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騰的熱氣伴隨著壽喜鍋的溫度氤氳繚繞在眼前,層層的藕片、蘑菇之上平鋪著一層漂亮而鮮嫩的肥牛,配上甜度適中且鍋底香濃的湯汁,切得厚薄均勻,點綴著金針菇白菜等蔬菜,分量超足,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狛枝凪鬥並不喜歡吃甜食,應該說,帶有甜味的食物都不太愛吃,這種甜味就像是緩性藥物一樣麻痹著自己的味覺,尤其是與自己不怎麽美妙的心情和不幸的遭遇成反比時,就像是一種膩味的毒-藥在淩遲著自己。


    最可笑的,是那些覺得吃甜食就能讓人獲得幸福和快樂的言論。甜食不過是在刺激人的大腦皮層,分泌一種暫時性使人的智力下降的物質,誘發人才產生了一種快感。


    這種幸福和快樂短暫而虛無縹緲,簡直比笑容能給人帶來幸福更加的無稽之談。


    所以吃飯的時候,狛枝凪鬥對壽喜鍋裏熱騰騰的美食興致缺缺,但在淺川夫婦關懷備至的熱情下,他的碗裏已經不知不覺地堆積起了滿滿當當的牛肉。


    他一臉感謝地夾起一塊肥牛放進嘴裏,心裏卻是微微苦惱了起來。


    隻是,當牛肉柔軟的質地在口腔中化開,蘸上香濃潤滑的蛋液甜香迸發有著一種甜滋滋的美味。這樣微甜的味道與緊嫩的口感讓狛枝凪鬥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微微一停滯。


    若說鰻魚壽司裏麵是鹹鮮中透著一點淡淡的綿甜的話,那壽喜鍋裏的牛肉就是完全的甜味。可這樣的牛肉,配上金黃的蛋液和甜度香濃的湯汁,卻偏偏沒有曾經那樣討厭的感覺。


    “狛枝君,請不要客氣,多吃一點。”淺川芸笑眯眯的給狛枝凪鬥倒了一碗湯。


    濃厚的湯汁依舊是那樣的甜味,但這樣香甜口感濃鬱層疊在口中,卻如同一股暖流緩緩地、不自覺地在體內慢慢擴散,熱乎乎地遍布了全身。


    暖暖的卻很溫馨,一點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膩味。


    在淺川家吃飯後,已經不是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溫度,呆的時間越久,越能感覺自己今日的自己與往常的不同尋常……


    是吃飯的地點變了,所以味覺也一同變化了嗎?


    一股奇異的躁動隨著蠢蠢欲動地浮現而出,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直接描繪的感受,是再昂貴精致的料理也比不過的強烈感官。


    他知道自己有在羨慕,隔著廚房玻璃遠遠地望見淺川一家在客廳裏吃飯的場景時,那種溫暖的光芒似乎圍繞在他們身邊,是那樣的閃閃發亮和充滿希望。


    他憧憬著的希望啊……


    隻是,像他這樣垃圾蛆蟲一般的渣滓,也能這樣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些不屬於他肖想的幸福和平和嗎?


    “狛枝君,你怎麽了?是不是湯不合胃口?還是壽喜鍋裏有你不吃的忌口?”


    見狛枝凪鬥似乎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淺川芸有些擔心地詢問著。但如同打斷了那些噩夢的陰影,一直低著腦袋的狛枝凪鬥連忙反應了過來。


    掩去眼中的陰鬱和顧忌,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屈指撓了撓臉頰,笑得像一個單純無憂的孩子。


    “不不,實在是太好喝了……無論是肉還是湯,叔叔做的壽喜鍋都很棒!味道剛剛好!”


    很快一碗湯見底,他還有些意猶未盡,舔了舔染著水光的唇瓣。


    得到狛枝凪鬥肯定的迴答,淺川芸笑得合不攏嘴:“喜歡的話,就多吃一點,再添一碗吧。”


    壽喜鍋內翻湧的湯汁發出咕嘟的聲音,眼前,不再是冰冷孤寂的房間和幹澀難啃的食物,近在咫尺的料理散發著熱氣騰騰的誘人氣息,每一道都可謂是家常便飯,但在這樣熱情關懷和燦爛的歡迎中,和他們一樣圍坐在飯桌前一起吃飯、吵吵鬧鬧的聊天,偏偏給自己的胃部帶著一種曾經無法擁有的慰藉,仿佛深夜裏所有的寒冷全部溫暖了下來。


    這種綿綿軟軟的感覺,如同一間許久照不到陽光的密室裏,陰冷的漆黑中突然不知從哪裏透進了絲絲縷縷的微光。


    令他心底的一根弦被隱隱觸動,就連身體中的血液,也跟著悸動起來,仿佛這樣相似的味道,讓他迴憶起了曾經不敢去奢望的事情。


    臉上洋溢的笑容,愉悅輕鬆的心情,並不是一如既往麵具式的偽裝。這似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不需要大腦來為自己判斷思考。


    家庭溫暖融洽的氣氛,夫唱婦隨的默契生活,父母與孩子之間的互動拌嘴,即使言語普通常見,也能讓他的內心升起一股溫暖平和的幸福感。


    或許正是因為是單純的話語,才看起來這麽熠熠生輝。


    這就是淺川家的“希望”吧。


    果然真正接觸到後,真的很溫暖呢……


    似是迴憶到了什麽美好的事,狛枝凪鬥淺碧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眼角彎彎高興地眯起眼睛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飯菜了,謝謝叔叔阿姨的招待。”


    “狛枝君客氣什麽,隨時都歡迎狛枝君來我們家玩~”


    “是啊是啊,到時候我教兩手,狛枝君也能做出這麽好吃的壽喜鍋哦!”


    狛枝凪鬥重重地點頭,漂亮的白毛在空中搖晃著軟綿綿的弧度。他衝著淺川夫婦笑彎了一雙漂亮的眼,眼中甚至亮起了小小的光芒:“謝謝叔叔阿姨。”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為了避免讓淺川一家聽出異常,又似是證明自己真的很喜歡而不是客套話,他又低頭往嘴裏塞了一個壽司和一塊牛肉,直把腮幫子撐得圓鼓鼓的,直到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全被泛起的笑意遮住。


    他微微低著頭,遮掩著眼中那淡淡彌漫著的霧氣。


    如果真的有等價的厄運要降臨的話,也請在今天晚上之後再降臨吧。


    請務必隻降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雖然他這個垃圾渣滓的存在,妨礙不了淺川家所擁有的希望。


    但他,果然還是不想……被討厭啊……


    這一頓晚飯,淺川一家和乖巧健談的狛枝凪鬥坐在一起相談甚歡,吃得其樂融融,飯桌上充斥著歡聲笑語。


    狛枝凪鬥光是湯就喝了三碗,四周堆著吃得一幹二淨的碗碟,臉頰白皙的皮膚因壽喜鍋氤氳繚繞的熱氣蒸出了粉粉的漂亮色澤,他每次優雅地吞咽,那突起的喉結微微地上下滾動,都刺激著他身邊眼巴巴望著的淺川愛梨敏感又脆弱的小神經。


    總之,看著狛枝凪鬥依舊如往日一般悠哉遊哉燦爛的笑容,四麵八方翹起的白發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是那樣的溫和無害和好心情,淺川愛梨心裏有股說不出的鬱結。


    明明狛枝凪鬥長得瘦瘦的沒有幾兩肉,怎麽吃起東西來是個大吃貨呢!


    她鼓鼓嘴巴生了一會兒悶氣後,又立刻自愈地咬了兩塊烤肉,卻發現狛枝凪鬥指了指她的嘴角,慢慢牽起嘴角溫暖如陽光的笑容。


    淺川愛梨麵無表情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輕輕碰了一下,隨後眼呆呆地望著兩粒米飯從她臉上掉下。


    淺川愛梨:“……???!”


    不知道這兩粒米飯在自己臉上明晃晃地掛了多久,淺川愛梨的臉騰得燒了起來,耳尖紅得發透。


    她連忙用紙巾亂抹一氣,似乎剛剛的失態隻是對方的錯覺,但在心裏,卻兇狠地朝狛枝凪鬥揚了揚她的粉拳,將“好心”提醒她的狛枝凪鬥從頭到尾狠狠地挑剔了一頓。


    狛枝凪鬥幸運的能力和攪屎棍的危害力果然是毀滅級的!


    就算沒有做攪屎棍的事情,他的存在也是個攪屎棍!哼!


    晚飯後,狛枝凪鬥主動地幫忙一起清理餐桌、收拾碗筷,但他畢竟是客人的身份,於是在淺川芸“狛枝君果然乖巧懂事”的目光下,淺川愛梨隻好硬著頭皮地去廚房自薦洗碗。


    狛枝凪鬥不好意思地還想跟上去幫忙,淺川愛梨立刻洗了一盤水果塞進了他的手裏,隨後,二話不說地把他推出了廚房。


    乖乖站在廚房門外沒敢進來的狛枝凪鬥,望著裏麵默默地探進了他一頭棉花糖般的腦袋。


    “淺川同學,真的不用幫忙嗎?”


    “狛枝君,你是我們家的客人。若是讓客人洗碗,我這個主人可就太失格了。”


    淺川愛梨挽起袖子係上卡通的方格圍裙,重新高高地將自己馬尾辮用了一根橡皮筋綁了起來。她斜睨了一眼門口歪著腦袋望進來的狛枝凪鬥,說道:“還是說狛枝君這麽不放心,覺得我是連洗碗都無能的廢柴?”


    “怎麽會呢?”麵對淺川愛梨故意的歪曲,和奇怪上漲的敵意,狛枝凪鬥露出略顯無奈的笑容,擺擺手乖乖地答道,“我隻是不想淺川同學一個人太過辛苦,畢竟有這麽多要洗的東西。在打掃和清洗方麵,我還是十分擅長的。”


    他說完,發現淺川愛梨壓根不理自己,隻好轉移話題,沒話找話地問道:“淺川同學圍裙上的卡通圖案也是自己畫的嗎?”


    淺川愛梨“嗯”了一聲,依舊是簡短的迴應。


    “淺川同學果然很厲害啊……”狛枝凪鬥輕輕喃喃了一句,隨後望了兩眼淺川愛梨不打算讓自己幫忙的背影,有點小失落地垂下了白毛。


    淺川芸整理完餐桌後,笑眯眯地招唿著拿著一盤水果呆站在廚房門口的狛枝凪鬥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但聽著廚房裏傳來的唰唰水聲,心裏卻同樣不怎麽放心自家女兒洗的碗。


    不過進了廚房後發現,從來不幹家務的寶貝女兒,洗碗的姿勢卻十分的幹練。


    “媽,洗碗就交給我吧。放心,我會洗幹淨的。”廚房裏的大燈是暖黃色的,淺川愛梨半張臉在燈光下,仍有些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有著難掩的認真。


    她擦了擦臉上的水漬,轉頭對著淺川芸道:“以後我也會幫忙做家務的,不會再做出讓你們操心的事了。”


    這一世的淺川愛梨其實是個嬌嬌女,家務方麵的確從來沒有做過,但對於前世父母雙亡後過了三年獨身生活的淺川愛梨,區區洗碗自然已經熟能生巧。


    而剛才吃飯的時候,她雖然一直默默地在一旁吃著,但也一直認真聽著父母與狛枝凪鬥之間的閑談。


    曾經調皮搗蛋的自己,曾經不懂事淨惹禍的自己,真的有太多的不足和缺點。


    狛枝凪鬥雖然是個性格堪憂的攪屎棍,但他身上的確有自己該學習的地方。


    至少未來,不能讓父母一直叨念著他的好才行。


    哼!父母心中她才應該是第一的!


    淺川夫婦一直把自家寶貝女兒當家裏的小公主和小霸王。此刻淺川芸聞言,嚴重懷疑自己聽錯地愣了一下,隨後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客廳,不敢置信地對著淺川峰道:“愛梨好像一瞬間長大了,竟然連碗都會洗了!還懂事地說會幫忙一起做家務呢。孩子她爸,我是幻聽了嗎?”


    淺川愛梨聽了差點一口血吐出,在廚房裏不滿地嚷嚷道:“媽!別把我說得好像除了畫畫什麽都幹不了的廢柴啊!”


    “難道不是嗎?”淺川峰哈哈大笑,“我一直以為我家愛梨隻會畫畫呢。”


    “爸!”


    “哈哈看來愛梨真的長大了!要不要趁著這次春假,跟爸爸學一下燒菜?這樣假期裏呆在家裏就不用總是訂外賣,外麵的食物哪有自己做得幹淨放心。”


    “才不要。”淺川愛梨毫不猶豫地否決。


    “不會做飯以後會嫁不出去的哦!現在哪有女孩子不會做飯的~愛梨要多多點開其他技能點,爸爸以後才能完全地放下心來。”


    “媽媽也不會做飯,但她嫁出去。爸,你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


    “額,那是因為你媽媽遇到了像爸爸一樣厲害的料理王,所以不會做飯也是不要緊的。”


    “所以,我以後也一定要找一個會做飯的男人,不會做飯一律pass,什麽都能虧待自己就是不能虧待自己的胃。”吃貨屬性的淺川愛梨堅定地開口,“連飯都不肯為妻子親自料理,認為家務活必須由女方包幹的、一定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淺川峰摸了摸下巴,有點小自戀地開口,“現在像爸爸一樣的好男人可是很稀缺的。愛梨這麽挑,以後要是嫁不出去宅在家裏,爸爸豈不是要燒一輩子的飯……”


    “好像我嫁出去了爸爸你就不燒飯了一樣。”淺川愛梨鼓著包子臉反駁道,“而且我現在才初中,爸爸你想得也太遠了。”


    “因為剛答應狛枝君教他下廚,原本還想讓你們一起學習的,真是太可惜了。”


    “……”沒有答應真是太好了。


    眼前溫馨吵鬧的場景實屬平凡常見,卻像一幅想要永遠珍藏著恆美的畫卷,印刻在狛枝凪鬥的心裏。


    或許是這樣的光輝略微刺眼,狛枝凪鬥微微眯起了眼睛,小口地啜吸著淺川芸遞給自己的熱茶。


    “狛枝君,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愛梨果然很強脾氣吧,剛說她懂事長大,其實一旦自己認定的事情哪怕十頭牛都拉不迴來。明明這麽愛吃,卻偏偏不願意自己下廚。”


    被默默點到名字的狛枝凪鬥一怔,隨後,他輕輕點頭,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慣有的微笑,動作優雅地削了一個肥肥白白的雪梨,然後小心翼翼地切成了片。


    “不瞞叔叔阿姨,我其實有點讚同淺川同學的觀點。如果那個人真的在乎淺川同學,哪怕不會下廚也一定會為她努力學習料理的。如果連料理都不能勝任的話,就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廢渣,淺川同學不喜歡這樣的人也是正常的,畢竟這樣的人隻是淺川同學人生路上的墊腳石而已。”


    淺川愛梨洗完碗出來的時候,就見自家父母和狛枝凪鬥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父母的表情似乎有些嚴肅,完全被電視新聞裏的內容吸引住了全部的視線。


    狛枝凪鬥同樣也在看著電視,隻是雙手乖乖地放在並攏的雙腿上,一副小媳婦般的坐姿,讓淺川愛梨奇怪地多望了他兩眼。


    而當瞧見淺川愛梨走來後,狛枝凪鬥才微微地動了動,不著痕跡地將自己身前的一盤切成小塊狀的雪梨朝她坐下的方向推了過去。


    淺川愛梨以為是淺川芸切的雪梨,很順手地插著牙簽,自然地就開吃了起來。


    新聞裏正在播放著失蹤案的最新進展,畫麵是家屬哭哭啼啼的現場和兩位播音主持對這整件事的分析,淺川愛梨一邊吃著雪梨,一邊莫名其妙瞥了一眼某隻盯著電視嘴角卻奇怪上揚的棉花糖白毛。


    失蹤案這麽嚴重的事,他卻感到這麽愉悅,不會還在想絕望是希望的墊腳石吧。


    攪屎棍的思維果然不是我們這種正常人能理解得了的。


    “最近,青少年失蹤事件不斷發生,截至目前,行蹤不明的學生已經增加到了第七名。警方猜測,這極有可能是一場連環失蹤案,現在正進行公開搜查,向大眾尋求信息。”


    新聞裏的一名女主持說完,另一名男主持在旁補充道:“目前,家屬們尚未收到犯人索要贖金之類的要求,所以還不能最終確定是否是一場連環綁架案。”


    “如果是綁架案,犯人的動機目的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而且離第一起失蹤案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孩子們的安全也讓人非常擔心。”


    “我們懇請今天收看到節目的熱心觀眾,如果您有相關的線索,請撥打屏幕下方的電話跟警方聯係,或許你微小的一個發現,就將是警方破案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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