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祈沒有反駁,桓羽便當他是被自己料中,無言以對,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番道:“你雖出身寒門,但好得也是讀過書的,怎麽如此……”他話雖為說完,但謝祈自然知道那剩下的不會是什麽好話。


    知他故意挑釁,謝祈不理,隻捧著那粥碗慢慢吃,細細品。


    桓月果然花了許多心思,雖是藥粥,卻並沒有一絲藥渣,想必是將藥汁細細濾了許多遍,又佐以新鮮食材烹製。


    桓羽見他充耳不聞,隻是用著桓月煮的粥,吃的香甜,更氣不打一處來,冷冷道:“不知廉恥。”


    謝祈意猶未盡地吞下最後一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長寧侯慢用,祈告退。”


    當年天子削了桓宜的爵位,之後又重加恩寵,桓衝卻拒而不受,命幼弟襲爵,於是年幼的桓羽便做了長寧侯。桓羽見謝祈畢恭畢敬的樣子,猶自不滿意,在他身後道:“兄長今日不在,這家中便是我做主,你最好還是收斂一點,見人便勾勾搭搭的,像什麽樣子。”


    謝祈本已走到門口,聞言卻忽然轉身走了迴去,立在他麵前,望了他許久,桓羽警惕地盯著他,開口道:“你做什麽?”


    謝祈見他緊張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怕什麽,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


    桓羽:“……”


    謝祈走後桓羽一個人坐在那生悶氣,卻忽聽侍女通傳有客到訪。


    桓羽走出去,才發現卻是山秀。


    山秀望著他開口道:“你兄長呢?”


    桓羽歎道:“兄長今日一早派人拿了虎符到軍中去,讓淩將軍帶三千輕騎,即刻便去越州,解朗月關之圍。而他自己卻又不知道到何處去了。”


    山秀道:“看來我來得不巧。”


    山秀沉思一瞬又道:“北嶽王在朗月關被圍而朝廷無動於衷之事,我也有所耳聞,隻是這本是皇子間兄弟鬩牆,為何他要趟這渾水?


    桓羽不語,山秀卻了然,笑道:“沒想到他竟打的是要吞下西南全境的主意,隻是越州環境惡劣,實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麽做也不知道劃不劃算,這倒並不太像他平日的作風。”


    桓羽聽他這麽說,欲言又止。


    山秀見他表情,好奇道:“難道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桓羽心道,不知是那姓謝的給兄長灌了什麽迷魂湯,還有小月也是,這家裏恐怕隻有他一人是清醒的,真是不寒而栗。


    隻是桓羽又想了想,這件事說出去恐怕不好,便勉強道:“無事。”


    山秀托腮道:“你今日很反常啊。”


    桓羽默默無言。


    山秀停下來攬著他的肩道:“既然找不到他,今日得了空,到我那裏喝酒去吧。”


    桓羽想了想道:“也好,這兩日實在是,憋悶得慌。”


    風榭的環水迴廊中,青瓦爐上溫著酒,山秀望了眼紅衣,紅衣會意挽袖,親自為桓羽將酒盞滿上,他懷中女郎便端起酒送到他麵前,桓羽接過來一飲而盡。


    山秀知道他必有事,好奇心驅策,便想套出他的話來,便有意灌他,卻沒想到剛酒過三巡,他未開口,桓羽倒自己竹筒倒豆說了起來。


    酒正酣,桓羽有些熱意,便扯開了領口,摟著身邊美人的腰道:“我是萬萬沒有想到。”


    山秀道:“唔。”


    桓羽打了個酒嗝道:“山公子是兄長多年摯友,難道就沒有發現……嗯……”


    山秀見他吞吞吐吐,挑眉道:“有話直說。”


    桓羽歎了口道:“我兄長他……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山秀一怔,隨即樂道:“此話怎講。”


    桓羽道:“兄長昨日帶了男人迴來。“


    山秀道:“嗯。”


    見他無甚反應,桓羽又道:“在房中過了夜。”


    山秀道:“嗯。”


    桓羽咬牙道:“說起來,這人山兄也認識,便是山兄上次帶來那個姓謝的。”


    山秀正執盞慢慢飲,聞言猛地嗆了一下,挑眉望著他道:“謝祈?”


    桓羽道:“好像是叫這名字。”


    山秀笑道:“這還真有些意思。”


    桓羽帶著醉意道:“我終於知道當年兄長為何不願做駙馬,這些年又為何隻納一位側室,連葉國獻來的美人也冷落在別院裏。”


    山秀道:“這……”


    桓羽一杯杯喝下去,醉意更深,伏在案惆悵道:“你說,我們桓家,這一個個的,娶不願意娶,嫁不願意嫁,以後這傳宗接代的重任,是不是都落在我身上。”


    山秀點頭道:“有理。”


    桓羽瞪了他一眼,更加惆悵,山秀撫著他的背微微一笑,心道,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謝祈用了早膳出門,然而逛了一圈在冬園中找不到桓衝,心下忐忑,辛楚似是知他所想,開口道:“公子今日命人拿著虎符去了軍中,想必越州之困指日可解。


    謝祈心下稍安,卻有些詫異,想必辛楚一直侍立在外,不知他與桓衝的話又聽去了多少,好在辛楚有分寸,並不多問。


    謝祈又在冬園枯坐了兩個時辰,他低頭細想,自己已離宮近兩日,又未告知陸紀,想必迴去便有一頓斥責等著他,雖然頭痛,卻也隻能直麵,這番便命人備了船欲出園。隻是他剛到了對岸,卻見山秀扶著一人也欲上船,謝祈仔細一看,那人是桓羽。


    清早之時,桓羽還與他一起用了早膳,現在卻醉的站不住。謝祈目光一轉又見了山秀,就忽然有些了然,想必兩人剛在一處喝了酒。


    謝祈也有些時日未曾見到山秀,正欲上前招唿,卻忽覺山秀望著他的目光有幾分意味深長。


    山秀的目光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謝祈微笑道:”怎麽幾日不見,不認識我了。”


    山秀笑道:“也不是,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謝祈道:“好奇什麽?”


    山秀並未答話,桓羽感覺到山秀停住與人講話,勉強抬頭,卻望見了謝祈,瞪了他一眼道:“怎麽又是你?”


    謝祈無奈道:“多有打擾,祈這便告辭。”


    桓羽這才有些滿意道:“算你……識趣。”


    謝祈對山秀拱手告辭,路過他身畔時卻聽山秀道:“有空去我那裏一趟,我有話問你。”


    謝祈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桓羽又在他麵前說了些有的沒的吧。


    他一麵想著,卻又見一個身影縱馬而來。謝祈猛然抬頭,桓衝在馬上居高臨下道:“怎麽,要走?”


    桓羽一怔,酒意醒了一半,山秀扶著他,卻是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戲的樣子。


    謝祈默然一瞬,欲開口,桓衝淡淡道:“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不知你將這裏當做了何處。”


    他下了馬,便有人上前將那馬牽走,謝祈低聲道:“確實……是有事。”


    桓衝徑自走過他身側,輕聲道:“昨夜說著求我,今日便忘得這樣快。”


    山秀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桓羽隻覺得又坐實了心中揣測,麵色便十分地不好看。


    桓衝望著山秀道:“今日怎麽有空到這裏來?”


    山秀懶洋洋道:“怎麽,沒事便不能來麽?”


    桓衝不理,望著他懷中的桓羽皺眉道:“怎麽喝成這副樣子。”


    桓羽不敢說話,腳下站不穩又溜不開,隻能乖乖立著聽訓。


    桓衝不欲多言,徑自上船,山秀扶著桓羽也上了船。謝祈知道自己若是此時走了,便更觸怒了桓衝,隻得也跟在他身後登船,桓羽看見謝祈又跟了來,十分之不悅,但礙於桓衝卻也不好發作,隻是悶悶地坐著。


    下了船桓衝先命人送桓羽迴房,讓他醒酒之後在房中禁足,望了謝祈一眼,謝祈便乖乖跟在他身後,山秀也一路跟著他二人進了書房。


    桓衝進了書房,一言不發,隻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羊皮,攤了開來,細細看著。


    山秀湊過去看,訝異道:“這是……越州地圖,難道你要親自去越州。”


    謝祈聞言猛然抬頭,望著桓衝,脫口而出道:“帶我一起。”


    桓衝未語,山秀卻笑道:“一介書生,去有何用,再者而言,你若去了,你那夫人又怎麽辦?”


    謝祈:“……”他有種預感,山秀一定是故意在桓衝麵前提起這件事。


    果然,桓衝立即抬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眸色幽深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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