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莎分明是闖進了提爾的浴場!


    她直愣愣地盯著提爾濕漉漉地從裏間走出,上身未著寸縷,伴隨著大量蒸騰的白色霧氣一並從門後漂散而出。


    這衝擊性的一幕使她忘了閉眼,也忘了向提爾做出迴應。


    提爾的銀發此刻也掛著水珠垂順地搭著,不複以往她見到的飛揚淩人。


    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發梢從耳後滑到脖頸,沿著肩窩向下,淌過精壯結實的胸膛。


    提爾很快恢複了淡定。


    他偏頭看著艾麗莎,手中將下半身的浴巾係好,一邊再次問了遍:“有事?”麵上似笑非笑的。


    艾麗莎心頭一跳,麵上慢慢泛紅,但還是難以收迴她的目光。因為等她稍稍迴神的時候,她在提爾赤.裸的上半身上發現了一個難以忽視的黑色印記。


    印記位於他左胸心口的位置,從印記上生長蔓延出細長曲折的黑色刻印,如荊棘藤蔓一樣沿著左臂一直攀爬到他的左手。


    平日裏艾麗莎總見提爾的左手上戴著隻手套,雖然好奇,卻從沒想過他戴手套的原因會是左手上的這些黑色印記。


    遠遠看去,從心口蔓延而出的印記形狀優美,像遊走的花枝;但是看得仔細了,她又隱隱感到這印記不是什麽祥和的征兆,像潛藏著兇惡的力量。


    提爾見艾麗莎呆愣的目光變得複雜,複雜中帶有些難以言明的恐慌,忽然感到了些許不悅。


    他一步步慢慢逼近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的艾麗莎,步伐落在長毛絨毯上,無聲無息,隻在毯子上留下水珠的濕印。


    他走到她近前時,她猶在神思遊走。


    艾麗莎看著提爾肌理勻稱的胸口,大腦有些恍惚,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害臊地大喇喇盯著一個成年男人的赤身*看了好半天。


    直到身前的壓迫感越來越重,頭頂上投下一片陰影,周身的空氣也變得稀薄了,她才發覺到提爾已經站到了她的眼前。


    水汽的芬芳直直竄入鼻腔,男性的氣息混著房間裏的熏香縈繞在鼻間不散。


    艾麗莎驚惶抬頭,對上提爾俯視她的臉,正好看到一顆透亮的水滴從他長長的睫毛上滾落下來。


    意識與理智在這一瞬間全都迅速迴籠,她意識到自己與提爾的距離有多麽近,一顆心越跳越快。


    她聽到自己在用沙啞嬌軟的嗓音說著幹巴巴的話語:“我、我來還書……”


    可是她抱著書本來還書的行為與這個浴場的環境如此格格不入,顯得毫無說服力。


    提爾仿佛沒有聽見艾麗莎細如蚊呐的聲音,隻揮指解除了定住艾麗莎的法術。


    然後,他用他褪去指環的右手拉過她捏著書脊的一隻手,帶著她直直按向自己的左胸!


    纖柔的手指按在了堅硬有力的胸膛上。


    指間纏繞著冷卻下來的水珠,艾麗莎隻感到指腹觸碰到了微溫光滑的皮膚,下麵埋著強而勃發的肌肉,更深處還有一顆不斷跳動著的心髒。


    心髒充滿力量的跳動從手掌一直傳到她的心尖,震得她整個人想要顫抖。


    他問:“很怕?”


    壓低了的聲線裏捎著一兩分的戲謔和惑人心弦的愜意。


    艾麗莎看了眼自己手掌與提爾心室貼合的部位,黑色的印記在手指間穿梭。然後她輕抽了一口氣。


    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頭腦一片空白之後又一片混亂,耳中轟鳴聲起,仿佛有魔法幻化的白色禮花在腦中炸響。


    “你來浴場,給我還書?”提爾揉著她的手,依舊不放過她。


    紅潮從艾麗莎的耳根一直燒到臉頰。


    她本能地不停搖頭,摩挲在手掌間微微發硬的肌肉觸感讓她又羞又窘。


    片刻後,她才迴過神來,發覺自己能夠行動了,於是急急忙忙將手從提爾寬大的掌間抽出,抱著書本轉頭就跑。


    她不管自己落荒而逃的身影看在提爾眼中有多狼狽,隻一個勁地想要離開這讓她無比羞恥的地方。


    提爾的聲音還遠遠地在她身後不緊不慢響起:“書房在反方向。”


    語氣中的閑適自在卻更加讓她羞紅了雙頰。


    艾麗莎穿過了兩個無人的長廊才在一個修剪整齊的灌木旁停下來。


    口中還在不停喘息,胸口急劇起伏,方才的情景生動鮮活地不斷在她腦海裏滾動迴放。


    她的雙手又緊了緊抱在懷裏的書本,掌間殘留的肌膚觸感卻難以磨滅地一直縈繞著,鮮明地印在了手中,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剛剛發生了什麽。


    艾麗莎背靠在雪白的欄杆柱上,深深深深地吸氣唿氣,以此來平複倉皇亂蹦的心跳與心情。


    她舉起那隻觸摸過提爾胸膛的手,咬著下唇雙眼迷蒙地看了會,接著將手掌貼向了自己的臉頰。


    慌亂過後,她心裏居然冒出了一點竊喜,為能與提爾親密接觸而感到竊喜。這冒頭的竊喜讓她羞恥,但又無法抑製。


    心跳漸漸迴歸平穩,艾麗莎拍拍自己猶有紅暈的臉,理理裙擺直起了身。


    她看了眼手中被抱了大半天的書,終於準備去書房將書好好歸還迴去。


    這本書艾麗莎在提爾不在的這段時間早就看完了。看得似懂非懂的地方還是有很多,即使提爾寫了許多注解,但是如果不實際驗證一下書中所講,她恐怕無法完全理解。


    她本想請提爾來指導她,但最後想想還是放棄了。


    也許是覺得提爾太過忙碌,也許是知道自己現在體內蘊含的魔力極其不穩定,也許是不想讓提爾看到自己無論如何也學不好的笨拙樣子。


    她感到現階段也許自己還是不太適合學習魔法。


    艾麗莎小心仔細地按照提爾的提示尋找著去書房的路徑,途中也對侍從反複詢問確認過,生怕再一次被人指錯方向誤入房間。


    好在這一次她終於走對了。


    書房在主樓建築的二樓南邊,一條寂靜無聲的走廊裏,厚重的花梨木門有三人高,正對著窗外太陽的方向。


    艾麗莎推了推門,發現門是鎖著的。


    是自己疏忽了,她想。


    書房這樣的地方怎麽可能讓人輕易進出?


    不過下一刻,深棕色的木門好似閃過一層透明的波紋,接著出現一聲門鎖扣合的機簧聲響。


    艾麗莎猶豫了一下,再次試著推了推門。


    門打開了。


    她剛走進書房內,大門又在她身後自動關上。


    單手握了握放在臂彎中的書,艾麗莎向書房深處走去。


    房間是深色的基調,繪有流動星象的天花板很高,大陸地圖旁的陳列架上躺著寶石擺件,棕紅的窗簾敞開著,陽光透過長長的窗戶照亮暗色的室內。


    房間裏一派沉靜,就連光線也是有節奏地慢慢落下,耳邊有鍾擺指針走動的滴答音,鼻子隱約聞到紙墨的香氣。


    站在這裏,艾麗莎甚至快以為時間馬上就要靜止了。


    她抱著書躊躇了會,覺得該把書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想了想,又覺得該把書放到正前方的書桌上。


    ——她對提爾完全私人的領地感到好奇又忐忑,到最後就連放書這種小事也能猶豫不決好久。


    艾麗莎還是走到了那張寬大的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在碼得整整齊齊的文件書本旁。


    她看到桌上擺著隻蘸著墨水的羽毛筆,想象著提爾握住它書寫的樣子,也情不自禁地偷偷伸出手拿起筆杆碰了碰。


    羽毛刷過手心,艾麗莎忍不住挽起一個笑。


    艾麗莎要將羽毛筆放迴原位的時候,手背卻不小心撞到了另一邊堆疊在一起的文書,整齊的文書散亂開來。


    她心中一慌,連忙整理。一些文書上附著魔法咒語,整理的時候咬著她的手指發痛,等她重新整理好,指尖已經滴出了血。


    細小的刺痛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艾麗莎的神經。她將淌血的指尖放上唇間抿掉血跡,卻發現傷口的血怎麽也止不住。


    艾麗莎感到有點煩惱。她環顧了一圈寬大的書房,依依不舍地準備離開,然而此時,處於書桌一角的一卷紙卻發出了一陣異常的紅光。


    紅光越來越顯眼,引得艾麗莎也看了過去。


    是一小疊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羊皮紙在發光。


    艾麗莎看了眼手上傷口,鬼使神差地,將那疊紙抽了出來。這疊紙裝訂得整齊,然而卻比尋常紙張更加陳舊泛黃。


    可是剛看到封麵,艾麗莎的唿吸便停滯了一瞬。


    封麵上清清楚楚刻畫著一個徽章,簡潔的花瓣星芒組合,是艾麗莎生前家族的族徽。


    這個族徽上此時有一滴暗紅色的血跡在流淌,驅使著徽章和書卷發光。


    這是艾麗莎生前的家族,克萊伯家族的煉金手卷!


    艾麗莎的眉尖不知不覺輕輕蹙起,手指翻動封麵繼續確認。


    扉頁上的話證實了她的心中猜想。


    破舊的紙張上用難以辨認的古體字寫著:


    “獲得於微時,領悟於戰時,


    此間所載煉金法陣,流傳於克萊伯家族。


    自尤米爾曆二三三八年


    ……


    ”


    “……


    所記述內容,皆為與惡魔的交易;


    須知世間並無無中生有的妙事,


    物質守恆,等價交換才是永恆常理


    靈魂生死遵循交易法則,


    挫骨煮血,淬取靈魂碎片取而代之;


    與黑暗易價,錘煉行屍走肉;


    他日將成為邪龍的使徒,魔女的爪牙,萬人離心


    ……


    願先輩靈魂安眠於風,


    願後輩永不踏足惡魔禁地


    ……”


    越看下去,艾麗莎心中越感到一種窺破隱秘的不安。


    她腦袋沉重,心中一時也難以接受生前家族竟然會有如此邪惡禁忌的煉金記載。


    她僵著手指準備再翻下去,卻聽到書房的大門傳來門鎖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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