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說完就噠噠的往屋裏跑了, 似乎去叫家裏大人了。季聽一臉複雜的看向申屠川, 隻見他麵無表情的嘟囔一句“不、這不是我家”


    “一定不是咱家, 時間這麽久了,爸媽可能搬出去了,我們等一下問問他們搬哪”


    “申屠希誰讓你隨便開門的人販子把你抓走了怎麽辦”季聽的話還沒說完,屋裏就傳來了薑瑜暴躁的聲音, 徹底打破了兩人的幻想。


    季聽緩緩睜大了眼睛“真的是”


    “誰啊”薑瑜出現在門口, 拉開門的瞬間看到了外麵的兩個人。


    仿佛世界都跟著按了靜止鍵一般, 連空氣都沉默起來,三個人就這麽安靜的站著,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噠噠的小跑聲打破了沉默,剛才進屋的小孩跑了出來,抱著薑瑜的大腿看季聽兩人“媽媽, 他們是誰呀”


    薑瑜的喉嚨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申屠川更是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季聽訕訕開口了“媽媽,我們就是迴來看看你和爸爸, 如果你們不歡迎的話,那我們還迴去您放心, 小川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類的,我們隻是想看看你們而已。”


    她說完就借著袖子的遮擋揪了一下申屠川的手, 想讓他也說幾句可憐討好的話, 誰知道這人一個字都不說, 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薑瑜。正當季聽心裏著急時,屋裏再次傳來腳步聲“你們娘倆在這兒幹什麽呢”


    話音剛落,申屠數就走了出來,季聽看到他後訕訕一笑“爸爸。”


    申屠數和薑瑜一樣,瞬間靜住了,盯著他們看了許久,突然冷下了臉“你們迴來做什麽”


    季聽被他眼中的防備刺得一痛,忙開口解釋“我們不是來做壞事的,真的我們就是迴來看看你們”


    “走吧,”申屠川終於開口了,他淡漠的看著抱住薑瑜的小女孩,“這個家不歡迎我們。”


    季聽愣了一下,還沒開口他就轉身要走,季聽急忙拉住他,著急的跟薑瑜二人解釋“爸媽,之前燒資料那事是小川不對,但他當時也是為了活下去,後來他跟我去了沒人的地方一住就到現在,為的就是不讓喪屍受他影響繼續進化”


    “算了,別說了。”申屠川抿唇。


    季聽深吸一口氣“您或許覺得是個人都該做這樣的決定,但他如今已經不是人了,他為了你們放棄了自己的群族,那些喪屍在我們走的時候已經有了智慧,隻要他想,喪屍們就會成長為可以跟人類鬥爭的智慧群體,但是他沒有,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薑瑜的眼眶已經泛紅,別開臉才生生忍下眼淚,申屠數沉默的扶著她的胳膊,一句話也沒有說。


    小孩察覺到氣氛的不對,老老實實的站在薑瑜身旁,盯著門外倆人看了半天後驚訝“你們是哥哥姐姐”


    季聽“”二胎實錘了。


    “你迴去玩積木吧。”薑瑜低聲道,小豆丁一聽可以玩玩具了,立刻歡唿著跑進屋了。


    季聽勉強笑笑“我們這次迴來,就是想看看你們好不好,看到你們過得不錯就放心了,爸媽,我們先走了啊。”


    說完她握住了申屠川的手,轉身朝樓道走去,在快要到樓梯時,身後傳來申屠數不高興的聲音“你們現在走了,是想去哪迫害誰嗎”


    “我不傷人。”申屠川聲音淡漠。


    申屠數輕哼一聲“你是喪屍,喪屍的本能就是害人,你覺得我會信你的話”


    申屠川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心裏說不出的煩躁,剛要反駁,季聽就先一步開口了“是啊爸爸,他可是危險的喪屍呢,如果不把他關家裏,誰知道他以後要做什麽惡毒的事,您覺得呢”


    “沒錯,我不能讓你這麽離開。”申屠數繃著臉道。


    申屠川頓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看向季聽,季聽立刻肯定的點了點頭。


    “進來吧,小希一個人玩也沒意思,你們來陪陪她,”薑瑜說完頓了一下,警告的看向申屠川,“如果你敢做壞事,這次我跟你爸肯定要打死你。”


    “嗯。”申屠川的心髒雖然早就不會跳動了,可當聽到她這句威脅的話,內心深處還是顫了一下。


    申屠數冷著臉掃他們一眼,扭頭迴了家裏,季聽忙笑著推申屠川進屋,非常熱情的討兩位長輩的歡心。申屠數和薑瑜對他們的歸來又是高興又是複雜,高興是因為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複雜則是總忍不住想起那天研究所失火的事,並且為此十分愧疚。


    季聽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所以一開始他們對自己和申屠川不冷不熱時,她也並沒有覺得灰心,反而加倍孝順他們,同時讓申屠川在外麵多做好事,以減輕他們因包庇兒子而產生的愧疚。


    在她和申屠川的努力下,兩位長輩總算漸漸放下了心防,開始跟他們像以前一樣相處了。


    在相處的過程中,季聽知道了小希並非申屠川的親生妹妹,而是在他們走後、薑瑜和申屠數沒了感情寄托,所以收養的一個孩子。不過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影響什麽,隻會讓一家人更疼小希,申屠川更是無限縱然,於是季聽經常看到他一邊冷著臉一邊給小希當馬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人迴到了自己的城市,開始重建家園的秩序。漸漸的電力恢複了、自來水也有了,街邊做生意的店鋪越來越多,女主的奶茶店口味也不再什麽都像糖水了。


    轉眼過去了十多年,某一天清晨,季聽起來後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頓時愣住了。


    “怎麽了”叫了她兩聲都沒得到迴應,申屠川走了進來。


    季聽沉默的看著鏡子,許久之後微微搖頭“沒事,隻是覺得自己有點黑眼圈。”


    “昨天讓你早點睡你不聽,待會兒吃點東西就去睡覺吧。”申屠川揉了揉她的頭發,轉身出去了。


    季聽依然看著鏡中自己,看著自己臉上明顯的魚尾紋,腦海中不斷詢問讀者怨念,為什麽自己會出現衰老。讀者怨念和之前一樣,遲遲都沒有動靜,在她快要不耐煩時才浮現一行不太清晰的字跡為避免此世界無限延長,特為穿越者增加衰老和自然死亡等屬性,穿越者隻有在自身死亡之前完成任務,此世界才會成功。


    季聽愣了一下,才算明白是什麽意思,申屠川在跟病毒合二為一後,就有了不老不死的屬性,而自己如果也一直是這個屬性,那麽隻要申屠川一直不肯放下怨念,那這個世界很可能會無限延長。


    可問題是,他的執念是什麽呢他在被喪屍撕咬之前,是一個善良溫和的男孩子,那個時候的他並沒有胎記,而在被喪屍咬了之後,感情係統隨之消失,如今即便有了點感情反饋的能力,可也不足以支撐他生出多大的怨恨和愛意。


    沒有巨大的情緒起伏,沒有空前的執念,胎記自然不會出現,至於原文中的悲劇,其實某種意義上已經完全避免了,她本以為已經成功了,可到此刻才驚覺,如果已經成功,為什麽這個世界還沒消失


    原本一直忽略的事突然擺到眼前,看著自己的魚尾紋,季聽再也無法悠哉悠哉,每天思考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申屠川的執念是什麽,可她始終想不到。


    這種狀態持續了快一個星期,直到申屠川生日那天。一家子坐在一起聚餐,除了申屠川和小希都喝醉了。申屠川板著臉打發小希去睡覺,然後把父母老婆一個個搬迴了臥室。


    在做完這一切他迴屋時,季聽突然從門口蹦了出來,紅著臉抱住了他“我問你個問題。”


    她醉得臉上泛起了紅暈,眼底仿佛有細碎的星光。申屠川本來不想搭理一個醉漢,但下一秒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申屠川“想問什麽你就問吧。”


    季聽抽搭一聲“你的執念是什麽啊”


    “什麽執念”申屠川皺眉。


    季聽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就是你一直想要卻得不到、最後化成心病的東西。”


    “我沒有。”申屠川說完,就把她從身上撕了下去。


    季聽不滿“你肯定有。”


    “沒有。”


    “肯定有”


    申屠川“”


    兩個人沉默對視片刻,季聽嘴一撇又要哭,申屠川立刻開口“我有。”


    “那是什麽啊”季聽擦了一下眼睛。


    申屠川再次沉默,想了半天後總算想出一個“不能以正常人的感情愛你和父母,我很抱歉。”


    季聽愣了一下。


    “我已經忘了真正愛一個人的滋味,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能對你和爸媽產生真誠而豐富的愛意。”申屠川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他遲遲等不到季聽的迴應,半晌又忍不住迴過頭,結果就看到季聽哭得更兇了“我說的哪裏不對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季聽打了個哭嗝,“我這個世界真的注定要失敗了”


    “”


    “怎麽辦啊小川。”季聽倚在他懷裏哼唧。


    申屠川沉默一瞬“你最近為什麽心情不好”


    “被你發現了嗎”季聽說著說著就開始犯困,到最後也沒有解答申屠川的疑惑。


    後來的事季聽就記不清了,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腦子很疼,在床上翻滾了許久才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就想起了昨天跟申屠川的對話


    一個注定沒有感情的家夥,唯一的執念就是產生感情,這可真是天要亡她啊


    她歎了聲氣把臉埋進被子裏,直到氧氣稀薄才掀開,雙眼失神的盯著天花板看了半天,總算咬牙認命了。


    既然注定這個世界失敗,那就幹脆享受吧,至少還能跟他在一起很長時間。想通這一點後,季聽多日來籠罩內心的陰雲突然散去了,申屠川雖然到最後也不知道她這段時間為什麽心情不好,不過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仿佛被八匹馬拉著奔跑,很快他們送小希出嫁了,再之後就是父母老去,直到有一天他們親自送走了爸媽。


    申屠數和薑瑜幾乎是同時閉上眼睛的,他們活到了快九十歲,臨走的時候並未受苦,算得上是喜喪。


    辦完喪禮那天,季聽和申屠川安靜的坐在還未拆除的靈堂裏,對視許久後季聽拿來卸妝巾,幫他擦去了臉上的年老妝,露出英俊清朗的相貌。


    “我們換個地方生活吧,以後你別再每天化妝了。”季聽聲音溫柔。


    申屠川盯著她鬢間白發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你今年六十歲了。”


    “六十三了。”季聽一笑,嘴角便堆疊了幾層皺紋。


    申屠川垂下眼眸“你還能陪我多久”


    季聽僵了一瞬,原本十分明亮的眼睛有些渾濁“應該還有幾十年吧。”


    申屠川沉默許久,突然勾起唇角“挺好的。”


    季聽低下頭,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半晌跟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需要道歉,你能努力的活著,我已經很感激了,”申屠川握住她的手,兩個人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果一定有誰對不起誰,那也是我對不起你,很抱歉,我一直不能還給你同等的愛。”


    “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季聽歎息一聲,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開解他,隻可惜他的內心十分固執,一直未曾放下。


    申屠川無言的抱住她,許久都不願放開。喪禮過後,兩個人告別了中年的小希,迴到了曾經居住過的種植園,種植園已經有了新的主人,他們花了所有的錢將其買下,自此兩個人再次遠離人群,和對方一起共度餘生。


    時光匆匆,轉眼就是二十年後的傍晚,季聽午睡之後睜開眼睛,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唿吸已經薄弱。她若有所思的看著牆上的鍾表,明白自己到時間了。


    她安靜的等著,眼皮越來越重,直到申屠川迴來才鬆了口氣。


    “怎麽了”申屠川迅速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季聽看著被他握住的、自己又鬆又老的手,半晌惋惜的閉了一下眼睛,聲音蒼老又沙啞“我可能陪不了你了。”雖然明知下個世界還會再見,可她的眼角還是出現了淚水。


    從四十歲之後,他們的區別就越來越明顯,別人從誤以為姐弟戀,到以為他們是母子、是祖孫,如今已經過了那麽久了。雖然外觀年齡差距越來越大,可他們的內心從未因此受折磨,隻是更加珍惜相處的時光。


    “小川”季聽定定的看著他,看到他眼底自己滿是老年斑的臉,不由得笑了一聲,“我以前很怕有一天會老,可現在看,好像還不錯,我是漂亮的老人家是嗎”


    “你是很漂亮的小姑娘。”申屠川撫上她的臉。


    季聽虛弱的喘息,好半天才歇過來“我很想多陪你一段時間,可是我太累了”


    “我知道,等我一下。”申屠川聲音溫柔,說完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將櫃子搬開,露出了裏麵的暗格。


    季聽疑惑的看著他,卻沒有力氣問他什麽時候發現的這東西。她看著申屠川走迴來,手上還拿著一支試管,已經遲鈍的大腦還沒迴憶起這是什麽東西,申屠川就將試管裏的透明液體一飲而盡了。


    “當初剛蛻化時,腦子渾渾噩噩的,隻知道去研究院找什麽東西,找到了就可以救誰,所以當時憑借一腔執念去了,然後就有了現在的我。”申屠川喝完到她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淡淡道。


    “這個藥”季聽明白過來,渾厚的眼睛微微睜大。


    申屠川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接著臉上出現一點潰爛,漸漸的潰爛擴大,不斷朝身上蔓延,剛才還英俊的相貌很快被潰爛吞噬。


    “我與病毒合二為一,本能的將解藥視作天敵,可不知為什麽,在拿到藥之後,我卻沒有損壞,好像如果就這麽毀了,就對不起誰了一樣,”申屠川說著話,牙齦完全從潰爛的皮膚裏暴露出來,“我想,應該是因為對你的承諾吧。”


    他曾經答應,要和自己一起拯救蒼生。季聽緩緩閉上眼睛,渾濁的淚流了出來“對不起,沒能拯救這個世界的你”


    她話音剛落,一滴淚砸在了她的手上,季聽遲鈍好久,才意識到以她現在的姿勢,自己的眼淚不可能滴在手上。她撐著最後一口氣看向申屠川,隻見他已經快要爛掉的眼睛裏,不斷的往下掉淚。


    “聽聽,我愛你。”他笑了起來,明明樣子詭異又猙獰,可季聽卻隻覺得窩心。


    她唇角揚起微笑,看著屋裏的鍾表突然停下,接著一股力量迴到了自己身體裏。季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不斷變年輕,再看眼前的男人,他掉落在地上的肢體化成了點點星子,朝他身上湧去。


    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兩個人都徹底恢複,看著對方光潔的臉,季聽一時間語塞“你恢複記憶”


    話音未落,她就被他猛地拽進懷裏,攻城略地一般給了她一個兇狠的吻,這才放過她。季聽呆愣的看著他,申屠川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快迴去了,我會找到你。”


    季聽張了張嘴,話還未說出口就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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