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低氣壓的續斷, 要去送東西的人瑟瑟發抖“那、那這些還送走嗎”


    續斷沉默許久, 留下一個字“送。”


    “是。”那人把小衣裳都塞進了乾坤袋裏, 屁滾尿流的逃走了,隻留下一個黑麵神獨自坐在大殿裏。


    當日夜裏,季聽等了許久都沒見人來,最終受不了那個困勁了, 打著哈欠便要去休息, 結果剛到床上躺下, 他便進來了,她趕緊迎了過去“續斷你心情不好”


    雖然他墮魔之後一直都是麵無表情, 但麵無表情也分好幾種的,比如此刻的,明顯就是心情不好。


    續斷掃她一眼, 冷著臉越過她直接躺下了,季聽怔了一下, 才意識到這位的氣是朝著她來的。


    可她也沒做什麽惹他生氣的事啊。


    季聽到他身側坐下, 剛要鑽進他懷裏,他便一言不發的背過身去了, 顯然不打算抱她。季聽無奈“我可是哪裏惹你生氣了”


    續斷不語。


    “你不說,我自己是猜不到的。”季聽好言哄勸。


    續斷依然不說話, 耳朵卻一直仔細聽著季聽的動靜,聽到她往外走後便想迴頭, 但生生忍住了。好在她沒有走遠, 隻到衣櫃前便停了下來, 接著便是窸窸窣窣的翻找聲,續斷認真的蹙起眉頭,在她朝自己走過來時立刻擺出一張冷漠臉。


    “雖然不知道哪裏惹你生氣了,但不知我親手為你縫製的衣裳,是否能把你哄好呢”季聽溫柔的聲音緩緩傳來。


    續斷怔了一瞬,翻過身便看到她手上捧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上麵還用金線繡了花紋,一看便是費了許多功夫的。他掩下眼底的驚訝,冷著臉坐起身,一言不發的看著她手裏的袍子。


    半晌,他突然開口問“不是隻給圓圓做了”


    季聽愣了一下,隨後腦子一瞬清明,頓時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是因為這事兒生氣的”


    續斷不語,但表情顯然是承認了。


    “你幾歲了還因為這種小事跟我鬧別扭,再說就算誤以為我沒給你做,你想要的話直接跟我說就是,做什麽一直生悶氣,平白叫我擔心。”季聽說著說著,一股無奈的感覺便湧了上來。


    續斷掃她一眼“天錦乃不可多得的好物,整個魔宮也就十餘匹,這些日子都盡數送你這裏來了,我卻連件裏衫都沒得到,不該生氣”


    “該該該不對啊,這天錦不是神殿送來的麽,怎麽變成魔宮拿來的了”季聽疑惑。


    續斷冷淡的別開臉。季聽懂了,上揚的唇角仿佛不能放下了一般,總忍不住想要逗他“既然這東西那麽貴重,哪好叫魔宮破費,我還是叫神殿送幾匹過來,當做是還給你了”


    “季聽。”續斷緩緩開口打斷她的話。


    季聽笑出聲來,舍不得再逗他,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指道“行啦,我不說了。”


    續斷一言不發的把手抽了迴來。季聽驚奇“還在生氣我這不是給你做了袍子麽”


    “隻有這一件。”


    而圓圓有很多件。季聽發現自己最近真是越來越能迅速聽懂他的潛台詞了,咳了一聲解釋“天錦貴重,我便想著多練練手,練好了再給你做,而孩童的衣衫最不費布料,所以更合適些。”


    續斷迅速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小衣裳裏,有不少針腳都是歪七扭八的,而季聽手中的袍子,雖然針腳也是不密,卻整齊了許多,顯然是練習之後才下手縫製的。心裏那點不滿瞬間煙消雲散了。


    季聽一看他這樣子,便知道已經哄好了,抖抖袍子往後站了站“過來試試可還合身。”


    “你未曾幫我量身,怎麽可能做得合身。”續斷嘴上嫌棄著,腳下卻走得比誰都快,一邊走一邊解身上的袍子,等到季聽跟前時,已經隻剩下裏衣了。


    季聽含笑轉到他身後,仔細幫他換上,續斷穿上後扣上腰帶,轉身麵朝她道“竟然很合身。”


    “大這麽多,哪裏合身了,”季聽看著他鬆垮的腰間,有些不太滿意,“明明已經比著你的衣裳做了,怎麽還是不合適,你先脫下來吧,我修改之後再給你。”


    她說著便要伸手去解扣子,續斷不悅的往後退了一步“我就要這樣的。”


    “太大了,我給你修一下,穿著會更舒服的。”季聽好言相勸,續斷卻不肯配合,甚至為了不把衣裳給她,直接穿著袍子到床上躺下了。


    “你不脫衣服嗎”季聽驚訝。


    續斷閉上眼睛“我就這樣睡。”


    “”這是鐵了心的不讓修改了啊。


    季聽歎了聲氣,剛到他身邊躺下就被往旁邊推了推,一向都是被摟進懷裏的她“”


    “不要壓皺了我的袍子。”續斷淡淡道。


    “”


    季聽無語的往邊上挪了挪,免得壓到了他珍貴的新袍子,兩個人還是頭一迴在這張床上規規矩矩的什麽都不做,一覺睡到大天亮。


    季聽醒來時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她起身到窗邊看向外頭昏黃的天,頗為想念明亮的天空。


    “上神,該用早膳了。”女官的聲音響起。


    季聽看向她,看到她手裏端著的藥後歎了聲氣“他還是要我喝嗎”


    “魔王殿下並未吩咐斷了上神的藥,所以應該是照常喝的。”女官垂眸。


    季聽看著她手裏那一大碗苦藥,隻覺得胃裏都開始翻湧了,而這藥似乎也在提醒她,續斷未曾原諒她,哪怕如今夜夜都會宿在她房裏,哪怕他偶爾也會有溫情的時候,可他心裏到底是沒有原諒她的。


    想到前天還能看到的紫紅胎記,季聽歎了聲氣。記得在靈泉時,她還未曾在他身上見到胎記,可前些日子卻看到了,想必是墮魔之後才有的,而墮魔也好胎記出現也好,都是因為她做了讓他誤會的事。


    傷他辱他氣他,都不曾讓他生出仇怨,唯有她可能變心一事,才會叫他一瞬入魔,隻可惜等她知道時,事情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


    “上神,藥再不吃可就涼了。”女官催促。


    季聽抿唇接過藥碗,一大碗藥喝完後,已經沒什麽胃口了,她隨意吃了幾口東西便叫這些人退下了。


    袍子做完了,又沒有別的事可以打發時間,季聽猛然閑了下來,哪哪都覺得不對了,一整天都鬱鬱寡歡的。


    中午時吃得不多,女官擔憂的勸說“上神再用些吧,您吃得太少了。”


    “我在這宮裏都不怎麽動,也消耗不了那麽多力氣,所以覺不出餓來,都拿下去吧。”季聽百無聊賴的開口。


    女官看著她的神情不對,忍不住試探“上神可是心情不好”


    季聽怔了一下,半晌苦笑“或許吧,前些日子還能給自己找些樂子,今日突然空了下來,便不知道該做什麽,也不知該幹什麽了。”


    “不如繼續裁製衣裳如何,魔王殿下今日穿的便是您做的那件袍子,據說心情一直很好,還饒恕了一個犯了錯的奴才,若上神多做幾件,魔王殿下豈不是要日日都高興了。”女官笑道。


    季聽想了想,拒絕了“算了,我對做衣裳已經沒有興趣了。”她的所有耐心和興趣,都在給續斷的袍子縫製好後的一瞬間就都沒了,再讓她耐下心來做一件,恐怕比登天還難。


    “那您看話本或者找宮人玩點別的,也好打發時間。”女官盡心盡力的給她出主意。


    季聽擺擺手“不必費心了,我今日也說不了為什麽,就是有些心情不好,想來明天就好了。”


    “上神可是想家了”女官突然問。


    季聽愣了一下,腦子裏瞬間出現藍天白雲,還有總愛圍著她轉的兩個小徒弟。停頓片刻,她輕輕歎息一聲“或許吧。”


    與其說是想家了,不如說是想念和續斷之間毫無芥蒂的時候,如今兩個人的關係,實在是叫她有種不知該如何拉近的無措感。


    季聽倦懶的叫女官等人退下了,自己則是坐在窗邊繼續發呆。


    她不高興的消息傳到了正殿,沒多久續斷便過來了。


    看到他的時候季聽還有些驚訝“已經天黑了嗎”魔界的白天黑夜區別不是太大,可在這裏住這麽久,也能很容易的分清了,隻是一向夜裏才會來的續斷,突然在傍晚過來了,她頓時有些懷疑是自己發呆把時間都消磨了。


    續斷看她一眼,沉著臉到她身旁坐下,季聽看一眼他身上過大的袍子,忍不住笑了“你穿這樣不合身的衣裳,可有人笑話你”


    續斷頓了一下,平靜的看過來,似乎在用眼神告訴她誰敢


    季聽一想也是,今時今日的他,即便是全盛時期的自己都不一定能打得過,莫說隻是穿了不合身的袍子,即便是什麽都不穿,也沒人敢笑話他半個字。


    看著如今神色冰冷的他,季聽思緒又有些發散,想起以前的續斷雖然也總是冷冷的,可麵對她時卻總是笑著的,而如今他在麵對她時,已經和對著旁人沒有區別了。


    續斷看著在自己麵前還是會走神的季聽,眼神暗了下來“你想走了”


    “嗯”季聽一時沒聽清他的話。


    “什麽時候走”續斷的聲音仿佛自帶寒氣。


    季聽愣了一下“你讓我走”


    續斷周身的氣壓又低了許多,眼底劃過一絲克製的怒意,聲音卻是出奇的冷靜“季聽上神是厭倦了魔宮,還是厭倦了我,所以才想離開”


    越說到最後,他的臉色越是冷凝,等到最後一個音落下,臉上幾乎要凍出冰碴一樣。


    季聽定定的看了他許久,心裏憋了一天的委屈隱隱要冒泡。若是以前顧著上神的身份,在委屈時她隻會雲淡風輕的別開臉,而此刻的她卻不想這麽做,於是遵從本心往他腿上爬。


    續斷“”


    她動作靈活,很快就鑽在了續斷懷裏,閉著眼睛抱上了他的腰。續斷一句話都不說,冷戾的眼神卻緩和下來,手也勉強扶在了她的腰上,免得她坐得太不舒服。


    兩個人安靜的抱在一起,屋子裏隻剩下蠟燭的嗶剝聲。不知過了多久,季聽才稍微鬆開他點,在他懷裏仰著頭看向他“我們能打個商量嗎”


    “說。”


    “那藥我可以不喝了嗎”季聽小聲問。


    她平日裏喝的隻有一種藥,因此續斷瞬間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了,然後想也不想的“不行。”


    季聽眼底的期待破碎了,有些失望的低下了頭,許久之後輕歎一聲“我知道你心裏有氣,隻有折磨我才會消氣,可是那藥我真的不想喝了,你能換個方式處罰我嗎”


    “”


    季聽遲遲沒等來他的迴答,鼻子頓時有些酸酸的,說話時也特別難過“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了這樣,你恨我也是應該的續斷,我們互換內丹吧,我來做魔族,你不要再讓我喝苦藥了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下巴便被冰涼的手指挑起,逼著她看向他的眼睛“你每日裏喝的苦藥,都是即將成精的山參靈芝製成,是我去各大山巔親自尋來的,每一碗都凝聚了精華,可助你修補經脈補養身子,你見過誰懲罰旁人,是用這種方式懲罰的”


    季聽怔愣的看著他,一時間沒了言語。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受靈力衝擊之苦了,那些被她封印在經脈裏的靈力,如今都規規矩矩的在體內循環,不知不覺中還增長不少。


    所以她到底有多蠢,才會覺得續斷每日派人給她煎藥,隻是為了欺負她


    續斷冷冷的鬆開她的下頜“隻在魔宮幾日你便厭煩了這裏,我不信你是對的,你根本沒有心,不可能為了誰駐足”


    “續斷,你現在是魔王殿下了,介意多個魔王王妃嗎”季聽打斷他的話。


    “”


    季聽笑了起來“我們成親吧,結靈契,從今以後同生共死心意相通,彼此再無秘密,你可知我愛意,我亦知你苦心,生生世世直至灰飛煙滅化為天上隕星。”


    “靈契一旦結合,便至死方休,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續斷啞聲問。


    季聽淺笑一聲“自然是知道的,你不是不信我對你的真心麽,那我便證明給你看。”


    “”


    “還有,我今日心情不好,一來是想家不錯,可想家想的最多的,是那時跟我親密無間的你,二來是因為那碗苦藥,以為你對我心中還有芥蒂”


    “我對你是有芥蒂。”續斷打斷她的話。


    季聽頓了一下,笑了起來“可也愛我,對嗎”


    續斷不語。


    “隻要你還愛我,那一切便沒有問題了,或許你永遠都會怨恨我,永遠都不會像以前一樣親近我,但是沒有關係,我隻需要知道你還愛我,便能生出無限的勇氣,長長久久的留在你身邊。”季聽抓住了他的手,眼底亮晶晶的。


    續斷蹙眉“你的情緒怎麽變得這樣快。”剛才還神色懨懨,這會兒就已經生出無限希望,似乎心情也豔陽高照了。


    “因為誤會解除了呀,我自然是高興的,”季聽說完歎了聲氣,“迴想昔日種種,一點小事似乎都能成為我們之間的大誤會,我剛才想了一下,無非是因為我沒給夠你安全感,這一切都是我的不對。”


    而結靈契,則是徹底解決他沒有安全感的方法,沒有什麽比直接心意相通更合適的辦法了,雖然自己的心思被人窺視是很別扭,可比起解決兩個人的誤會,其他的也就都不值一提了。


    季聽越想越覺得合適,當即從他身上跳下來,跑到床上開始打坐。


    續斷蹙眉“你在做什麽”


    “將靈力放出來一部分,支撐我跟你結契。”季聽簡單說了一句。


    續斷“你認真的”多少仙侶再恩愛都不敢結靈契,隻因生命漫長無涯,誰也不知千萬年以後,一直朝夕相處的人可有後悔那一天,而一旦後悔,便隻有死路一條。


    “自然是認真的,我活得比你久,比你更清楚靈契是什麽東西,續斷,該說的我都說過了,現在我隻想用行動證明,你在我這裏一直都是獨一無二的,我愛你,甚於我的生命。”


    季聽在說這些話時麵容淺淺淡淡,看不出半點猶豫。她的無畏落在續斷眼中,仿佛一點火種,燃化了他眼底的冰霜。


    季聽見他一直不說話,便閉上眼睛專心打坐,正要將靈力放出來時,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強行打斷了這個過程。季聽不解的睜開眼睛“怎麽了”


    “你似乎忘了一個問題。”已經冷靜下來的續斷淡淡開口。


    季聽頓了一下“什麽問題。”


    “我何時答應要娶你了”續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季聽“”是哦,她把這件事給忘了。人家還生著她氣呢,哪那麽容易就要娶她了。


    她有些無奈“那麽,魔王殿下,請問您怎麽樣才能娶我呢”


    續斷沉默許久“我缺一件換洗的袍子。”


    “”


    “若是嫁妝裏沒有新裁製的袍子,那便不娶。”續斷說完,便躺在了她身邊,同時伸手把她也拉躺下了,“靈契的事不急,你先養好身子再說。”


    季聽躺在他身側,聞言立刻問“那我若是給你做好了袍子,你便要娶我”


    “安靜,睡覺。”續斷沒有正麵迴答,耳根卻漸漸泛紅。


    季聽最是知道他的別扭,笑了一聲後將此事定下“那便這樣決定了,我明日便開始幫你縫製新袍,應該很快就會完成,你這段時間籌備一下婚事,不要等我完成了再籌備,一分一秒我可都不想等。”


    續斷安靜的躺在一旁,一句話都不說,仿佛睡著了一樣。季聽卻不上當,板起臉開口“聽到了沒,應我一聲。”


    “嗯。”


    哪怕入魔了,哪怕成了大殺四方的魔王殿下,骨子裏懼師的性子也是改不了了。


    季聽輕笑一聲,挪著就要往他懷裏鑽,結果鑽到一半的時候就被提溜到一旁去了。


    “不要壓到了我的袍子。”續斷一本正經。


    季聽“你竟然沒脫,不對,你是打算一輩子就這麽穿著了嗎”


    “等新袍子做好,我自會更換。”


    “脫了。”若他一直這麽穿下去,她跟守活寡有什麽區別


    續斷無聲抗議,顯然是不想脫。季聽無奈之下湊近他的耳朵,低聲在他耳邊道“你若是脫了,我就給你”


    續斷愣了一瞬“真的”


    “自然是真的,脫了吧,穿著睡多難受。”季聽無奈。


    續斷立刻聽話的把袍子脫了,極其耐心的疊好放在椅子上,又在袍子上加了一層結界。季聽無語“你我都在這裏,還擔心誰偷你衣裳嗎”


    “隻是求個安心。”續斷說完,指尖一勾床幔便落了下來,將兩個人都遮得嚴嚴實實。


    一夜過後,季聽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睜開眼睛習慣性的往旁邊看,看到續斷後愣了一下,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她醒來時續斷便已經睜開眼睛了,看到她眼底的驚訝後垂眸,伸手幫她按摩胳膊。


    “你今日竟然沒去正殿。”季聽忍不住道。


    續斷看她一眼“今日無事,不必去。”


    季聽心頭一動,突然覺得他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了,要說具體的變化,恐怕還得從昨夜說起。想起他在自己耳旁說的那些粗鄙之語,季聽的臉上便泛起了紅。


    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變化呢難道是因為昨天她說了要成親結靈契季聽心頭一動,對軟化許多的續斷心疼又喜愛。


    “看什麽”續斷蹙眉。


    季聽笑笑“我得確定一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對的。”說罷她便鑽進了被子裏,續斷怔了一下,眼神頓時暗了下來。


    胡鬧了一上午後,季聽心滿意足的躺在續斷懷裏,想到已經明顯變淺的胎記,心中漸漸有了計較。他想要的一直很簡單,她毫無保留的愛意,隻是如今兩個人經曆了太多,哪怕她全部捧到他麵前,恐怕他也是不太相信的,可她卻提出了結靈契,這等於要將心剖給他看,不由得他不信。


    一直到晌午才起床,女官端了藥在一旁候著,季聽瞬間苦了臉,小心的瞄一眼續斷後,盤算該怎麽把這碗藥賴掉。


    “記得第一次去摘這些藥時惹怒了山神,差點被埋在山崩處,最後是拚著一口氣才躲開。”續斷淡淡道。


    季聽“”


    還能說什麽,喝吧。季聽幹巴巴的把碗接過來,對著藥便一飲而盡。續斷還算滿意,領著她到桌邊坐下,親自盯著她用膳。


    季聽吃了一口米飯把苦味壓下去,突然又想跟他算賬“若是喝藥是為了我好,為何不給我蜜餞吃”


    “相克,太甜的都不能吃。”續斷迴答得格外簡單。


    季聽頓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這裏的膳食都是鹹口,就連糕點都不是很甜的那種。她心裏生出一點甜意,臉頰上飛起一抹紅,隻覺得今日的自己比昨日更愛他。


    而這種感覺在續斷逼她吃第二碗飯時徹底消失。


    “太撐了。”季聽抿唇。


    續斷麵無表情的看著桌上這些吃食,沉默許久後淡淡道“凡人不能久居魔界,所以這些餐食都是我著人一日三次去凡間買來的,為你做飯的廚子如今已經八十高壽,若他知曉自己的心意被如此糟蹋”


    他話沒說完,季聽就已經拿起筷子,把他夾過來的東西全都吃了,續斷這才滿意的離開。


    他一走,季聽便扶著桌子到軟榻上躺下了,懶洋洋的揉著肚子,仿佛一隻飽食的貓。女官笑著走上前來“上神今日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季聽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這一眼叫女官心有些發涼,忙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說話了。


    “你下去吧。”季聽端起架勢,仍然是上神的氣派十足,哪怕沒有了靈力壓製,單憑氣勢也叫人本能的臣服。


    女官慌忙離開了,她這才放鬆下來。她一直都知道女官把自己每一日的生活事無巨細的告知續斷,心裏也並不反感被盯著,隻是偶爾和女官閑聊的話都能傳到續斷耳朵裏,這確實叫人高興不起來。


    她不打算立威,也沒有改變現狀的想法,隻是也絕了日後再跟女官等人閑聊的心思。有什麽事她還是自己憋著吧,免得又被傳出各種話去,在靈契沒結之前,她怕續斷又因為哪句話生出了誤會。


    季聽翻了個身,看著窗外昏黃的天,等消飽後才取了剩下的天錦來,打算給續斷做一身新袍子。雖然對做衣服的興趣已經沒了,但之前到底做了那麽多件,多少會熟練些吧。


    然而並不。


    等鉸壞的天錦鋪在地上時,季聽沉默了。許久之後,她叫來掌管庫房的人,確定沒有天錦之後,歎息一聲還是叫人去神殿拿了。


    於是神殿一眾人等了季聽許久,隻等來一個討要天錦的消息。聽說是上神要縫製衣服用,一個小仙娥當即淚就掉了下來“上神平日裏哪會操心這些,怎麽就突然要自己縫製衣裳了呢定然是在魔界過得很苦吧。”


    她這麽說著,其他小仙娥也紅了眼眶,腦補出淒淒涼涼一場大戲。


    商陸額冒青筋,咬牙切齒的要去魔界找續斷算賬,被趕來的墮仙攔住了“你幹什麽去”


    “我去找續斷,他怎麽可以欺負師父”商陸紅著眼眶。


    墮仙蹙眉“到底是怎麽迴事”


    隻是奉季聽之命來拿天錦的人瑟瑟發抖,半句話都不敢說了,還是旁邊的小仙娥你一言我一語的把知道的都說了。商陸越聽越悲憤“若非續斷連件衣裳都舍不得給師父,師父又怎麽會到自己做衣服穿的地步”


    連衣服都沒有,更別說其他的了,師父還受著重傷,怕不是要被續斷磋磨至死了。


    “胡鬧若季聽真有那麽慘,又怎麽可能命令高等魔族為她做事”墮仙斥了一句,在商陸愣神之際從乾坤袋裏掏出天錦,冷笑一聲又丟了迴去,“這些料子多為黑藍重色,除了續斷愛穿這種,你見過你師父穿這樣的”


    商陸愣住了,隨後突然要哭“墮仙師父的意思是,續斷折磨師父為他做衣裳”


    “你這腦子到底是如何得到那麽多機緣的”墮仙無語的看他一眼,一腳踹在那個魔族膝蓋上,“把話說清楚,再敢支支吾吾的,直接滅了你。”


    高等魔族“”為什麽天界的人也這麽兇狠,他好想迴家。


    麵對這麽多仙人,想逃走是不可能的了,他隻能雙腿發軟的艱難解釋“並非魔王殿下逼迫,是季聽上神自己想為他做衣裳的。”


    “不可能師父以前怎麽沒做過”商陸想也不想的否定。


    這時一直在角落裏沒有說話的神侍開口了“或許是真的,前些日子魔族幫上神送了些小衣裳迴來,都是圓圓可穿的,針線功夫不像是手熟的人做的,應該是上神剛剛開始做。”


    “你之前為何沒說”商陸看向他。


    神侍沉默一瞬“我以為是續斷給圓圓送的。”續斷如今到底是魔界之人,他怕旁人會多想,便沒有說出來。


    商陸沉默一瞬,火氣降了大半,可對這個魔族的話還是有些存疑。


    “是真的,魔王殿下對季聽上神可好了,夜夜都會去陪她,如今更是一日三餐陪著,奴才都沒見過比魔王殿下更為耐心的人了。”魔族小心討好,心想可不能在季聽上神的娘家人麵前給魔王殿下丟臉。


    商陸聽著他的話,眼底滿是複雜,最後還是墮仙大手一揮“行了,這事就是你們誤會了,也不想季聽那脾氣看著好,其實半點委屈也受不得,哪會允許續斷磋磨她,都散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都磨磨蹭蹭的散開了,隻有商陸還不肯走。魔族最怕的就是他,見他往自己這邊看後急忙往墮仙那躲躲,覺得墮仙臉上的六隻大眼睛相當親切,話就忍不住多了一些“二位若是還不放心季聽上神,改日可去魔宮一趟。”


    “誰要去見她。”墮仙不屑的哼了一聲。


    魔族殷勤的笑“現在不去,過些日子婚宴也是要去的,季聽上神見著你們肯定高興”


    話沒說完,就感覺到這倆人的表情變了,知道自己說錯話的魔族瞬間溜了,隻留下目瞪狗呆的兩師徒。


    “他說啥”墮仙懵了。


    商陸眨了一下眼睛,隨後震驚道“師父要跟續斷成親了”


    墮仙“”


    不管這倆人內心如何驚濤駭浪,季聽反正是按照原計劃拿到了天錦,於是繼續研究做袍子。


    隻是這次雖然有胡蘿卜兩人的婚禮在前頭吊著,可一連毀壞幾匹天錦後,本就對做衣服這件事失去興趣的季聽,更加覺得此事枯燥無味了。


    而在枯燥無味的狀態下,做出來的東西相當不能看。在又一次失敗後,她相當沮喪的把布料丟在地上,女官心疼的看著天錦“上神先前給魔王殿下做的那件,不就是特別好麽,怎麽這次卻做不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越想越覺得頭疼。”季聽歎了聲氣。


    女官想了想“是不是上神不夠心靜的緣故”


    “不夠心靜”季聽抬起頭。


    女官點頭“是呀,上神先前做衣裳時,眉眼間滿是祥和,如今卻都是煩躁,所以奴婢想著,或許是因為上神不夠心靜的緣故。”


    季聽一想覺得甚有道理,這段時間續斷軟化許多,一有空便會來陪著她,她總想著跟他黏在一起,做衣裳的時間便少了許多。


    手藝這東西哪可能說丟就丟,一定是心不夠靜的緣故。季聽嚴肅的看向女官“你去告訴殿下一聲,在我袍子沒做出來之前,都不要來找我了。”


    女官“”


    續斷在收到這條消息時,麵色陰晴不定許久,最後隻說了一句知道了,從這日起,他確實沒有再去尋她了。


    然而續斷不來,季聽也沒辦法做出一件像樣的袍子來,在努力了小半個月後,她苦著臉找到了續斷“我們或許不能成親了。”


    續斷“”


    季聽歎了聲氣,把已經有了袍子兒的布料拿出來“我也不知是怎麽了,已經這麽努力了,做出的卻還是垃圾一樣,連你身上這件的一半都不如。”說來慚愧,她做的第一件袍子一直在他身上穿著,幸虧修為高的人不染塵埃,不然真是要髒死了。


    續斷看著她手裏皺巴巴的一團,完全看不出這是百年一匹布的天錦,若是那些靈蠶有知,恐怕是要氣死了。


    “續斷”季聽的聲音弱了下來。


    續斷淡淡看她一眼“知道了。”


    “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


    季聽盯著他看了片刻,瞬間放心了,拿著她醬菜一樣的料子迴去了。


    夜裏續斷便來了,她心裏有愧,用了十二分的力氣伺候他,結束後沉沉睡去,一直到翌日天亮才醒來。


    睜開眼睛時,迷迷糊糊看到續斷坐在桌子旁,她又眯了一會兒才掙紮起身,看到續斷做什麽後瞬間驚訝了“你怎麽”


    聽到動靜的續斷看向她,手裏還拿著針線和布料,他似乎一夜未睡,因為布料已經被裁成了袍子樣式,此刻正在他手上一點一點被縫起來。


    “我若是不幫忙,豈不是這輩子都娶不了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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