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薑汐卻終究不甘心,經年的準備如此便要功虧一簣,更不知此時千裏之外的桓衝收到那一紙詔令當作何感想。


    大約看出她的情緒,散朝之時陸紀走在她身側道:“殿下有了主意了。”


    薑汐步伐稍緩,卻沒有停下。


    陸紀在她身後,輕聲道:“殿下雖不說,但卻在心中責怪於臣。”


    薑汐停住迴望他,片刻後開口道:“我自知陸大人是為了我好,不願我與陛下起衝突。”


    陸紀聞聽語氣中的疏離,深深望著她道:“臣寧可……”然而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轉而有些悵然道:“無論如何,殿下行事之前萬望三思。”


    然而不錯,正如陸紀所猜測的那樣,她心中已經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如今桓衝據守在陽陵,所缺的不過是糧草而已,若是將這個問題解決了,興許不至就此迴返,退守江南。


    而這糧草一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而能辦這件事的,她想到第一人便是山秀。


    寧州山家財力雄厚,山秀更是一擲千金渾然不在意,向他借錢收些糧草,應並不是難事。


    風榭之中,薑汐與山秀相對而坐,她將來意說了,山秀托腮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一準沒有好事。”


    薑汐望著他道:“你就說,這件事你應不應。”


    山秀無奈笑道:“哪次不是出錢,出力,這次既出錢,又出力,哪裏又有我不應的份。”


    隨後又正色道:“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袖手,這件事就交給我去做,十日之內,必然籌措妥當。”


    薑汐微笑道:“如此甚好,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自然不會讓山兄吃虧。”


    山秀歎道:“穩賺不賠倒是真的,隻不過要花許多心力。上次越王那幾個手下我帶迴來審了,雖沒審出什麽大秘密,倒是順藤摸瓜找到些你那叔父經年囤下的軍備,所以這糧草之事不難,隻是另有一事難辦……”


    薑汐心中笑歎,果然麵前這位是生意人,居然想到利用越王藏的軍備,隨後望著他道:“何事?”


    山秀道:“陛下既然已下旨詔令寧王迴返,為防抗旨,自然會斷絕輜重運送通道,即便我們手中有糧草,又如何才能送到江北。”


    薑汐道:“此事我也考慮到了,雖兩岸並未通商互市,但總有些走私船來往於江中,我們可以將糧草搭載在那些船中,再送到陽陵去。”


    山秀道:“這個方法是不錯,然而戰爭時期,即便船靠了岸,商道不通,又如何能到陽陵。”


    薑汐笑道:“這也不用擔心,許多年前我在淩霄閣中抄書,曾讀到過前朝一位行者的遊記,他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曾寫過一本川流注,記錄江岸兩側的山脈走勢,水係分布。當時我因對江北好奇,特意找來那川流注讀了,若我未記錯,應有越橫山中應有古道可以直接從渡口到陽陵。”


    山秀笑道:“殿下竟如此博聞,若是真找的到那古道,便可一試。”


    薑汐道:“我也正有此意。”


    她說做便做,與山秀談妥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尋那本川流注,那還是她在淩霄閣為母後抄經閑暇時讀的,當時被其中的山川風物深深吸引,至今記憶猶新。


    薑汐帶著雍玉一同走入淩霄閣,蘭台令使嚴瑗在她身前引路。他本是閣中學士,自陸紀離任,便做了他的繼任者,這一當便是十年。


    對於身後這位長公主殿下,外界多有傳言,嚴瑗想的卻是沒想到她與十幾年前也並沒有太大不同,那時還是公主到閣中抄經,他遠遠見過一麵。而自閣中撤帳,她也有十幾年未曾來過這裏,卻不知此時來,又有什麽事情。如此想到他在前麵引路時便有些小心翼翼。


    雍玉還是第一次到這淩霄閣中,見薑汐仔細打量著四周神色悵然,不由好奇道:“殿下在想什麽?”


    薑汐輕聲道:“不過觸景生情而已。”


    隨後有些悵然道:“當年母後薨逝,我在此處為她抄經,雖隻有幾月,卻是那段時間中最寧靜的日子。”


    見雍玉望著她聽得認真,薑汐微笑道:“前任的蘭台令使樂衎樂大人雖然古板了些,卻是個很好的人,在此處抄經的時候曾給予我很多幫助,隻是聽聞已致仕許久,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麵。”


    她話音未落,卻聽身前的嚴瑗遲疑道:“卑職前任蘭台令史,是陸紀陸大人。”


    薑汐一怔,開口道:“你再說一遍。”


    嚴瑗也一怔,低聲重複道:“卑職前任,是陸紀陸大人。”


    隨後又補充道:“那是十幾年的事情了,元帝欽點陸大人入蘭台……”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便聽公主身邊那個女官道:“殿下……怎麽了?”


    薑汐淡淡道:“無事。”


    然而她心中卻忽然掀起一道驚濤,若十幾年前蘭台令史不是樂衎而是陸紀,那徹夜與她筆談之人又是誰。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淩霄閣藏書之處,嚴瑗果然尋到那本川流注,雙手交予她。


    薑汐接過那古本,翻開看了,果然是她曾讀過的,上麵還有她的批注,然而現在還有另一人的批注,那字跡仿佛有些熟悉,她才恍然驚覺,為何自己之前並未留心。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她見到牆角有幾個箱子,便走了過去,雍玉會意上前將那箱子打開,卻見裏麵裝滿了未穿的竹片,上麵寫滿了小字。


    薑汐望著嚴瑗道:“這是何物?”


    嚴瑗遲疑道:“這些不屬官中,而是陸大人私物,不過卑職也奇,為何他會將這箱子遺留在此處,卻不時會來閣中巡檢。”


    薑汐走上前,垂眸仔細看了,果然裏麵均是她之前與帳外之人筆談的竹簡,其中有些字跡模糊了,大約是有人時時拿出來看,時時在手中摩挲。


    直到走出閣中,薑汐心中還在思索,難道當年那人真的是陸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當日傍晚,殿外宮人通報,陸紀求見


    她望著屏風外陸紀的身影,有些猶豫要不要問一問他,但思索片刻還是覺得不點破為好,最終隻是道:“陸大人有何事?”


    陸紀輕歎道:“既然殿下心意已決,臣多言無用,雖違逆陛下旨意,但麵子總要給的,不要再和陛下起了爭執。”


    薑汐知道陸紀大約猜到她暗中籌措糧草之事,開口道:“多謝陸大人提醒。”


    之後沉默了片刻,陸紀忽然道:”殿下今日有心事。”


    薑汐猶豫道:“無事。”


    陸紀眸色深沉道:“聽說殿下今日去了淩霄閣。”


    薑汐沉默片刻道:“是,去尋一本古書。”


    見她不再多言,陸紀淡淡道:“臣告退。”


    陸紀走後留她獨自沉思。


    之後她將那川流注中描述的從渡口到陽陵的小道繪了張圖,送到了山秀手中。十日之後,山秀按照地圖中的索引,果然通過那古道,將籌措好的糧草送到了陽陵。


    薑泓得知此事之後傳召於她,望了她許久,才淡淡道:“很好。”


    她不願泓有所誤會,然而開口,也不知如何解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得了糧草補給,但桓衝依舊在陽陵據守,完全沒有要繼續北上的樣子,他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薑汐不由有些懷疑,他真的是否如同奏表中所言一樣,確實缺糧,還是,本來就是一種心理戰術。


    然而很快她的預感便得到了驗證,因為桓衝迴來了。


    他將大部分部眾留在了江北,獨自帶了一千輕騎返朝。


    這是第一次北伐得勝而歸,無論如何樣子是要做的,於是天子親率百官,在江邊迎他。


    雖已然是春天,但江風依舊有些凜冽,烈烈戰旗之下,桓衝的披風與烏發飛揚。


    薑汐站在一眾官員之後,卻沒想到桓衝還是一眼便望到了她,翹起唇角,徑自走到她身前來。


    薑汐頓時覺得許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遠處的陸紀更是眸色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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