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怔了半秒之後,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她非常擔心,張姨現在心中焦急,邊走邊打電話會發生什麽意外。


    可是她才剛剛走出沒幾步,立刻就有服務生過來攔住她,彬彬有禮地笑著問她:“小姐,請問您是吃完了麽?如果是的話,麻煩您結一下賬。”


    蘇暖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付錢呢,人家當然不會讓她離開。她趕緊去掏錢包,然後問:“刷卡行麽?”


    “可以的,請您稍等,我去把pos機拿過來。”服務生很有禮貌地微微欠身,然後不著痕跡地朝著旁邊的同事使了個眼色,示意後者看著蘇暖,別讓她偷偷溜了。做完這些,他才轉身去取pos機,而蘇暖則隻能焦灼地站在原地,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著,希望可以找到張姨的身影。


    然而,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張姨已經不見了。


    蘇暖心急火燎,等服務生把pos機拿過來的時候,她甚至都沒心情仔細聽價錢,就直接輸密碼刷了卡,匆匆忙忙地在小票上麵簽了個字,就往外麵跑。


    到了外麵,還是看不到張姨。此時天色已經基本黑透,隻有昏黃的路燈幽幽地亮著,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哪個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馬路上偶爾有車開過,帶來一陣悶熱潮濕的氣流,讓蘇暖本就壓抑憋悶的心情,變得更加難受。


    蘇暖在路邊呆呆地站了幾秒,心裏頭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她努力穩定了一下情緒,才掏出手機去撥張姨的號碼。然後……占線。


    估摸著張姨還在跟那個粗聲粗氣的男人打電話呢吧。蘇暖心中焦灼,擔心張姨慌忙之中會有危險,也充滿了疑惑,不明白張姨以前跟自己說的那個打雷都會害怕的閨女,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會打架會鬧事的兒子。


    是她多心了麽?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蘇暖朝著某一個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心中存著僥幸的心思,可以遇見張姨,結果……自然是失望了的。


    此時雖然已經是九月了,氣溫卻依然悶熱,蘇暖的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黏嗒嗒的,讓她本來就不好受的身心變得更加難受了。如此過了一會兒,她又嚐試著撥打張姨的號碼,幸運的是,這一次,她打通了。


    “張姨,你還好麽?”她關切地詢問。


    “挺、挺好的……”張姨的語氣不怎麽自然,她說:“我家裏有急事兒,得馬上迴去了,你自己慢慢吃吧。暖暖,張姨以後有空再來陪你。”


    “張姨,你在哪兒呢?我送你去車站吧?”


    “不用了,我已經在出租車上了。”張姨迴答。


    蘇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心中愈發覺得,自己方才的擔憂像個傻瓜一樣。張姨那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可能會照顧不好自己呢,需要她那麽慌慌張張地上趕著想要幫忙麽?


    人家根本不需要的。


    蘇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裏為什麽會在這一刻,生出這樣的念頭,但這就是她實實在在的想法。她暗暗地唿了口氣,說:“那好吧,那你路上自己小心,我一會兒就迴學校了。”


    “嗯。”張姨應了一聲,沒有太多叮囑,隻說:“那沒別的事我就先撂了,我怕那邊兒再打電話過來。”她口中所謂的“那邊兒”,自然就是那個被他兒子打傷的少年的家屬們了。對方顯然是相當兇悍的,她可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怠慢。


    蘇暖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問那個子女性別的事兒,卻終究還是憋了迴去。張姨明顯那麽著急,沒有心思跟她扯太多的話,她又何必非得在這種時候,拉著張姨問東問西呢?


    算了,下次吧。


    “那……張姨再見,有事給我打電話。”蘇暖說。


    “好。”張姨隻應了一聲,就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連半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蘇暖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忙音,忽然覺得,這該死的天氣似乎比剛才更加悶熱了,簡直叫人透不過氣來。


    這裏距離她的學校還有一段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偏偏公交不方便,打車還不劃算,也隻能走著迴去了。蘇暖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著,盯著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暗自出神,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麽。


    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想。又或者是……不敢深想。


    她不是沒有任何感知的,相反,某種念頭,一直在她的腦海裏蠢蠢欲動,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突破最後的一絲防線,清楚明白地展露在她的麵前。讓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直麵最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基於這樣的預感,她才一直刻意地逃避著,放空自己的大腦,什麽都不再去想,希望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阻止那個念頭徹底竄出來,逼著她承認一些她不願意承認的事情。


    蘇暖從出生以後,就沒有跟自己的父母接觸過,十八年寄人籬下的生活,或許還談不上“悲慘”,卻也絕對是跟“溫暖”之類的詞匯絕緣的。她從來沒有體會過,親情是什麽樣的滋味,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恐怕也就隻有跟張姨在一起的時候,才能體會到一絲絲類似的感受吧。


    張姨在她的心裏,真的是長輩,關心、疼愛自己的長輩。


    可是現在,她卻開始隱約覺得,這一切,或許並不想自己一直以為的那樣。有太多反常的跡象,讓她沒有辦法忽略,讓她想要自我欺騙都做不到。她察覺到了的,她有所懷疑的,可是……她真的好害怕。


    如果一直往深了想,追根究底,非要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不可的話,是不是……就要連這一份類似親情的溫暖都要徹底失去了呢?然後變迴從前的樣子,沒有親人,沒有關愛,沒有溫暖,什麽都沒有……


    不……她不想這樣!


    蘇暖捂著自己的臉,一遍遍地在心裏默念著:不,不會的,張姨對我那麽好,她肯定不會故意騙我的,不會故意讓我難堪的……她是無心的,一定是!


    孩子的問題,其實很好解釋的,不是麽?雖然那個年代推行的是獨生子女政策,但是一些比較偏僻的地方,也還是存在超聲現象的。誰說張姨就不能偷偷生兩個孩子呢?


    對了,她還聽說過,貌似計劃生育政策就隻是一開始比較嚴格而已,到了中後期,就漸漸地鬆動了,沒有那麽嚴酷了。而且少數農村地區,還有一些比較特別的地方政策,貌似如果第一胎是女孩的話,就可以再要一個孩子的。當然,第二胎就算還是女兒,也不允許再繼續多生了……對對對,一定是這樣的!張姨既然是傭人,那肯定不會是富裕人家出身的,說不定就是出身農村,然後到江城這邊來討生活的呀!這樣一來,不就全都說通了麽?


    蘇暖終於找出了貌似合理的答案,她長長地鬆了口氣,為自己終於不用失去這份親情的溫暖,而感到慶幸。


    看嘛,明明就是她多心了嘛!張姨那麽照顧她,對她那麽好,怎麽可能會故意騙她、害她呢?她一定是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兒子淘氣愛打架,女兒膽子比較小,跟她一樣,害怕打雷……嗯,一定是這樣!


    還有什麽“故意害她難堪”也肯定是她自己多心了!就算她曾經反複跟張姨強調過,不要在學校裏麵說表明傭人的身份,那又如何呢?張姨年紀大了,說不定記憶力開始下降了,忘點兒事情有什麽稀奇的?


    蘇暖不斷地在心裏開導著自己,腳步也漸漸地變得輕快起來,心中的沉悶與壓抑,終於漸漸地掃空。


    冷寂的電話也在這個時候打過來了,雖然疲憊,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深情。


    “暖暖,我……我這邊檢查全都做完了,你還好麽?”他差一點兒就說漏了嘴,說出“我這邊一切都安頓好了”的話來。如果那樣說的話,或許蘇暖就又會起疑了吧。


    冷寂被自己剛才的疏忽嚇出了汗,暗想著休息不足的時候,腦子果然是不夠用的。幸好他最後時刻反應過來了,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要不然的話,他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跟蘇暖解釋。


    蘇暖自己現在也滿腦子事兒,沒有留意那麽多,隻是笑著說:“我這邊也都挺好的呀,今天軍訓正式結束了,我們班級還拿獎狀了呢!”


    “不錯不錯,挺好的。”冷寂笑著說:“我就知道,我的暖暖最棒了。”


    “哎呀,是集體的獎項啦,又不是光靠我一個人表現好就能拿的。”


    “不管,反正我家暖暖就是最好的。”冷寂閉著眼睛,聽著蘇暖的聲音,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全都漸漸地散去。他在心裏暗暗地跟自己說:多好啊,我現在又跟她在同一片土地上了。我們唿吸著的,是同樣的空氣。


    暖暖,我們現在的距離,隻有三百多公裏而已,比起之前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已經很近很近了。


    暖暖,我多想立刻去見你一麵啊,可惜……我還不能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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