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商鐸這裏進宮麵見皇上, 果見皇上又為著太上皇之事著惱。


    “父皇說要增添各府的春祭恩賞, 問著我該增添幾分。”皇上麵上都是不耐煩“由著父皇的意思,把朕的內庫都賞給他們這些人家兒豈不好”


    商鐸當然知道這春祭乃是給所有開國有功之家的一份體麵,爵位雖世襲遞減, 直至無爵, 但這春祭卻是不會變的。年年從禮部或者光祿寺發放,用於各府年節下的祭禮。


    比如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 兩位國公爺早已仙逝, 而賈家目前已經降等襲爵,不過是個一等將軍。


    但這恩賜春祭賞卻是永遠不變, 每年發放一迴, 淨折銀大約四百兩。


    當然, 像寧榮二府這等有錢人家, 這四百兩都不夠賞下人的, 不過是個體麵,但還有些衰微之家, 正靠著這幾百兩銀子過年。


    如今太上皇自己過年過高興了,就想著也增一增春祭。


    這也罷了, 他老人家說話誰敢不聽,直接吩咐就是。偏這位老聖人又不直說,隻來問著皇上該增幾分, 叫皇上十分為難。


    增少了吧太上皇掉臉子,增多了吧,家家戶戶林林總總, 實不是個小數目。


    商鐸笑道“陛下該叫了林大人來,戶部的賬目臣自然不如他清楚。”


    皇上麵色一淡“他到底是父皇從前的心腹,榮國府的女婿,雖則現在看著生疏了,但總是割不斷的姻親。讓他來議這事,怕是有失偏頗。”


    想了想道“將馳兒叫了來吧,朕聽他說還踏實些。”


    聽了這話,商鐸心中就明白了皇上現與太上皇實在是離心。


    本來前段時日皇上對林如海都頗為信任了,現在舊事重提,並不是對林如海不夠信任,而是對太上皇的不滿加深,波及到了林如海。


    這對林家來說,可不是個好兆頭。


    於是商鐸也不待改日反正宵禁也管不了他這個宰相,晚間他就往林府拜訪去了。


    對林如海直言相勸“隻瞧如今的情形,在你跟前,我也不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老聖人一旦龍馭賓天,許多人家隻等著被當今清算吧。你那嶽家自然也在此流。”


    “你迴京兢兢業業為皇上做事,若是到頭來仍然波及到你們父女豈不是冤枉。”


    “然令千金若是嫁到我們家,自然無虞。”


    “至於你擔憂令千金受委屈,卻大可不必。旁的不說,我們家可是有不納妾的規矩,你瞧瞧我就知道了。而且我女兒跟你女兒是什麽情分,在這姑嫂上頭也是不必擔憂的。”


    林如海雖有所動搖,但他到底疼愛女兒,不肯直接自己應下來。


    因想起從前上元節黛玉也是見過商馳的,就準備問一問女兒對商馳的看法。


    於是隻在商鐸跟前含糊了兩句。


    商鐸還以為他冥頑不靈,要自擇寒門子弟為婿,索性直接道“我勸你別自個兒選了,你那看人的眼光,實在是差點事。所以你也隻好做個戶部尚書,沒法去管人家吏部的活計。”


    林如海蹙眉“這話怎麽說”


    商鐸冷笑道“你還記得你舉薦過的賈雨村嗎你還讚他才幹優長,胸懷大誌,頗有骨氣,”


    “其實那正是個貪酷之弊、生情狡猾,怎麽罵都不為過的人。”


    “因他是靠著你那二舅兄起複的,所以承恩公府和我們府上也一直盯著他,很知道他的一些把柄。別的不說,隻說他為了奉承四大家族,將薛蟠打死人的案子亂判了去,就知道為人了。”


    賈雨村靠著賈政與王子騰起複,穿猩袍戴烏紗,得意洋洋地做了應天知府。謝家自然也將他視作一個突破口。商鐸對他的所作所為也很清楚。


    此時就一一告知了林如海。


    “還有一事,我從前怕你聽了惱怒,橫豎木已成舟,就不曾說的。今日索性都告訴你。你可知他亂判的冤假錯案是什麽人那被薛家強買了去的姑娘卻是他昔日恩人甄士隱之女。”


    “不過是因著甄家父女對他無用了,所以就翻麵無情,幹脆拿人家的掌上明珠做了討好四大家族的墊腳石”


    林如海當初為著賈雨村是女兒的老師,就寫信給賈政薦了一下,哪裏知道他背後這樣不當人。


    現在聽商鐸一一道來,當場就氣的臉色變更,深悔自己錯認了人。


    商鐸最後隻道“他這是未曾入京,巴結不上你這位舊主,估計等他入了京,定要處處拿著與你從前的情分說話。”


    “我若不說給你,隻怕你還拿他當個好人。”


    “所以在才學上,馳兒未必如你,但在這見識人心,謀算世事上。馳兒雖然年輕,卻頂你好幾個。”


    “馳兒的能為在這裏放著,你若同意這門婚事,來日令千金一生,當無憂矣。”


    商鐸這裏為兒子親事苦口婆心,商太後這裏也在就二皇子的婚事跟她的皇帝兒子商議。


    “本宮年老記性差,要不是貴妃提起,險些都誤了誠兒的婚事。”


    皇上現在對柳貴妃母子情分早淡了,聽這話隻道“母後如今正該頤養天年,兒子自當以天下養如何還要費神操心這些兒孫小事。”


    “貴妃不懂事,去聒噪皇後不說,竟還來擾母後的清淨,當真可惡且誠兒自己不成個體統,還想要什麽好姑娘,不稂不莠的反倒耽誤了人家的女孩兒。”


    太後便道“罷了,都是自家孩子,說這些不鹹不淡的話作甚。”


    然後親手替皇上布了一筷水晶肴肉,笑道“且貴妃還說,看中了四大家族的薛氏女。”


    皇上現在根本不能聽這些老臣之家,一聽眉毛就要當場起立。


    當年他執意抬舉柳氏,除了喜歡,未必沒有看中她母家低微,在朝政上說不上話的緣由,如今柳貴妃此舉,隻令他惱怒。


    於是隻道“柳氏無知淺薄,說的都是廢話,還是請母後裁度此事吧。”


    商太後便道“貴妃說看中薛氏女相貌端莊豐美,且麵如銀盆,頗有福相,以後自然也是個宜男之相。”


    柳貴妃也不至於蠢到跟太後說,就是看中薛家有錢,看中四大家族同氣連枝,自然要尋些別的好處來說。


    商太後淡淡道“既如此,那本宮便賞她一個這樣的女孩罷了。”


    三日後,合喜宮中。


    諸陪讀侍女皆跪在庭院內,等懿旨宣布,人人都繃著一張臉,心跳如鼓擂她們這陪讀本就是衝著做皇家妾來的。


    就現在這宣旨太監擺出的陣仗,誰也不是傻子,肯定是合喜宮裏麵要出貴人了


    不少眼光聚集在薛寶釵身上。


    宮裏正是個城牆根都會說話的地方。


    德嬪的得寵,常召寶釵去說話的行止,以及貴妃那邊偶爾幾句風言風語,種種跡象夾雜,許多人都認定是薛寶釵要做二皇子妾室了。


    目光中羨慕與嫉妒交雜,還有些憧憬渴望幾位皇子的年紀都可以放妾室在身邊了,誰說隻有薛寶釵一個人有這個福氣呢,說不得這裏麵要出好幾位貴人呢。


    季婉婉跟薛寶釵同屋,自然知道的更多些。


    但她為人倒是樂樂嗬嗬,跟薛寶釵處的還頗為和睦。


    與旁人的妒羨之意不同,季婉婉隻有羨慕,在太監們忙著擺禦案時,還悄悄拉了拉薛寶釵的衣角。


    隻道“姐姐日後飛黃騰達,可不要忘了妹妹。我也不敢求別的,隻是有些思念家人,等姐姐日後為我美言兩句,叫我早幾年出宮吧。”


    說著眼圈就有些紅。


    薛寶釵點頭道“妹妹放心,宮中時日還長,日後你有什麽為難就來尋我便是。”


    心中想著隻是到時主仆有別,就不是幫襯,而是恩典了。


    宮中詔書,都是辭藻華麗,洋洋灑灑堆砌些詞句,無非是稱讚女子恪恭柔嘉,淑慎持躬、克嫻於禮之類的套話。


    薛寶釵隻覺得此生從未聽過這樣冗長的句子,隻覺度秒如年,


    終於聽太監宣旨道“茲仰承聖母皇太後慈諭、冊季氏女為二皇子側妃,欽哉。”


    然後隻見那身著緋袍的宣旨太監,彎腰將聖旨遞到季婉婉手中,恭賀道“季姑娘大喜,咱家在這裏賀過了。”


    季婉婉目瞪口呆


    半晌才喃喃道“難道不是薛家姐姐”


    合喜宮的掌事姑姑忙止住她的話頭“聖旨分明,側妃娘娘可不能亂說話,否則便要吃罪了”


    雖是勸阻,語氣卻極為溫和,然後又滿臉堆笑說“如今趁著所有人都在,正可給側妃娘娘見禮”


    自己就先插燭似的拜了下去。


    其餘侍讀女官雖然詫異,但見薛寶釵麵色如雪,也隻掩唇一笑反正本來就輪不上她們,如今看了這一番熱鬧,比過年看戲還高興呢。


    更有人上前拉著薛寶釵的衣袖“薛良使如何不跪,咱們得拜見二皇子側妃娘娘呢”


    見薛寶釵隻是恍惚不言,幾個人就七手八腳的拉著她一並跪了,共同賀過季婉婉。


    而此時,商嬋嬋正在黛玉屋裏看書。


    讀的正是張養浩的詞“人羨麒麟畫,知他誰是誰想這虛名聲到底原無益。用了無窮的氣力,使了無窮的見識,費了無限的心機。幾個得全身,都不如醉了重還醉。”


    她算著時辰,此時應該是寶釵,不,是季婉婉接旨的時候了。


    這句詞倒正應了此事。


    商嬋嬋拋下此事,隻對黛玉笑道“若不是林姐姐教導,從前我隻知張養浩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讀這句,卻也別有滋味。”


    又倚在黛玉身邊笑道“唉,我現在可得多叫幾句林姐姐,日後可就得叫嫂子了”


    黛玉麵上頓時泛起一層紅暈,嬌若梨花芙蓉。


    “你再渾說,我就惱了。”


    “姐姐惱什麽如今咱們兩家都換過了庚帖。不過是為著哥哥這幾年的命書不好公諸於眾罷了。”


    說完更拉著黛玉道“從此後我便不怕哥哥考教,隻憑嫂子護著我罷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免費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清和縣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氣薰人欲破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氣薰人欲破禪並收藏紅樓之清和縣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