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段時間,宴席進入尾聲。敏舒也終於找到了自己作為敏舒該有的自覺。重新板起臉收起情緒,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雙淩厲地鳳眼悠悠掃過眾人:“大家對今晚的菜色還滿意嗎?”


    看她這副樣子,誰又敢說不滿意?何況星級酒店裏,如此規格的酒席本身就是挑不出大毛病的。一時間滿意恭維的聲音縈繞在宴會廳中,敏舒微微頷首,側過臉對顧念說:“我今晚就迴a城,你去住我的房間。”言下之意:我已經知道你昨晚是和蘇鎏住的,你倆一間房不方便。


    眾人聽了小心髒又是一顫,劇組給重要人物安排的都是酒店最好的套房。現在敏總監迴a城,沒把房間讓給蘇總的親妹卻叫顧念去住。蘇鎏很難得的沒像往常一樣急著跳出來說些放肆的話,為自己爭取權益。而是轉了轉眼睛,將精明算計的光暗藏下來,把玩著陶瓷筷枕笑而不語。


    散了宴席顧念迴房間收拾箱子。蘇鎏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悠哉地看她忙來忙去。才住一晚,顧念也沒有太多東西要收。她扣好箱子的鎖扣,站起身對蘇鎏說:“鎏鎏,我走了。”


    蘇鎏也不起身,仍是坐在沙發上懶懶地應了聲“好”。顧念有點低落,這蘇鎏之前對自己這麽熱情昨晚還是抱著自己胳膊睡的。怎麽現在自己要搬走她就一點不舍的意思也沒有呢?


    而蘇鎏此刻在想什麽,她想:今晚去套房聽牆角估計會很勁爆。略有嫌棄地看了眼顧念握拉杆的手,蘇鎏說:“指甲太長了。”


    顧念:“啊?”她看眼自己的右手,新的指甲確實長出來一點,但也不至於被說長。這麽想著,肩膀突然被什麽砸了下,然後就是物體落地的聲音。顧念蹲下身從腳邊撿起蘇鎏丟過來的盒子,上麵全是日文。有點疑惑地反過來看背麵。這圖片印的……


    她抬頭看蘇她,不知道臉上應該擺什麽表情。搖搖手上的這盒指套:“給我的?”


    蘇鎏豔豔地笑著:“不然呢?”


    顧念:“和誰用啊?”敏舒今晚離開,就算想也沒人。


    蘇鎏:“你說呢?”


    這個問題好敏感,顧念不好直接迴答。隻得訥訥地說:“那……謝謝你了。”


    蘇鎏身體前傾,右肘支在敲著的二郎腿上,手撐著下巴。美豔逼人的臉上漾起了放肆的笑:“說不定一會兒就用得上。你…”魅惑的聲音一頓,勾魂的眼睛一眨:“好好把握。”


    顧念控製著將要抽動起的嘴角,緩緩背過身。剛跨出一步就被隻手臂勾進身後充滿香氣的懷抱,蘇鎏的唇緊緊貼著顧念的耳朵,說著話熱氣不住地往她耳孔裏鑽:“好好享受,我會想你的。


    ”


    顧念顫抖著,驚魂未定地從蘇鎏懷裏跳出,拖著箱子趕緊跑了。聽到關門的一聲響,蘇鎏笑得更加放肆,她看看自己空著的右手:聽牆角何需那麽麻煩?在衣領裝個微型粘粘式竊聽器,不就聽上了嗎?


    顧念拿著敏舒留給她的房卡打開了套間的房門。屋裏沒開燈漆黑一片,連接著客廳和露台的玻璃門是敞著的,冬日的夜風將單薄的門吹得“嘩嘩”響。偌大的房間空曠得令人心悸,空氣裏飄著若有似無的煙味。顧念關上門,將房卡charu卡槽卻不急著開燈。


    到了陌生的空間,一般人都想先把周遭熟悉一下。顧念卻不著急,她拖著箱子慢慢往裏走,借著窗外路燈的光,她先來到露台。金屬鏤花的護欄外是酒店的小花園,遠處薌山連綿,夜色下並看不真切。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她反身迴到室內,順手拉上玻璃門。左手邊是套房客廳,顧念想先看看臥室便拖著箱子往右去了。微弱的光隱隱灑在門邊,是敏舒忘記關台燈了嗎?


    顧念走進去,台燈昏暗的光線下,敏舒坐在床前的寫字台邊瀏覽著文件。筆記本電腦屏幕的熒光反射在她棱角分明的臉上,顧念恍惚地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她迴家,看到敏舒在忙。聽到自己迴來的聲音,她迴轉過臉對她淡笑一下然後繼續手上的事情。果然,敏舒側過臉。光線不好,顧念不知道敏舒笑了沒有。


    顧念:“你沒走?”


    敏舒:“小王也喝了酒,我讓他去休息了。”


    顧念把箱子立在門口,走到敏舒身邊。她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的在很私人的場所相處了。現下,顧念竟然有點不適應。被敏舒盯著的局促越來越明顯,為了掩飾顧念隻好順了下自己的長發,順完左邊又想去順右邊。手上拿了盒東西不方便,她隨手把蘇鎏給她的指套擺在桌上。敏舒瞧了一眼,問她:“這是什麽?”


    顧念沒反應過來,很自然地迴答:“指套。”


    另一間房裏的蘇鎏,躺在床上品了口紅酒,按緊了耳邊的藍牙耳機:看來有好戲啊……


    “哦。”敏舒輕輕應了,聲音繾綣地消散在空氣裏。


    清幽的環境裏,她這麽一聲“哦”不知道踩中了顧念的哪個點,瞬間點燃起她心底暗藏許久的火。敏舒她永遠都是這樣!讓人瞧不出喜怒,也不願主動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不冷不熱的態度,淡定的模樣,隻能讓身邊人不停地去想去猜!隻要是她做出的決定,全部是板上釘釘無可更改的!這種無力反抗的無奈如同你恨毒一個人想把她生生敲死但發現她根本沒有實體,感受不到痛。所有的不甘隻能自己消化!


    帶著滅頂的欲望和再也按捺不住的情緒,顧念突然猛跨上前一步,扯起敏舒的領子將她一把按在身後的床上。劇烈的動作帶倒了她本坐著的椅子。椅背重重地砸在顧念腿上,她卻感受不到痛。忍了許久的感情夾雜著愛、怨、傷、怒像從火山噴薄而出的岩漿,在達到了某個極點後難以遏製地宣泄而出。這一刻的顧念,也許已經不是顧念了……


    她將敏舒死死地壓在身下:“敏舒,我已經忍你很久了!”沒有開吸頂燈,唯有寫字台的那盞台燈散著暗暗的光。微弱的光反射在顧念的眼中,照得那瞳眸如同點漆:“憑什麽你和蘇優嫵想上床就上床?憑什麽你說分手就要分手?你跟我要死不活不陰不陽一年多,我天天都在忍你,你知不知道?”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按住敏舒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顧念:“你不是說你變心了嗎?那蘇優嫵和陳知墨又是怎麽迴事?也沒見你和那位昊和蘇總雙宿雙飛啊?”顧念情緒不穩地說了一串話,不禁停下來喘息,也想聽敏舒怎麽說。可她,隻是躺在床上靜靜地注視她。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連唿吸都很平緩。


    顧念看她這個反應,心中更氣:“你當你是誰啊?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你說!你憑什麽啊?”她幾乎喊著說完這幾句話,在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用勁扯起敏舒的前襟將她一把拽到和自己平齊的位置又把她重重摔迴床上。


    遭遇了這麽粗暴的對待,敏舒依舊緘默。她就這麽安靜地看著顧念在她麵前歇斯底裏,真的是陌生又熟悉。陌生於顧念從未這樣激動情緒化過,熟悉於能寫出《花虛影》這樣小說的顧念本就該是個極富個性和衝勁的人。隻是這股子勁一直都隱藏在她溫和的外表下。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藏匿的東西。盡管現在的人都稱讚忠於本心直來直去的人,但能克製自己情緒和欲望的人難道不更應該被尊敬嗎?


    做人好難啊……生活是如此艱辛……這瞬間,敏舒從所未有地想哭。


    敏舒不說話,顧念卻笑了起來:“憑什麽?”她繼續笑著,自問自答:“就憑你是淩瑞集團的董事長千金啊!就憑你是總部財物部高高在上的敏總監啊!就憑你是《花虛影》最重要的投資人敏舒啊!”顧念的話一聲高過一聲。


    顧念:“敏舒,你能憑的身份太多了……真是了不起的人。”她幽幽地吐出這句話:“可我好恨啊,你要是死了就好了……”細長的手緩緩向上,環住敏舒的脖子一點一點掐下去:“敏舒,你去死好不好?”


    圈住脖子的手越來越緊,受壓迫的窒息感將敏舒包圍:“好……”顧念以為敏舒不會迴答她的,可她用幹澀的聲音答了。敏舒說的是好……顧念驀然愣住,形容不出來此刻複雜的感覺。她輕笑,另一隻手的食指靈巧地挑開了敏舒的西褲褲扣,拉下拉鏈。指尖隔著nei ku按上了她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肆意地上下滑動挑逗:“小舒,你濕了。”她俯下身,嘴巴貼著她的耳朵,鼻尖全是敏舒身上教人微醺的酒香,她呢喃著說:“我就知道你喜歡這樣。”


    頰邊忽然感覺到濕意,壓抑著的啜泣聲鑽入顧念的耳朵。她慌亂地鬆開敏舒的脖子,摸了摸她的臉,手掌下一片淚水的濕潮:“你哭了?”


    敏舒從未在她麵前哭過,這是第一次!顧念顫抖著擁住身下的敏舒:“小舒,小舒……不哭,你不要難過……”


    她不斷吻著敏舒的臉,想吻幹那流不完的淚水:“我會心疼的。你……別哭……”她緊緊地抱著她,聽著從她鼻腔溢出的委屈。顧念試圖轉移敏舒的注意力:“我們做好不好,我會讓你舒服的!我現在就去拿指套。”她親了親敏舒的嘴巴:“不然指甲會劃傷你。等我……”顧念翻身下床,也不過是幾秒的功夫,燈亮了。


    顧念拿著那盒紙套遲疑地轉過身,敏舒靠在床頭,是她剛剛在中央觸控板按亮了臥室所有照明。


    顧念看著敏舒,她染淚的臉也是那樣美,美得讓她的心都要碎了。見慣了敏舒胸有成竹,不形於色的模樣,她如今的脆弱讓顧念心疼地無法唿吸。


    敏舒:“念念……”她喚她,最後一個念字落下,新的淚珠就從那雙水波瀲灩的眼落下,劃過白皙的雙頰:“人活著為什麽這麽艱難?”


    她痛苦地咬著唇瓣:“我才二十三歲,可我的人生已經是那樣難……”這樣悲傷易碎的敏舒,顧念不曾見過。她的心止不住顫抖。連接著指尖,連接著雙股也在顫抖。顧念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雙臂把敏舒環住,腦袋輕輕靠在她的懷裏:“你碰到了什麽難處,你和我說啊…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敏舒用左手捂住臉,淚仍是源源不斷地從指縫往外湧。她沒有說自己具體的困境,隻是不斷重複,人生是那樣難……那樣難……


    顧念也不斷重複,小舒,你還有我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子鬧鍾的數字不停地往上跳。她們一直保持這樣的動作,身體坐僵也不知道動。恆溫的室溫明明很宜人,但她倆身體的溫度都很低,卻仍擁在一起互相溫暖。


    終於,敏舒停住了隱忍壓抑的啜泣,緩緩坐直身子連帶著顧念一起坐正。她說:“念念,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顧念拚命搖頭又點頭,帶著討好的笑容:“讓我做你的朋友和情人好不好?我們可以不一起住,可以在眾人麵前隻當朋友。我不需要身份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根本不在意!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我可以什麽都不介意……”


    敏舒盯著顧念的眼睛,鳳目中流轉著水水的光,那是溫柔,是感動還是……?可她終究淡笑著,緩慢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敏舒:“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她站起身朝門邊走去,顧念愣了幾秒,也一激靈站起來追她。


    終歸晚了一步,敏舒在她們還差一步的距離帶上房門。“嘭”的一聲,顧念的眼淚也終於在這聲響中決堤,她抱著膝蓋蹲下去,指套從指尖滑落掉在地上。而敏舒,站在沒開燈冷清的門外,手還放在門把上。含著水光的眸子看著露台外漆黑的天空:生活艱難,明天仍然繼續……


    她擦幹臉上殘留的淚痕,低頭拉上西褲的拉鏈和紐扣,再抬首時腦中已是一片清明澄澈:她是敏舒啊,敏舒怎麽可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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