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素描課,老師說要考驗一下大家對於素描的基礎和理解,所以並沒有進行任何講解,而是先讓大家按照自己習慣的方式盡情地去畫。等畫完了以後,老師再根據每個人的作品,逐一進行點評,決定後麵的課程如何安排。


    所謂靜物,意思就是靜止的繪畫對象,與人像相對應。這些比較基礎的概念,蘇暖還是了解一些的。畢竟,教材發到手以後,她也趁著空閑時間翻看、預習過,倒還不至於連這種最基本的概念都弄不明白。


    今天要畫的靜物還算簡單,三個蘋果、兩個橘子散亂隨意地放在襯布上,一個光滑沒有任何花紋的白盤子斜靠在大花瓶上,花瓶裏還插了一把幹花。


    除了那把幹花以外的所有東西,都是造型簡單且相對來說比較光滑的,還算是容易花,就是幹花對於蘇暖來說太難。因為已經沒了水分,幹花的花瓣上布滿了細小的褶子,如果要在畫紙上表現出來的話,可是相當考驗功力的一件事。


    蘇暖以前沒畫過這麽有難度的東西,心裏頭非常緊張,害怕畫得不好會被同學們笑話,會被老師嫌棄,所以遲遲不敢下筆。


    “蘇暖,你怎麽不動手畫啊?時間隻有三個小時而已,你難道要一直發呆麽?”康寧正好坐在蘇暖身邊,見蘇暖一直皺著眉頭發呆,就用鉛筆悄悄地戳了一下蘇暖的胳膊,壓低聲音提醒他。


    “我……我怕我畫不好那束幹花。”蘇暖小聲地說。


    康寧笑了笑,說:“有什麽好怕的呢,咱們就是因為花得還不夠好,才需要來這裏學習的呀。要是個個兒都技法爐火純青,堪比各種大師級的人物,那還學什麽學?直接賣畫掙錢就行了!”


    “說的也對。”蘇暖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心中的緊張也漸漸消退。


    “好啦,快點畫吧,別浪費時間了。”康寧繼續作畫了。


    蘇暖偷眼瞄了一下,發現康寧起草稿的時候,手法還是挺專業的,跟教科書上的步驟示意圖差不多一樣。她記得康寧以前跟自己說過,他的基礎也不怎麽好,還說過要互相指點、共同進步之類的話呢。但是現在看了康寧的水平,蘇暖有些弄不準他先前的話究竟是不是自謙之詞了。但是不管怎麽說,眼下,盡全力把作品畫好了,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蘇暖摒除所有的雜念,在腦子裏迴憶著昨晚在書上看過的步驟示意圖,一點點地起稿。她以前畫畫都是隨心所欲的,想怎麽畫就怎麽畫,完全沒有章法的概念。如何起草稿,如何一步步地完善畫麵,其實都是她昨天晚上臨時突擊學來的。所以,她現在坐起來,還非常生澀,但是漸漸地,她也開始進了狀態,越畫越順手,也越來越放鬆。


    畫室裏非常安靜,沒有人隨便說話,隻有鉛筆在素描紙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而已。那種聲音非常細小,卻莫名地讓蘇暖感到安心,她非常喜歡這種聲音、這種氛圍……仿佛所有的一切煩心事,都會被這種聲音阻隔,再也無法擾亂她的心神。


    一切都是安靜平和的,這是一片沒有煩惱的小世界。時間凝滯,萬物消褪,隻剩下最簡單的描畫,一點一點,落於畫紙之上。黑白,永恆。


    偶爾,會有輕微的腳步聲從背後響起,從左邊踱到右邊,再從右邊迴來。蘇暖微微有些分神,轉頭去看,見到的,是雙手抱肩若有所思的素描課老師。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從思緒當中迴神,對上蘇暖的眼睛,微微一笑,宛若春風。


    蘇暖心裏一顫,緊張的情緒浮上心頭,當發覺到老師的視線稍稍轉移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畫紙時,心跳速度更是直線攀升。


    老師很快就收迴了視線,用口型對蘇暖說了兩個字——


    “加油。”


    蘇暖怔了一下,算計明白了老師的意思,衝著老師輕輕地點了點頭,迴身繼續作畫,全神貫注,再不分心。


    這幅畫,可是老師對她的第一印象,她務必要竭盡所能地畫好才行。


    時間漸漸流逝,蘇暖麵前的畫紙也漸漸豐富,不再隻有簡單的線條,而是開始有了明暗,有了細節,畫中的物體漸漸地變得立體起來。


    蘇暖邊畫邊修,努力地想讓一個個物體都變得完美起來。蘋果光滑的表皮上小小的反光,橘子皮坑坑窪窪的表麵,花瓶上的倒影,還有……那束幹花上麵細小的褶皺。


    最後一樣是最難表現的,蘇暖畫了又擦,擦了又畫,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沒有辦法讓自己滿意。她漸漸地有些焦躁,甚至生出了沮喪的情緒,覺得自己畫得實在是太糟糕了,恨不得幹脆把畫紙撕了才好。


    她偷眼去看其他同學的畫作,發現除了康寧以外,所有人都比自己畫得好多了。她真是不明白,同樣的時間裏麵,為什麽那些同學就可以畫得那麽細致,栩栩如生,偏偏她不行……


    康寧的畫其實也不比她的差,而且他相當認真專注,不急不躁。雖然畫麵上大部分的物體都還隻是簡單線條勾勒出來的輪廓,但是最麵前的那個橘子,卻被他畫的非常好。上麵那些細小的坑窪,全都被他努力地表現出來了。蘇暖留心看了一下,發現那些坑窪的位置、形狀、大小,全都精確得嚇人。


    這個家夥的觀察力,也是夠牛的。


    蘇暖在心裏暗暗歎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全班最差的學生了。這樣的想法讓她心情無比沮喪,越來越難以集中精神,居然怎麽都畫不下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師忽然開口說話了。


    “同學們,今天是我第一次給大家上課,你們來自於不同的城市,有著不同的學畫經曆,而我對你們並不了解。所以我才會特意安排了這樣的一節課,讓你們自己發揮,我什麽都不說,隻是觀察你們的表現,以此來了解你們……我想要說的是,無論你們過去的基礎如何,既然你們能夠考進a大,成為我的學生,我就一定會把你們教導成為符合我標準的水平。所以,你們不用為了自己現在的不足而感到氣餒,隻要好好地展現你們目前的水平,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安排的。”


    他說了那麽一大段話,聽起來像是在告訴全班同學,可是蘇暖卻覺得,老師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她轉過頭去,發覺老師的確站在自己的身後,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跟她上次迴頭時見到的樣子差不多。


    蘇暖愈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覺得老師肯定是發覺自己有些氣餒,畫不下去了,才會特意說出這番話來鼓勵自己的。她衝著老師感激地笑了一下,而老師也同樣揚起嘴角,俊朗的眉眼變得柔和起來,寫滿了溫柔的鼓勵。


    蘇暖在心裏說:老師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裏說出來的話,老師能夠體會,但是她相信,自己接下來的表現,老師一定會看在眼裏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摒除所有的雜念,專心致誌地刻畫那一束幹花。


    蘇暖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一種說法:許多初學者都認為褶皺是非常難畫的,但其實歸根究底,一切都隻是明暗關係的處理和表現而已。隻要在心裏理清楚那些明暗關係的主次,就一定可以把褶皺刻畫出來的。蘇暖其實還沒有很好地理解這番說法的含義,但是她在努力地嚐試著。


    她的觀察能力,並沒有康寧那麽好,造型能力其實也一般般。很多時候,畫著畫著,她自己都會分不清楚,剛才是照著哪一個細小的褶皺畫的,又或者,她現在正在畫紙上描繪的小褶皺,對應的是哪片花瓣上麵的哪條褶皺來著?


    說得直白一點兒,就是她把自己給畫糊塗了。


    到了這個時候,蘇暖才深切地體會到,“在心裏理清楚”這幾個字,究竟有多麽重要。


    可惜啊,她現在已經理不清楚了。她隻顧著努力地瞪大眼睛去觀察那些細小的褶皺,甚至忽略了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但越是這樣,她反而越理不清楚、畫不明白。


    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在一張白紙上,隻寫一個漢字,無論是什麽字都行。寫好了之後,就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字一直看,開始的時候或許還不會感覺到什麽異常,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漸漸地覺得這個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奇怪。到了最後,就會覺得這個字無一處不別扭,沒一個筆畫都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甚至會有種不認識這個字了的錯覺……這種感受,就跟蘇暖現在的體會差不多。她看著那束幹花,心裏越來越茫然,盡管心裏很想努力畫好,卻覺得落下去的每一筆都是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準確地刻畫出這些幹花的形態,就更別說那些因為缺水而造成的該死的褶皺了。


    “時間到了,大家停筆吧。”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蘇暖放下手中的鉛筆,沉沉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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