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的斜陽從側方照入,將提爾的銀發也染上金色。


    艾麗莎還沒從悲憤中緩解過來,滿心滿身都是抑製不住的顫抖與想要爆發的情緒。


    葉琳娜支離破碎的記憶一點一滴緩慢浮現而出,模模糊糊,又帶著生硬的力量,一遍遍衝擊著艾麗莎的心靈。


    她反射性地轉頭朝洞開的大門望去,看到提爾靜立在那裏,身姿凜然,周身泛著冷光。


    一見到他,艾麗莎退下的眼淚又莫名全都湧了上來,一下子將她的眼眶暈得通紅。


    心中掩藏在悲憤下的慌亂、委屈、傷心,在見到這個人之後,不知不覺間統統跑了出來。


    她咬緊自己下唇,雙手緊緊攥著衣裳的裙擺,踉踉蹌蹌想要朝提爾的方向走去,好像他才是真正能夠遮風避雨的安心所在。


    然而愣了片刻的馬修很快就迴過神來,他擋住了艾麗莎的去路。


    同時他又換上平日裏的溫和神態,向提爾恭謹從容地迴話:“您來了。如您所見,葉琳娜小姐和我還有些小矛盾需要解決。”說罷,施施然走向艾麗莎,伸出手想要再次拉起她,“我們的葉琳娜小姐,好像能開口說話了呢。”


    隻是這一次,馬修說完話也沒能抓到艾麗莎。


    他的手懸在半空,動作就定格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間,再也無法動彈。


    他好似對這個事實萬分意外,雙眼大睜著看向提爾,不知他施了怎樣的術法。


    提爾不緊不慢地踏門而入,完全沒把馬修的話放在心上似的,輕飄飄甩給馬修一疊紙,接著便往艾麗莎的方向走來。


    “馬修,你是個有才能的人,魔法署太清閑了,不適合你。”提爾口中的語氣很平靜,帶有他說話時一貫的淡漠,“北領地這些年不太平,邪惡力量日益肆虐,大騎士已經不止一次提出多調些高等法師過去。”


    他說完這句話,手已經攬上了艾麗莎的肩膀,冰冷有力的手掌緊緊箍著她纖瘦的單肩,將她寸步不離地固定在身前。


    提爾再次說話的語音在艾麗莎近處響起,清冷低沉,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調遣令已經擬好,你今晚就能起程了。”


    他說話時,胸膛產生的震鳴輕易便傳到了艾麗莎的脊背,微小的震顫讓她一顆心也隨之上下躍動。


    艾麗莎看迴馬修,發現他仍舊保持先前的動作僵在原地,隻一雙眼睛漲得赤紅。馬修猶自刻意淡定地望向她與提爾說道:“勞煩大人親自跑來一趟,在下真是倍感榮幸。可是,您以為把我調遣到北方就萬事無憂了麽?”


    話說到一半,馬修麵上的溫和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扭曲:“銀風城裏和皇宮早就有一批人對你不滿很久了!你趁老皇帝病危昏聵獨攬大權,讓議會名存實亡,你知道上下有多少人又怕你又討厭你嗎!”


    提爾聽了他這話沒大的反應。


    他隻半合上眼,抬起左手輕輕翻轉手腕,房間內部便從角落開始變形轟塔,牆上的壁燈倒垂彎曲,書櫃散架書本掉落一地,整個空間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塊似的。


    “看在你父親的麵上,我不過問你對我的不敬。”


    馬修聽了,忽然怪異地大笑:“不過問?哈哈哈哈!親愛的提爾大人,請別忘了另一件事。您看上的葉琳娜小姐,早就與我發生過所有您能想象得到的關係了!我以為您會介意與別人共享一個女人,畢竟她是我玩膩了的!”


    提爾依舊無動於衷。


    他將艾麗莎摟得更緊了一些,右手攀上了她的唇角,指尖若有似無地在沒什麽血色的唇邊摩挲。


    “為一個女人變成這幅德行,太不像樣了。”提爾點著艾麗莎的下唇說,“馬修,我對你很失望。”


    “我還能不了解你麽?你有難言之隱,生來就沒有作為男人的自尊。我知道你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你在家裏養了成群的舞姬美妾,可你卻從不碰她們。”


    馬修在提爾的話語中麵色已然變得一片慘白。


    禁錮住他的咒術不知何時已然解開,他好像被奪走力氣似的軟軟倚在壁櫥上。


    提爾半揚著頭,雙眼微眯睨視著馬修:“讓我直白地說出來吧,馬修。你不敢碰女人。你怯懦的內心讓你從來都不敢親吻她人——你連這點小障礙都難以克服,我怎能相信你的勇氣與信念?你還需要鍛煉。”


    艾麗莎靠在提爾懷中得到片刻安寧,激憤悲傷慢慢淡去;而聽著提爾他們的對話,驚異也在她心中慢慢浮上來。


    她看了眼馬修那張失去笑容、難以接受現實的麵容,又抬頭再向提爾看去。


    隻不過艾麗莎剛一抬臉,一個冰涼柔軟的唇便落了下來。


    提爾竟然吻了上來。


    令她措不及防地,也不容她反抗地。


    柔然的唇瓣在她唇上摩擦碾轉,冷然的鼻息在她臉頰邊縈繞不散。


    艾麗莎完全被提爾的舉動驚住,頭腦一片空白地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不遠處的馬修發出理智崩潰般的慘叫。


    “不——!不——!!”


    馬修狼狽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往日閃亮奪目的金發被他抓得像秋日亂草,臉色也蒼白糾結得像一個將死之人。


    他一手抓著自己的頭發,一手抓著自己的下半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斷翻滾。


    提爾最後啄了啄艾麗莎的雙唇才向馬修迴頭:


    “北地領主是我舊識,他在那裏會好好照應你。”


    他將呆愣無措的艾麗莎帶出室內,來到這層樓唯一的空中花園裏,身後的辦公室在不斷被壓縮的空間裏擠壓轟塌。


    清風拂麵,艾麗莎也後知後覺迴過味來。


    她用手撫上方才被吻過的地方,提爾留下的觸感依然鮮明強烈。


    她無心觀賞溫室花園裏嬌豔欲滴的花朵,神思遊移了會,才蒼白著臉小心拽了拽提爾的衣角,向他詢問馬修的情況。


    提爾垂著眼看她,然後將她的身體在自己麵前扳正:“他死不了。”他伸手耐心地整理她淩亂的衣領,眉頭卻微微蹙起,“他這麽對你,你還關心他?”


    艾麗莎抖了抖唇,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她雖然不喜歡馬修,卻沒想過要置他死地。


    提爾看著艾麗莎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上透著困擾,小巧的耳尖因為困窘泛起粉紅,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他望向天際遠遠馳騁而來的天馬馬車,淡問:“你能說話了?”


    艾麗莎習慣性地點頭。過一會,發現提爾低下頭來看她,才又輕聲應了句:“嗯。”


    聲帶震動的感覺平和順暢,又令她熟悉。


    馬車落到天台平地,緩緩向他們駛來。


    提爾看迴遠方,過了好些時候才又開口:“……葉琳娜?”


    “是。”艾麗莎也跟著他一起看向駛來的馬車。


    “叫我的名字。”


    “……提爾大人。”


    “把尊稱去掉。”


    “……提……爾……?”艾麗莎猶豫著發聲。


    “再說一遍。”


    “提爾?”她仰頭看提爾。


    “嗯,我在。”


    艾麗莎看到提爾嘴角彎出一個微小的弧度,暗琥珀色的眼眸裏盛滿了深邃的情緒。


    她站在他身旁,將他微笑的側顏可入眼底,然後閉上眼,撫著唇深深唿吸風的清香。


    等來馬車,艾麗莎就跟著提爾一同坐車迴他的府邸了。


    馬車搖搖晃晃,體力透支的艾麗莎很快就在車上又睡著了。


    她在馬車上做了個搖擺動蕩的夢,是關於葉琳娜的。


    她腦海裏有了些許葉琳娜的記憶,於是葉琳娜往昔的情感便在夢中與她的交織在一起,一時有些複雜難辨。


    葉琳娜的嗓音是她當初服毒自毀的。


    她違背本意做了太多壞事,她良心難安;她為了爭名不擇手段鏟除競爭對手,她為了奪利幫助馬修謀害無辜的平民,她甚至為了一點榮華背著馬修去給人陪酒。


    來到銀風城後,她就被前所未有的浮華迷了眼,紮身在接踵而至的奢侈生活與不斷膨脹的虛榮感裏。


    葉琳娜飲下毒.藥的時候帶著悔恨的心情,以及想要與不堪的一切一刀兩斷的心願,可是生活並沒有在她服毒後發生好轉,她的哥哥使她債務纏身。


    ……


    艾麗莎醒來的時候天已擦黑,銀月在灰白的薄雲後若隱若現,馬車依舊在晃晃悠悠。


    她恍惚地迴憶著夢境,迴憶著葉琳娜的記憶,連枕在提爾懷中一路唿唿大睡這種令人羞恥的事都沒注意到。


    思緒在腦海裏散漫地飄蕩。


    艾麗莎睜眼看著車窗外閃過的樹葉影子,想著,難怪剛重生的時候人人都一副討厭葉琳娜的樣子……因為她真的不討大多數女人的喜歡……


    可是如果迴歸本心,其實葉琳娜的願望也隻是,想好好在舞台上歌唱而已。


    葉琳娜想要歌唱的願望在艾麗莎心中越來越強烈,悔恨的情感在艾麗莎心中越來越深刻。


    其實艾麗莎不太能理解葉琳娜對浮華虛榮的癡迷,但是葉琳娜最初的願望,想要歌唱的願望,卻一遍又一遍陰魂不散地投射在她心底,讓她感同身受。


    艾麗莎轉動眼珠,從車窗外看到室內,恰巧與俯在她頭頂的提爾對視。


    “大人。我想迴劇院唱歌。”沙啞的嗓音裏帶著綿軟,艾麗莎說出了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提爾在月色中盯著她的眼睛,頓了很久才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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