部加班加點外,其餘兩子一女都一人一個雞翅木凳子,排排坐在父親跟前。


    商鐸抬眼看了一下兒女,直接道“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你們出個主意,所以驥兒不在也罷。”


    商嬋嬋用茶杯擋住臉偷笑,父親對三哥最多的考評就是不說也罷。


    商驥實在是淳厚之人,保寧侯再多的心思和本事想要指點,在麵對兒子一雙充滿了信任和厚道的眼睛時,就自動泄氣了。


    商嬋嬋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看到保寧侯拋在桌子上的物件,立刻就瞠目結舌笑不出來了。


    被保寧侯當成一個荷包隨手扔在書桌上的,正是一塊晶瑩美玉,上麵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八個小篆。


    這一驚非同小可。


    她來一趟紅樓世界,居然從始至終從未見過賈寶玉,也算是她一件憾事。


    眼見得賈家就要玩完,她本都斷了這個想法。誰知道卻驟然在自家府上見了通靈寶玉。


    這份吃驚跟她當年在宮中驟然聽到元春名字差不多。


    這手一抖,就將手裏的茶盅歪在了旁邊人身上。


    因長幼有序,這迴是商駿坐在妹妹旁邊,眼睜睜看著妹妹的茶杯扣在了自己身上。


    好在商嬋嬋不愛喝熱茶,這才沒有將他燙傷。


    商駿行吧,總算沒倒在她自己身上。


    商嬋嬋連忙拿帕子去擦“二哥,真是對不住,我這手都是當年大哥罰我抄那一千個誠字留下的後遺症,總是手抖。”


    商馳搖頭一笑“早知道今日我要枉擔這個虛名,當年就該罰你抄一萬遍。”


    保寧侯見兒女說笑和睦,也付之一笑,溫聲道“嬋嬋,你認得這玉”


    商嬋嬋點頭“這玉名聲大得很,京裏誰不知道。隻是怎麽在爹爹手裏”


    說來這事兒也是巧合。


    十天前,這通靈寶玉到了宣武帝手裏,這位帝王細細看了看,也沒覺得如何稀罕,玉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車載鬥量。


    於是便叫金佑進來,準備將此砸了了事。


    誰知道這玉居然砸不破,金佑都上了砸核桃的銅錘,也照樣沒用。


    皇上也不免有點嘀咕,就叫了欽天監的人來算一算。


    欽天監正史接了這個差使十分無奈我們是看天象的好不好,又不是街邊算卦的,怎麽能隨便拿個東西就扔給我們算吉兇


    但皇上的任務就是最大的任務,欽天監一眾人仰著脖子看了好幾晚星星,也摸不著頭腦。


    然後隻得由正史在皇帝跟前雲山霧罩地侃了一通,把皇帝都侃暈了,正史才說了最主要的建議“臣等才疏學淺,不如請護國寺大師一觀。”


    當場就把皇上給惹毛了他現在方才親政,手上的事兒多如繁星,這耐著性子聽了欽天監正史匯報了一刻鍾,最後居然是他們沒弄明白,讓自家另請高明。


    這當真是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皇上本來心眼就小,現在上頭沒了太上皇壓製,更是脾氣說來就來,翻臉如翻書。


    當即讓欽天監正史滾出去,還罰了欽天監上下一年的俸祿。


    護國寺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又聽說了欽天監的結局,於是諸位高僧不敢怠慢,緊鑼密鼓的在佛前開了個小會。


    最終由輩分最老,曾被先皇禦口封為“大智神僧”的老主持出麵去迴稟。


    這位老僧充分吸取了欽天監的經驗教訓,決定走惜字如金的路線。


    一見皇上,就先發製人道“此玉頗有淵源,老僧鬥膽請聖上不要損毀此物。”


    皇上再問,老和尚雙眼一閉,除了“阿彌陀佛”就隻有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彼時商鐸也在跟前,看皇上又要上火,連忙勸道“皇上,大智神僧說的不錯,窺測天機易生禍災。


    說到底這玉不過一件死物,皇上將它鎮在護國寺由諸位大師看著就是了。”


    聽前半句的時候,那老僧心中還在感激保寧侯真是個厚道人啊,還替我們說話。


    然聽到後半句,差點要化作怒目金剛,跳起來給商鐸一杖你是人嗎把這鍋就甩給我們護國寺了以後萬一有點什麽天災,豈不是我們護國寺鎮壓不力


    眼見得皇上要點頭,“大智神僧”也顧不上老神在在惜字如金的扮高人了,連忙開口道“皇上,老僧聽聞,江南有一聖僧,靈驗非常。


    遠了不說,隻說保寧侯府世子爺的婚事,不就是聖僧算出的嗎不如請他再出山一算”


    護國寺替商馳算過兩迴八字,也得過商太後的授意,對此事門清。


    於是現在立刻拿來甩鍋。


    商鐸這老和尚好生奸詐。


    皇上點點頭,便將通靈寶玉交給了商鐸“舅舅與聖僧交情甚篤,既如此,就請舅舅將此物命穩妥之人帶到江南請聖僧一算吧,尋個解決的法子。”


    商鐸隻得領命。


    於是這通靈寶玉,兜兜轉轉的終於出現在商嬋嬋跟前。


    她從案上拿起這塊玉,看它靜靜躺在掌心,心道這是怎麽迴事,絳珠仙草落在我們府上也就算了,這補天之石如何也來了


    商馳不知妹妹想什麽,隻是莞爾“所以父親拿來讓我們出個主意”


    商鐸指了指他道“當年那聖僧也是你編撰出來的隨意尋了個深山老林裏的舊廟,安排了個老和尚就敢稱料事如神的聖僧。”


    “連那命書都是你自己改的,如今皇上又想起這僧人來了,本就該是你的差使。”


    “隻是現在你嶽父出京去了,戶部的事兒全壓在你身上,隻怕你一時脫不開身,所以為父才叫了駿兒來。”


    商駿立刻領悟了“父親的意思是命我往江南走一趟”


    保寧侯點頭“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家可不能犯什麽捏造神僧的欺君之罪,你走一趟我才放心。皇上那裏也會覺得我們家辦事勤謹不居功驕縱。”


    為了此事,商鐸派出嫡次子親自往江南去,也算是在皇上麵前表足了誠意。


    商駿起身領命“兒子明白。”


    商馳溫和道“二弟,此次麻煩你去為我善後了。”


    商駿隻是對長兄也一禮,並未說話。


    其實商駿心裏很明白。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兄弟本該在朝上守望相助。


    然而他天性不愛仕途,三弟又是個淳樸性情。整個家族的擔子不得不都壓在了商馳身上。


    商駿有時思及商家未來說不得日後妹妹嫁入謝家,對保寧侯府的幫襯之處都比自己這個兒子多。


    所以,此番能為家族做些事情,商駿是十分情願的。


    保寧侯見他懂事,也覺欣慰“好,過兩日你就啟程去江南吧。”


    商嬋嬋心中若有所感,忍不住對保寧侯道“父親,這玉能不能這兩天放在我這我覺得很稀罕呢。”


    商駿一向是君子端方,不由蹙眉道“且不論這玉的來曆吉兇,隻它曾是男兒貼身之物,你便不好拿著的。”


    倒是商馳勸了弟弟一句“罷了,由她拿著玩兩日吧。說到底不過是物件,且在宮中也經了許多人的手,護國寺諸位高僧也對著念了幾日經,什麽男女之分都該叫佛音化解了。她喜歡由著她去吧。”


    商駿仍有猶豫“大哥,這玉連皇上都忌諱,聽說榮國府開始大張旗鼓地找玉,因那位賈公子失了玉後有些神誌不清。


    既如此,這玉隻怕有妨礙。還是放在小佛堂吧。”


    商嬋嬋本來都伸出蠢蠢欲動的手要裝走通靈寶玉,叫商駿這一說,忽然覺得脖子後麵毛毛的,又連忙放下了。


    最後保寧侯一錘定音“好了,就先放在藏書閣,叫聖賢之言鎮著罷了。”


    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


    次日,保寧侯府中唯有商嬋嬋獨自在家。


    商鐸商馳上朝,商驥繼續在禮部加班加點不提,連這些日子一向清閑的商駿也往崇文館去告假。


    江氏則因北靜老王妃抱病,攜黛玉一並往北靜王府探望去了。


    商嬋嬋正抱著大貓蘋果,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遊記,忽然聽到清晰可聞的木魚聲響,更有一句“南無解冤孽菩薩”傳來。


    旁邊服侍的茯苓詫異道“咱們府這深宅大院,外麵街上哪怕鞭炮都聽不清呢,如何能有這木魚聲傳進來”


    商嬋嬋想到一事,臉霎時就白了一層,連聲道“快打發人出去看看,是什麽人在外麵”


    一時二門外的小廝打探了來迴,又由丫鬟傳話進來“迴姑娘,外麵念經的人說來也稀罕,竟是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


    麻屣鶉衣,瘋瘋癲癲的,還要求見府裏的主子呢,口中不清不楚說什麽咱們府上拿了他們的玉,當真是不知王法二字。”


    茯苓一聽便啐道“哪裏來的騙子真是豬油蒙了心,到咱們門口誆騙起來,也不怕金吾衛來拿了他們請姑娘的示下,好叫門子打發了他們。”


    商嬋嬋隻覺心口狂跳這兩位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可是貨真價實的下凡神仙啊。


    心中又怕又恨誰說神仙不欺軟怕硬那賈寶玉丟玉十天了,這一僧一道怎麽不敢上皇宮裏去要玉呢這會子居然來堵保寧侯府的門


    茯苓見她神色有異,有些擔憂“姑娘”


    聽著耳邊清晰的念佛聲,商嬋嬋略微垂目,開口道“請二位進來。”


    她深吸口氣“隻是我乃年輕姑娘,不好出二門,他們為外男,自然也不能進後宅。”


    “既如此,就請兩位往藏書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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