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自然是不可能陪這個男人一起喝酒的,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必須得保證頭腦絕對清醒才可以。


    他在男主人折迴來的時候,禮貌地說:“大哥,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喝酒……唉,我得趕緊拍照,把證據留下來,然後還得跟律師商量離婚官司怎麽打呢。煩心事兒太多,真沒心情喝酒,對不住了啊。”


    實際上,他是打算把照片拍下來,等冷寂醒過來以後那給冷寂看,或者是如果冷寂一直不醒的話,就跟錄音一起,發給史蒂文少爺看,讓對方來做決定。


    男主人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對康寧說:“那你趕緊拍照片吧,多拍幾張!那種賤女人,必須得讓她付出代價!”他聯想到自身的經曆,心中的怒火頓時熊熊燃燒,怎麽都無法熄滅,簡直恨不得把康寧手裏的相機搶過來,自己替他拍……不,他其實更盼望的是,在知道前妻出軌的時候,自己也能如康寧這麽鎮定果斷,保存證據。那樣的話,後來打官司的時候,他也不用受那麽多的窩囊氣了。


    康寧的確拍了好多張照片,但是在某一刻,他按快門的手指忽然僵住了。


    他看見,顧逸晨俯身親了一下蘇暖的臉。


    短暫的遲疑之後,康寧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手指飛快地按動快門,把這個瞬間也定格下來。


    緊接著,他又換迴了望遠鏡,繼續觀察。他想要知道,蘇暖會不會醒來,以及醒過來以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在他的心底裏,還是隱約帶著期盼的……


    不過蘇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還在睡,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顧逸晨的舉動。


    這讓康寧的心裏終於又騰起了一絲新的希望,他找了一個可以勉強說服自己的理由——也許蘇暖又被人下藥了呢?


    正常來說,一個人就算是睡著了,被人摸臉又親臉的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感覺吧?稍微機警一些的,甚至會直接醒過來,可是蘇暖動也不動,這太反常了。


    康寧決定,再觀察一段時間,先不急著下結論。


    於是,他改變了主意,決定跟這間房子的男主人喝酒套近乎,盡量多爭取一些時間,監視對麵的情況。如果可以的話,他明天白天還想再來一趟,看看清醒的時候,蘇暖和顧逸晨是如何相處的。


    他必須得判斷出蘇暖和顧逸晨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才能知道是否需要救人。


    男主人可能也是心裏苦悶無處傾訴吧,居然毫無防備地跟康寧喝酒、訴苦。交談之中,康寧得知這個男人名叫陳元,今天已經三十五歲了,從去年就開始跟前妻打離婚官司,一直扯皮到上個星期,才把離婚判決書拿到手。


    而代價居然是他的車子和全部存款,全都歸他前妻,他隻有這麽一套房子而已了。


    “康寧老弟,你要是不嫌棄老哥哥我這兒什麽都沒有的話,今天晚上你就住這兒吧,咱們哥倆好好嘮嘮!”陳元居然主動提出讓康寧在這裏過夜。


    這倒是真的讓康寧吃驚不小,像他這樣的人,槍林彈雨裏穿梭久了,很難輕易地信任什麽人,更加不可能隨隨便便留陌生人在自己家裏過夜。因為他會擔心,自己睡著了以後會被對方抹了脖子。


    可是這個陳元完全沒有這樣的擔心,豪爽得簡直不像話……不過聯想到他現在的困窘處境,這似乎也不難理解了。這個家裏估計沒什麽現金,大件兒的家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搬走的,至於房子本身,更是帶不走。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陳元才能放心讓康寧留下的吧——已經沒什麽可以丟的了,自然不怕被偷被搶。


    康寧想了想之後,答應了下來,又跟陳元喝了兩罐啤酒之後,他才起身再次去觀察蘇暖那邊的情況。


    顧逸晨已經不在那個房間裏了,蘇暖還在睡覺,這個情況讓康寧心裏多少有些失望,因為這並不符合一個男人對女人下藥之後的情況。


    他隱約地意識到,自己的那個猜測是錯的,可是他依然選擇留在這裏,繼續監視對麵的情況。


    康寧的酒量其實非常好,他幾乎不廢吹灰之力就把陳元給放倒了,剩下的時間,全都可以拿來監視。


    蘇暖一覺睡到大天亮,康寧卻是幾乎沒合眼地守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顧逸晨就端著一個放滿食物的托盤進了蘇暖的臥室。他把食物放到床頭櫃上,笑著捏住蘇暖的鼻子,看著她憋不過氣慢慢醒來……這樣的親昵舉止,看得康寧陣陣心驚。當然,他並沒有忘記把這一切全都拍下來。


    蘇暖剛醒過來的時候,臉上是相當驚恐的,換做是誰,被人這樣捏住鼻子憋醒,恐怕都是相同的情緒。尤其是睜開眼睛之後,見到的是自己最最害怕的對象以後,這種情緒就更是明顯了。


    顧逸晨有些訝異地看著她,似乎沒明白她為什麽會那麽驚恐。而蘇暖的腦子也開始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似乎應該隱藏真實情緒才對,因為對方很明顯不是想要殺死她,而是在跟她玩鬧——雖然這種方式她並不樂意接受。


    “幾點了?”蘇暖隨便找了個話題,試圖緩和僵硬的氣氛。她現在不能跟顧逸晨鬧得太僵,所以不論心裏多麽生氣,她都不能表現出來。


    顧逸晨見她沒有生氣,也稍稍鬆了口氣,笑著說:“應該六點多了吧,我早飯都做好了。你看看,全都是你最愛吃的。”


    明明是君兒最愛吃的……蘇暖在心裏暗暗地歎了口氣,心想著這個家夥怎麽還沒出戲呢?這要演到什麽時候才算完事兒?


    蘇暖可不想以後每天都得這麽演戲,她忍不住小聲提醒道:“你昨天說過的,‘放假’隻放一天,然後就全力以赴報仇的……你忘了麽?”


    顧逸晨的神色也是一變,但還是說:“我沒忘,可是你昨天晚上吃著飯就睡著了,不算是完整地陪了我一天,所以今天早上補上吧。”


    “好吧,但是說好了,就隻有早上而已。”蘇暖怕顧逸晨疑心,又特意加了一句:“我真的很想快點報仇,這樣我心裏才能好過一些。”


    “我明白,我也同樣很想快點報仇……好了,不說這些了,先吃飯吧。”顧逸晨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旋即坐在床邊,似乎是打算就這樣跟她一起吃早飯了。


    蘇暖有點兒別扭地說:“我還沒刷牙洗臉呢,我先去收拾一下……”


    “就這樣。”顧逸晨說,“君兒以前最喜歡賴床了,不用上學的日子裏,就會坐在床上吃早飯,吃完了才收拾的。唉,那個時候都是我媽給她做飯的,可惜現在我媽也不在了。”


    蘇暖隻好忍著別扭,把自己的那碗小米粥捧過來,喝了一小口,然後輕聲說:“真好喝。顧大哥,你的手藝可真好。”


    顧逸晨的臉上重新有了溫柔的笑意,說:“你喜歡的話,我以後可以每天都熬給你喝……其實我的手藝跟我媽比差遠了,可惜啊,我那個時候沒跟我媽好好學,現在想吃正宗的味道都吃不著了。”


    蘇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默默地聽著,乖順地吃著早餐。顧逸晨偶爾會往她的碗裏夾一些小菜,她也不得不默默地吃下去,把這份兄妹溫情的戲碼演下去。


    她在心裏暗暗地期盼著,希望自己做的這些忍耐和努力,全都能換來迴報——讓顧逸晨更加信任她,對她言聽計從,不要真的去傷害冷寂。


    可是蘇暖並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落到康寧的眼裏,全都變成了另外一層含義。


    康寧手裏的相機定格了無數個溫情的畫麵,同時也將他心底裏最後一絲幻想徹底擊碎。他再也沒有理由去說服或者欺騙自己,他不得不承認,也許他一直都看錯了蘇暖。


    或者……也許他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她。


    他在心裏暗暗地反省,自己真的不應該因為一點點自以為是的錯覺,就對蘇暖這個任務對象生出不該有的感覺。那些他所以為的閃光點,也許隻是一個並不美麗的誤會罷了。


    蘇暖隻是一個任務對象而已,跟他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沒有任何區別,他也不該區別對待。


    康寧在心裏反複地告誡了自己無數次,才終於狠下心來,結束了這一場早就該結束的監視。他默默地收拾好了所有的裝備,走到陳元的臥室門口,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當中的他,靜靜地停留了一瞬,旋即麵無表情地出門。


    用不著營救了,蘇暖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救,她跟顧逸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真心的,沒有脅迫,她跟顧逸晨誌同道合,她在他的家裏呆得很好……這就是康寧心裏的答案。盡管這個答案令他非常難受,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用理智壓抑住了情感,找機會把這些照片全都導入進電腦,保存並且備份。然後,給埃莫森發了一份過去,告訴對方他的決定。


    埃莫森看完了照片之後,隻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做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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