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心裏升騰而起的期待讓夏荷忍不住轉迴頭,然而期待的目光在接觸到安格斯的桃花眼時就化為了失望,她嘟著嘴又趴迴欄杆。明明就在意的要命,卻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不得不拒絕對方,這種八點檔電視劇的情節真是太過老套了。


    換作以前,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會走到這一步吧,喜歡上需要助攻的對象。


    “這反應還真是冷淡,看到是我,招唿都不想打了?”


    聽到安格斯的聲音,夏荷連頭都沒有迴了,隻是趴在欄杆上懶洋洋地應付著:“啊,閨蜜你好。”


    “太敷衍了。”手掌豎起在她的後腦上敲了一下,安格斯走到她旁邊,又問道:“怎麽跑來這裏了,不吃晚餐了?”


    “已經吃飽了。”


    “不開心啊?”


    夏荷的視線望著遠處的海天一線,搖了搖頭,口是心非這種事情做起來還是挺順溜的。海風吹來,她黑色的長發被撩起,將亂飛的頭發順到耳後固定好,她垂下眼簾,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安格斯,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不知道啊,應該是和你們繼續旅遊吧?”


    居然把冒險當旅遊,真是心大。夏荷感到好笑,心情輕鬆幾分,看向他線條柔和的側臉,“是嗎,這樣也很好啊。”


    “我怎麽覺得你像是要離開啊,平時都笑的稀爛的人,一旦表情沮喪可是很明顯的。”


    “有那麽明顯嗎?”


    安格斯的食指抵在了她的眉心,笑:“這裏都能打結了哦。”這麽說完,他有意往後麵的窗簾處瞥了一眼,人影晃動,窗簾被掀動了幾分。


    夏荷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眉頭,咕噥道:“我確實,不打算繼續與大家一起冒險了。”


    完全沒想到會換來少女這樣的一句話,安格斯怔住了,這下可是事情大條了。思忖了片刻,他拍了拍夏荷的肩膀:“這件事情你告訴過別人了嗎。”


    “還沒有,不過明天會說吧。”


    “不如現在就和我說說吧?”


    忽然岔入進來的聲音讓夏荷抖了抖,她驚恐地望向從窗簾陰影處走來的人。等等,七鳴到底是什麽時候躲在那裏的!而對於他的出現,安格斯似乎一點都不奇怪,隻是用手掌扶著臉,說道:“總之,你倆要好好溝通,不可以吵架哦。啊,單身狗心好累呢。”


    這麽交代了一句,安格斯轉身走開,雖然挺在意夏荷說的離開,但現在還是交給七鳴吧。


    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暴露出要離開的事情,夏荷感到一瞬的心慌,可總歸要迴去的,拖延時間也不是辦法。兩隻手不自覺地交握著,繃起的手背連青筋都突起,她的視線快速地掃過走來的七鳴,然後慌忙地背對他。


    “其、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啦,就是,我不會和大家一起旅行了嘛。”故作輕鬆地這麽說著,夏荷的心開始緊張地加快跳動速度。


    “為什麽?”


    “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不就是,累了想迴家。哈哈哈,對,就是這樣。”老天啊!為什麽說句話都這麽費力啊!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嗚嗚,一點都不敢迴頭去看七鳴的表情,他的聲音也好低沉,聽著就覺得不高興!


    他不該有什麽意見的,畢竟已經被拒絕了,隻能做朋友,那麽如果她要去做什麽他又有什麽資格去過問。


    想了又想,七鳴還是伸手拉過她的胳膊,將人給轉了過來,透過麵具的眼孔盯住那雙眼,他說:“我送你迴去,以朋友身份。”


    夏荷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她眼眶微熱,鼻腔的酸澀讓她差點嗚咽出來。這個笨蛋,怎麽送?她的家又不在這個世界,明明就是個書中的世界,虛假的存在,被人構造的角色,然而她還要一心撲上去,好吧,她更蠢。


    心裏感動的同時又覺得好笑,更覺得悲哀無力,那晚她夢到了書靈。


    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書靈也出現了,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現在已經走完了劇情,她該迴去了。


    既然要迴去,那就不要與七鳴坦白心意了吧,反正也不能在一起是不是。等過了一段時間,他會遇上別的什麽女孩,然後忘掉自己。


    夏荷抽了抽鼻子,隱忍著擺手說:“不用送,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哭什麽。”


    青蛙麵具被猝不及防地摘下,聚集在眼眶的淚水與泛紅的眼睛都被對方看的一清二楚。夏荷驚駭地望著對方,一下子無所遁形,眼眸一眨,淚珠順著臉頰的弧度滾落下來。抬手慌張地抹掉眼淚,她急忙地轉身想跑,卻被七鳴從後麵擁抱住。


    環過肩膀的手臂讓她無法再前進,七鳴將頭埋進了她的肩窩,聲音也帶上了幾分無力。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如果不喜歡,為什麽每次都因為我哭?”


    “誰、誰為你哭了……”


    “你。”


    “反正,有沒有我都沒關係!我要迴去,你根本送不了我。以後你也還會遇到很多可愛的女孩子,和她們認識,接觸,冒險甚至是告白!然後就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等等,她在說什麽,氣糊塗了嗎!就因為看到七鳴和魔族軟妹笑著聊天,她就氣的口不擇言了嗎,她原來器量這麽小?


    被對方的話語給說的一頭霧水,本來還沉浸在略傷感的氣氛,七鳴抬起腦袋湊在她耳邊誠實說道:“……小青蛙,你說的是你自己吧。遇見你,被你吐了一身,然後組隊,接觸,安慰,助攻,冒險,和我度過這些的都是你啊。”


    有種把自己繞進去的感覺,夏荷努力把眼淚憋迴去,一本正經:“那肯定也會遇到下一個這樣的女孩的。”


    七鳴篤定道:“不會有了。”


    “未來還那麽長遠,別太輕易認定,也許以後還能遇到更喜歡的。喜歡蘇木的時候你會想到自己最後轉移了感情嗎?”


    感覺到擁著自己的手臂徒然鬆開了力道,夏荷知道自己這樣說有效果了,將環在身上的手臂推開,她頭也不迴地跑開了。


    既然已經說開了,那就幹脆告訴大家她要離開的事情吧,想著要一鼓作氣的夏荷擦幹眼淚笑容滿麵地去找蘇木。


    把自己偽裝的刀槍不入,不管夥伴怎麽詢問迴到哪裏去,她都不會說漏嘴。


    小魔王已經答應明天護送他們迴去,從極地深淵迴到詛咒之海的另一片大陸上,而這一次夏荷不與他們同路了。她會乘著小飛龍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離去,直到那道鏈接兩個時空的白光出現將她帶迴家。


    晚上在別人都入睡時,夏荷穿著睡衣在房裏走來走去,她一點也睡不著。


    推開窗望著黑漆漆的海麵,讓冰涼的海風吹一下,感到冷了她又抱著雙臂在屋子裏徘徊。


    毫無睡意,並且滿腦子七鳴。


    裹著毯子盤腿坐在床上,她開始強迫自己數羊,這一定是因為要迴家了所以感到激動才睡不著的,並不是因為七鳴!


    不是!


    又過去了一小時,她睜大著眼睛還是沒睡著,最終打開空間戒指拿出了相機。這裏麵記錄了所有的七蘇糖,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去舔這些照片了,像是對待一個久違了的老朋友那般,她從第一張照片開始看起。


    那個時候七鳴的傷口有詛咒,她治療了對方,他一把抱起蘇木,第一張吃糖的照片便這樣誕生了。然後因為當時太過興奮,這樣擁抱的照片她找了好幾個不同的角度拍攝,簡直病的不輕。看著這些照片,夏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張張地往後麵翻去,越是往後,七鳴與蘇木的合照就越少了。後來加入了薩摩,加入了自己,加入了安格斯,隊伍的合照變得更多,薩摩與蘇木的照片變得更多,七鳴的單人照變得更多。


    原來在那個時候她的鏡頭就開始在追逐他了。


    意識到了這點,夏荷感到甜蜜的同時內心也難受著,拿著相機的手變得用力,視野蒙上一層水霧變得模糊,眼淚砸在屏幕上。不再壓抑,不再偽裝,夏荷整個人縮在被子裏痛快地哭了一場。


    對不起,她是個膽小鬼。


    第二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夏荷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與平靜的海麵,覺得是個迴去的好日子。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先和這些小夥伴告別,蘇木他們會先走一步,而她要等到所有人都走後,才會乘著小飛龍離開。


    稍微拜托了小魔王一件事,她迴去自己的世界,會將青蛙麵具和空間戒指都留下來,畢竟也帶不走這些身外物。那就放在房間的抽屜裏,希望小魔王能幫她保管那些東西。


    如果是交給隊友的話,總覺得分分鍾會被轉交給七鳴呢。


    沒有戴麵具的夏荷今天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要美美地告別嘛。


    雖然一直和薩摩不對盤,但撇開cp的事情,他可是個好忠犬呢。上前抱一抱小動物,她踮腳在他的尖耳朵旁說道:“好好對蘇木喲~”


    “當然了,隊伍也會隨時歡迎你。”


    “咦~不覺得我走了更好嗎?”


    “你以為我是你哦。”


    被薩摩敲了下腦袋,夏荷笑嘻嘻地蹦躂過去擁抱蘇木,“我知道你一定會過的很幸福的,我一點都不擔心。”


    這可真是最好不過的臨別話語了,蘇木感到心口一暖,拍了拍她的背,柔聲應道:“謝謝,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點點頭,鬆開手,夏荷又走到安格斯的麵前,對方張開了雙手,那樣子是等她撲過去抱呢。夏荷大大咧咧地過去抱上,“好閨蜜!”


    “是是,好閨蜜。”


    然後兩個人抱了幾分鍾,時間長的有點可怕。


    安格斯嘴角一抽,在她耳邊小聲道:“喂,抱太久了。還有七鳴哦。”


    夏荷膽怯:“我我,我真不該把他留在最後。”


    安格斯:“勇敢地麵對吧。”


    像是撕狗皮膏藥一樣,安格斯將夏荷給推開,沒辦法的夏荷抓著頭發,尷尬又怯弱地瞄了眼最後一個人。要對他說點什麽呢,昨天還說了那樣的話,就像是在質疑他的感情一樣,隻要是陪在他身邊,好像隨便哪個女孩子他都能喜歡一樣。


    結果不等夏荷開口說點什麽緩解尷尬,七鳴伸手拽過她擁入懷中,用力地,仿佛想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


    “一直以來謝謝你,好好保重。”


    在她耳畔留下這句話,七鳴放開了手。


    想要迴抱的雙手因為對方的忽然離去而無處安放,夏荷失神地望著轉身的人,喉嚨幾番滾動,卻沒法說出一個字。


    她也想道謝,還想道歉。


    四翼飛龍張開遮天蔽日的翅膀,煽動出巨大的旋風拔地而起,被狂風吹亂長發,夏荷抬頭看向他們遠去的方向。眼眶已經幹澀地流不出眼淚了,可難過卻不曾減弱半分。


    她的旅途終於劃上句點了。


    沒有了黑魔法的幹擾,這一次的飛行很順利,四翼飛龍身邊還有一隊小魔王的巡邏兵在護送。也許是因為少了夏荷這個活寶,隊伍的氣氛顯得有些低落,畢竟他們都沒有想到她會就這樣離開。


    安格斯雖然不想被喂狗糧,但如此沒有生氣的隊伍也很無聊啊,少了看樂子的環節。


    七鳴從離開到現在一言不發,隻是盯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還能想什麽呢,不過是一隻笨蛋青蛙罷了。


    安格斯還是有些好奇,便問道:“那晚在精靈王舉辦的舞會上,你和夏荷說什麽了?”


    七鳴直白地迴答:“告白,然後被拒,重新做夥伴吧。”


    安格斯下巴都差點磕到龍背上,還以為這兩人隻是又吵架了,原來是這樣。瞎子都能感受到他倆的粉紅泡泡吧,怎麽會被拒絕,“你被拒絕了?怎麽可能!”


    “她說喜歡的是別人,我還以為喜歡你呢。”


    “別,我還想多活幾年。她喜歡的肯定是你啊,還能喜歡誰啊!”


    “我怎麽知道,她那樣說了,我就……”


    “別的誰啊!她說你就信啊,夏荷說你以前不會輕易相信這些的啊!絕對是瞎編的吧,她當時什麽表情?”


    “……哭了。”


    “哪裏有被告白還哭的!如果不喜歡的話,平常語氣拒絕就行了。會哭隻說明她在意啊,總不能被你嚇哭了吧。”


    “說不定?”


    “臥槽,我真是沒法理解你倆了。你什麽都不問清楚?平時不是很霸道嗎!你還是男人嗎,這種情況肯定問清楚啊。你體貼個球?死也要死個明白,她要是喜歡別人,你就問是誰!軟的不行來硬的,我看對付她能行。她超級吃軟怕硬的!”


    被安格斯揪著衣襟一頓罵,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急迫強勢的吃瓜群眾。


    安格斯好不容易被帶入坑,站了七夏的cp,怎麽能不清不楚地玩完?


    有種被罵清醒的感覺,就像這家夥說的那樣,死也要死個明白吧?他真的不甘心,也很在意她以前說的一些話,什麽不是這裏的人,那她是哪裏的呢?為什麽知道那麽多隻有月亮峽穀的智者才知道的事情,她的背景也完全是個謎。


    “我迴去找小青蛙。”


    ——


    乘騎著小飛龍返迴極地深淵時,七鳴看到了小魔王,對方對於他的再次出現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七鳴看到他,開口就問:“夏荷呢?”


    小魔王:“走了。”


    七鳴:“哪個方向?”


    小魔王:“別追了,她騎著小飛龍後沒多久,小飛龍迴來了,但她不見了。小飛龍說她是突然消失不見的,在一道白光以後,我想,她大概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鬼扯的?


    七鳴覺得自己聽了一個鬼故事,小魔王才不給他靜靜的時間,再次說道:“她有東西留在這裏了,在房間的抽屜裏,去找吧。”


    下一秒,小魔王看到的就是一個飛奔離去的背影。


    像是被惡鬼追趕那樣拚命奔跑著,她的房間他很清楚,昨晚的時候無數次地徘徊在門外卻終究沒有敲響。隔著一扇門,隻知道她好像又哭了,卻沒辦法進去安慰。


    她其實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但每一次哭好像都和他有關。


    推開門,急切地打開所有的抽屜,他終於看到了她留下來的東西,空間戒指與青蛙麵具。


    會不會在這裏找到她離開的秘密?


    手有些顫抖,但還是將青蛙麵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好像這樣就還能感受到她殘留下的溫度。七鳴打開了戒指,將裏麵的東西一件件地拿出來,最後他取出了相機。和昨晚的夏荷一樣,他打開了,看起了那些照片。


    從他與蘇木的合照,但最後隻有他的單人照,他的情緒漸漸維持不住,開始變得有些崩潰。


    原來在她的眼裏,自己也不是那麽混蛋,他還能笑的那樣沒有戒心。


    不知怎麽的,眼前模糊了一瞬,溫涼的液體滾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他伸手按住臉上的青蛙麵具貼緊麵頰,終是勾起了唇角。


    她是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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