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居然真的邁開長腿向他們麵前的情趣店鋪走去了。他身高腿長,沒走幾步便把呆在原地的艾麗莎撇下一大段距離。艾麗莎頭腦一片混亂,羞窘茫然疑惑在腦海中輪番過場。躊躇了片刻,她還是跟上去,進了一家桃紅招牌閃爍的店鋪。


    剛進店門艾麗莎就有點眼瞎,整個環境隻能用五顏六色來形容。


    提爾的發色不知何時變為了灰色,然而他挺拔的身姿依舊與這間散發著靡靡之樂的小店格格不入。


    店裏的各式物品實在有些難以直視,艾麗莎隻低頭盯著腳尖站到了一排放著紅紅綠綠玻璃試劑的架子前——隻有這些看起來比較正常。


    她生前的家族在煉金方麵頗有建樹,她雖因天賦原因隻學了些皮毛,但也能對普通煉金物品辨認出一二。


    眼前瓶瓶罐罐的試劑無一不澄透清亮,顏色卻鮮豔濃鬱,飽和度很高,顯然是純度極高的煉金藥劑。


    伸手觸摸上其中一瓶的瓶身——隻能感知到玻璃的冰涼。葉琳娜的這具身體也沒有法力,無法感知出試劑中的具體成分。


    正當艾麗莎泄氣地想要收迴手時,卻有另一隻手從旁伸出將她手中的玻璃瓶取了出來。提爾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催情劑。”


    透明的瓶身在他玉長的指間晃蕩,明紫的液體搖曳著豔麗的華彩。


    “鶯時草和紅梨的提純物,加了合成染料。□□前使用,增加對對方的性吸引力。”他平靜地敘述,聲音似潺潺流水,卻聽得艾麗莎麵紅耳赤,“你對這個感興趣?”


    艾麗莎僵硬地使勁搖頭,抖著手從接迴提爾遞迴來的瓶子,也沒再多看便低著腦袋將瓶子放迴貨架上。


    隻是到底還是太緊張了,手指輕顫間,瓶子就從上方滾落下來。輕巧透明的玻璃瓶身重重砸落在堅硬的石磚上發出一聲脆響,再看過去便隻剩一地的玻璃碎屑與濺灑開來的紫色液體。


    這一摔摔得艾麗莎內心猛地一跳,反射性就蹲下想要收拾碎片。


    提爾眯眼挑了挑眉,將她從地上拉起,向店老板賠清付款後便拉著她走出了店門。


    走出店門,提爾一言不發。艾麗莎心有惴惴地跟在他身後,心中忐忑。忽然之間他卻轉過身來,艾麗莎措不及防,一頭撞進了他懷裏。


    他身上有凜冽的水木香氣,清爽微寒,又讓艾麗莎覺得熟悉。


    提爾扶著她肩膀退開兩步,拉起她的手,掰開纖細的五指將她的掌心攤開。


    方才拾撿時的玻璃碎屑還有一些粘在艾麗莎的手掌中,碎屑中帶著灑落出來的紫色黏滑的液體。


    提爾就著湖對岸的明亮燈光,微側著腦袋將碎屑一點一點從掌心的肌肉骨血中剝離出來,不緊不慢地。


    這對艾麗莎來說卻有點煎熬。提爾的指尖一次又一次拂過自己敏感的掌心,又疼又癢,想要縮迴手又害怕得不敢反抗,隻能任由他動作。


    她垂著頭將目光放向身旁另一側的湖光夜景上,直到提爾的聲音喚起了她的注意。


    他說:“你的這雙手不該那麽卑微。”他將她的手放下,“好好愛惜著點。”


    這句話好似忽然觸動了艾麗莎心中這些天以來長久埋在心中的萬千情緒,她拉住提爾欲要離去的袖管,手忙腳亂地努力比劃,想要表達出心中所感。


    “直接說出來吧。我看得懂你的唇語。”提爾道。光影投在他麵上,將他英挺的五官映得明明滅滅。


    艾麗莎看著他淡然的樣子,動了動嘴唇,試著無聲地開口:


    ——提爾大人,您……


    她猜想,提爾對她到底還是有些特殊的,她想問他是不是這樣,她想問把這個問題清楚。然而臨到嘴邊又突然問不出來了。


    話語在舌尖打了個滾,她重新問下去:


    ——您是不是丟過一枚藍色的寶石戒指?


    提爾看著艾麗莎無聲開合的小巧嘴唇,唇角彎起:“嗯。倒不是弄丟的,是被你拿去的。”他好似迴想起了什麽,笑得更明顯了。


    艾麗莎頭一次見到提爾笑得這麽真心實意,猶如春風化雪般抖落了不易親近的霜寒,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說:“那天將你從迷霧塔底拉上來,你卻死死抓著我的手不放,還一直握著我手上的那枚戒指。本來也是要送人的,看你那麽喜歡就給你了。”


    艾麗莎愕然,沒想到是自己在無意識中居然那麽沒臉沒皮地做出了那樣的舉動。可是……她有些糾結地繼續說:


    ——可是那枚戒指被我老板扣下了。


    她開口說這話時有些羞愧。


    “你說的是這個?”


    她說完就看到提爾在眼前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枚指環。


    海藍色的永生石,在夜色中也熠熠閃耀,發著幽藍的光亮。


    這是本該被哥布林老板扣押的那枚戒指!


    艾麗莎驚訝地不知該如何迴應,就感到提爾把這枚戒指又塞迴了她手中:“好好留著。”提爾凝視著她道,“別再弄丟了。”


    隔岸的燈火給他此刻的麵龐罩上了一層光暈,比之往常也要柔和上不少。


    艾麗莎心中微動,鬼使神差地便將積壓在心底最大的疑問問了出來:


    ——提爾大人認識艾麗莎小姐嗎?


    她一鼓作氣問下去,絲毫沒有注意到提爾冷下來的麵色:


    ——提爾大人是什麽時候與艾麗莎小姐有婚約的?


    提爾麵容冷淡地看她無聲地說完,久久不語,最後沉默地轉身向前而去。


    艾麗莎看著提爾在夜晚的燈紅酒綠中前行,從困惑又到迷惘。


    正在此時,一名中級軍官在北岸的人群中找到了提爾,急匆匆趕來道:“大人!迷霧塔的那個囚犯出事了!”


    提爾背著身,艾麗莎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的氣息驀然變得沉肅起來。


    他頭也沒迴地就那麽隨同使館搭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銀翼獅鷲向天空飛去,一句話也沒留下。


    此時此刻,艾麗莎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又問錯話了。


    她現在是葉琳娜了,自己卻還是把自己當成曾經的艾麗莎,將問題問得又失禮又太過理所當然。


    她抬頭看著提爾乘風遠去的身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在自己葬禮上的情形。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又高又遠,飛於天際,與她遙遠得像兩個世界的人。


    夜晚的天空中偶有劃過天際的天馬馬車,提爾遠遠穿過幸運的影子如同劃過藏藍穹頂的銀色星辰。他的發色恢複成了銀色,在空中似乎要與星輝融在一起。


    艾麗莎在原地怔愣了好一會,接著才將神思投迴現實。


    不管風之湖兩岸如何熱鬧喧囂,秋月的夜晚還是寒涼的,湖麵上的風吹過來,也一並把寒氣吹進了艾麗莎心底。


    艾麗莎沿著來時的原路失落地向對岸走去,心裏拽著一籮筐混亂的心事。


    行至半途,在踏上橫跨風之湖兩岸的風橋的時候,她依舊腦袋發沉。


    心裏的這種感覺很奇怪,有點難過又讓她失魂落魄的,堵在心間,說不出口,也不知該如何消解。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怪異情緒,隻覺得愁悶。


    她想她應該對提爾是有所期待的。提爾的一舉一動,提爾清淺的文都讓她想入非非。


    ——可是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呢?


    艾麗莎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腳步一轉,向風橋旁的另一處地方走去,那裏有她從前沒有去過的景點。


    就當是散步理清自己頭腦裏亂七八糟的思緒也好。她這麽想著,慢吞吞步行到了風橋邊上的觀景露台。


    也是她運氣不算太壞,能在這一天登上這個有些特殊的露台。


    觀景露台懸於湖麵,隻有每月十五前後,在晴朗夜晚的星光映照下才會將樣子浮現出來。


    露台邊有螢白的雕花欄杆,正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銀龍雕像。


    帝國不信鬼神,也沒有宗教崇拜,唯一信仰的隻有萬千年來守護這片土地與人民的力量,巨龍銀龍。國家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有著銀龍大大小小的塑像,人們對此也早已習以為常。


    艾麗莎穿過露台上零零星星的人群,繞過中央的銀龍雕像,拐到了一塊空闊的地方。眼前的地方沒有欄杆的遮攔,再向前兩步就是浩蕩的湖水,一個不慎很容易從露台上跌倒湖裏去。


    而就在前方的這塊湖麵上,立著一塊看起來樸實無華的巨大鏡子。四周邊框是氣流風卷形成的花紋細渦,中間是風幕幻化而成的剔透鏡麵。


    這鏡子還是挺有名的,名字也與風之湖相配,叫做風之鏡。隻不過大部分人在初次上完過後便對它失去了興趣。


    風之鏡單薄的鏡麵中蓄著法力,並且它有個別名,預言之鏡。據傳在秋月午夜時分站到它前麵,一些人是可以在鏡中看到自己未來的樣子的。


    隻是大部分人依舊是看不到的。他們隻能透過透明的鏡麵望到風湖對岸的輝煌燈火。


    艾麗莎也隻是隨隨便便從鏡子前走過,帶著一點點的新奇與無聊。她手裏還緊緊捏著提爾給她的那枚海藍色寶石戒指,林薰的戒麵壓在指間。


    她就向鏡中隨意望了一眼便走過去,像一名尋常遊客一般。


    然而剔透的鏡麵卻忽然出現了波瀾。就像風吹皺湖麵,鏡中的波瀾蕩漾開來,透明鏡子中的對岸燈火消失不見,卻漸漸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察覺到鏡子裏的異樣,艾麗莎猛地倒退迴來。


    然後她在鏡子中看到了一個女性的樣子。


    身材纖瘦,麵容蒼白,深棕色的長發披散在肩膀——正是艾麗莎生前的五官模樣。


    艾麗莎擺頭,鏡中的自己跟著擺頭;艾麗莎抬手,鏡中人也跟著抬手。


    但也不能說與她生前一模一樣。


    鏡中人的神情與現在的她有很大出入。她無法形容那種神情,沉靜裏帶著神采飛揚?或者是溫柔中混雜了隱隱的高傲?


    這種不動聲色的傲慢,艾麗莎至今隻在提爾身上見到過。


    而鏡中人身上的衣物……她穿著一襲紅黑相間的術士長袍,質地像是考佩斯的靈紋絹緞,袖口袍角用銀線繡著六芒星與龍翼的圖案。


    沒認錯的話,那是皇家煉金術師協會的標誌。紅黑色的長袍,也是協會服裝的顏色。


    皇家煉金術師協會代表著怎樣的水準意味著怎樣的地位,生長在煉金家庭裏的艾麗莎再清楚不過。


    在艾麗莎生前的家族裏,僅有稀少的祖輩成為過協會成員;每個有實力的年輕後輩也都花足了力氣想要進入協會。


    鏡中之人的樣子,簡直就像自己發夢臆想出來的幻覺。


    艾麗莎忍不住朝著鏡子裏的人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好笑。


    如果說風鏡裏照出來的結果是假的,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


    艾麗莎就不信。


    因為她親眼見到了一個虛假的未來。


    她已經“死”了,然而卻在這麵預言未來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本人,那個已經死去的自己的樣子。這是怎樣的常理都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她本來從小就對預言占卜這類東西沒什麽好感,起初的驚奇過後便覺得有些沒趣。


    低頭看了眼一直被捏在手中的戒指,她最後離開了這個地方。即使是充滿靡靡之氣的俱樂部,也遠比鏡中煉金術師的樣子來得更加現實。


    迴到依然紙醉金迷的“醉生夢死俱樂部”,已經快到打烊時分。


    老板居然對艾麗莎的長時間外出沒過多追究,反而有些慈眉善目起來。留在店中的其他女人們看過來的眼神各異,驚奇不屑曖昧,什麽樣的都有,但有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或多或少的嫉妒。


    艾麗莎並沒有被帶出去過夜留宿,按理說並不該招致這樣的目光,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當矮小的哥布林老板跳上桌子宣布所有人一天的業績時,就連艾麗莎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她竟然是所有人中完成金額最高的……並且成績遙遙領先。


    也有對結果不滿意的姑娘憋著問老板是不是算錯了。老板把賬單一把拍在桌麵上:“提爾大人那個房間的酒水!都是指明了記在五十八號的業績下!”老板跳著說,“五十八號是誰?不正是我們可愛的葉琳娜小姐嗎!”


    艾麗莎對著賬單流水上的酒水價格,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但同時,一顆愁悶的心又慢慢變得鮮活起來,好像在這苦悶的俱樂部生活裏終於有了點可以企盼的念頭。


    然而第二天她再次到俱樂部裏的時候,她遇上了一件事。這件事直接讓她從此往後都不用再在這俱樂部裏煎熬,也不用再這麽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了。


    在第二天傍晚俱樂部還沒開張的時候,俱樂部裏早早地便來了一群衣著鮮亮的客人。哥布林老板親自出門迎接,領頭進來的卻是前一晚艾麗莎見過的金發青年,好像叫馬修的。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在人群裏尋找那個銀發的高大身影,隻可惜卻沒有找到。


    雀躍的心沉寂下來,接著她聽到馬修溫和的聲音響起,與老板交談著。談話內容有些複雜,艾麗莎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人一起聽。


    哥布林老板的一聲尖叫劃破了她的神經。


    “什麽?!涉嫌違法經營?!!”老板驚得再次跳起來。


    “我感到很抱歉。”馬修平和耐心地解釋,“可是昨晚裁判長大人也親自確認過了,您店裏確實存在諸多問題。比如說,像這位葉琳娜小姐的雇傭契約書,是明確違反帝國律法的條文規定的。”


    馬修話音沒落便從身後官員手中拿出一份羊皮紙,展開來確實是艾麗莎當初同老板所簽的契約書。


    “但是——!!”老板掙紮著想要辯解。


    馬修衝他溫柔的一笑,將契約書隨意往空中一拋,羊皮紙便自顧自燃燒起來,也沒見有人念出什麽燃燒咒語或者做些施法動作。


    情況來得實在突然,哥布林老板一邊尖聲哀嚎一邊被人拖走審問,留下的員工也正被一一盤問後才遣散。


    馬修來到艾麗莎麵前和聲道:“契約書已經無效,你的債務也被作廢。”他單手拍上她的肩膀,被她靈巧地躲了過去。他不甚在意地收迴手,告訴艾麗莎,“你已經自由了。”


    艾麗莎一開始也沒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麽。


    “自由”這個詞在她重生後對她而言就有些陌生。


    直到馬修再次重複了一遍:“你已經自由了。”她才清醒過來,她終於不用再被債務束縛在這個下三濫的俱樂部裏了!


    她按捺下喜悅的心情,最後比劃著問了一句:


    ——請問,老板手中的那枚藍色寶石戒指呢?


    她想知道,提爾是怎麽拿迴給她的這枚戒指的。


    “哦……那枚戒指啊。被提爾大人買走了。”馬修淡淡說道。


    他臉上的表情很微妙,看著和和氣氣,又讓人覺得似笑非笑的。


    艾麗莎沒多在意,卻聽到馬修又說:“美麗的葉琳娜小姐,有沒有興趣賞臉和在下一同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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