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重胤看到一碗油潑麵,哦不對,看到那個青年正在向自己狂奔,引得那隻大黑熊也跑了過來。三叔很明確地告訴過他,熊隻是看起來憨憨笨笨的,但如果跟狼單打獨鬥,最後被撕成渣渣的肯定是狼。白楊穀附近沒有熊出沒,所以這是金重胤第一次看見熊。


    地麵在隨著熊的奔跑而搖晃,小曼緊張得盯著地麵,生怕地上裂開一條縫。熊沒有那麽多耐心,它伸出爪子,一把扯破了油潑麵的衣服,“刺啦”一聲,他白花花的上身便露在了空氣中。熊越發暴躁,將他抓了起來,油潑麵的慘叫聲迴蕩在整個樹林裏。


    小曼捂著嘴巴驚唿,金重胤反倒沉著起來。他端起油潑麵扔過來的弓,從箭筒裏取出一隻箭,瞄準了熊的胸口,毫不猶豫地放了一箭。


    “噗嗤”一聲,箭鏃刺進了熊深厚的皮肉裏,油潑麵也被扔在了它腳下。熊發了狂,怒視著金重胤。心髒快要跳出胸膛,金重胤卻不慌不忙地又放了一箭,這支箭插在了熊的脖子上。熊還在垂死掙紮,而油潑麵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奮力地朝二人爬了過來。金重胤和小曼手忙腳亂地將他拉起來,而那隻熊轟然倒地,再也沒了聲息。


    金重胤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喃喃道:“好險!”


    他本想詢問油潑麵的傷勢,豈知他又昏了過去,像灘爛泥一樣扶不起來。金重胤無奈,隻好跟小曼商量:“如果把他放在這裏,待會兒熊的朋友來了,肯定會把他撕碎了。就算不將他撕碎,他也會被凍死的。”


    小曼無所謂地一攤手:“你想帶上他就帶上他吧,反正我沒有錢。”


    金重胤從來都沒有過錢的概念,也從未想過帶上一個人還要費很多錢。既然小曼不反對,他便將油潑麵扶了起來。小曼在後麵看著,嘖嘖咂嘴:“真是個傻子!”


    “嗯?”


    小曼隨手扯了一把枯草,在油潑麵肋骨上撓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功夫,油潑麵便忍不住扭動身體,哈哈笑出聲來。小曼將枯草扔掉,說道:“你看,叫醒一個裝暈的人多簡單!”


    金重胤嘴唇蠕動了幾下,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在裝暈?”


    “誰昏迷的時候眼皮還眨來眨去啊!”


    金重胤恍然大悟,而油潑麵滿臉窘迫,低著頭不肯起來。金重胤很生氣,質問道:“你為什麽要騙我們?”


    油潑麵支吾著不肯吭聲,小曼咯咯笑道:“我猜呀,有兩個原因。一是怕丟了麵子,二是怕他沒事,咱們不肯帶他。隻要他暈了,那咱們哪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油潑麵驀然抬起頭來,看著小曼,心想這丫頭好生厲害,竟將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他麵帶愧色,說道:“這位姑娘說得很對,我確實是在二位麵前丟了麵子,又擔心你們棄我而去,所以才出此下策。我絕對沒有惡意,還請你們見諒。如果你們不願帶我,那我就此別過。”


    小曼的眼珠子軲轆一轉,饒有興致地看著金重胤,看這個傻子如何處置。金重胤緊鎖眉頭,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不是你射了那一箭,或許小曼姑娘就受傷了,你跟我們有緣分,不如就跟我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伴。”


    油潑麵大喜過望,連連道謝。金重胤又犯難地說:“我們三個人,隻有兩匹馬,要怎麽辦?”


    小曼嘻嘻笑道:“男女授受不親,那你們倆騎一匹好咯!”


    “不行!”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完,都愣了一下,接著油潑麵說道:“其實簡單地很,你們倆騎馬,我跟著你們跑,不就得了?”


    小曼冷眼打量了他後背一眼,被黑熊抓得鮮血淋淋,又在地上蹭了很多泥土,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染。她深歎一口氣,像下了很大決心,說道:“我跟大金蟲騎一匹馬,你騎另外一匹吧!”


    金重胤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弄得迴不神來,油潑麵已拱手作揖:“多謝姑娘大恩大德!”


    金重胤稍稍安定,便將披風解下來跟他披上,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快點兒走吧,等到了鎮上找到大夫再說。”


    油潑麵早就凍得瑟瑟發抖了,接過金重胤的衣服自然萬分感激。幾個人不再囉嗦,各自翻身上馬。小曼坐在前麵,金重胤生怕碰到她,渾身不自在,握著韁繩也不敢使勁。


    小曼看出了他的緊張,迴頭衝他眨眨眼睛:“沒事啦,反正一會兒也就到了。”


    這一眨眼睛不要緊,金重胤頓時覺得一支箭射進了自己的胸膛。眼前的這個姑娘長了一張小巧的瓜子臉,水靈靈的杏眼像是一枚熟透的葡萄,她一眨眼睛,金重胤的魂就掉了。


    “嘿!”


    小曼伸出手來在他麵前晃了晃,他如夢方醒,大喝一聲,馬飛快地跑了起來。金重胤盡量避免跟小曼接觸,可她的發絲卻飄在了他臉上,他一低頭,便能看到她雪白修長的脖頸。


    金重胤不是沒見過女孩子,家裏人都說,望月姐姐、鳳羽妹妹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可他也沒覺得有多好看;小曼生得瘦弱,又是荊釵布裙,他腦海中卻隻閃過兩個字——好美。


    金重胤被自己的念頭給嚇壞了,一路上都是頭昏腦漲。好在出了林子就是楓葉鎮,金重胤沒有受太多煎熬便到了。可他下馬的時候,卻又笨拙地摔倒在地上。小曼伸出了手,他自己卻趕緊站了起來。


    “不打緊的!”金重胤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紅著臉說道。


    小曼一愣,繼而笑彎了腰:“我又沒問你!”


    金重胤知道自己太緊張了,便埋著頭進了客棧。油潑麵傷得有點兒厲害,雖然不願再給金重胤添麻煩,無奈被臉上的冷汗給出賣了。金重胤生怕他傷口發炎,急忙讓小二去請了大夫。


    楓葉鎮很小,大夫很快就來了。油潑麵在房間裏療傷,又不想讓二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麵,便將二人請了出去。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金重胤現在很怕跟小曼單獨相處,隻好坐在外麵喝了一杯又一杯茶。


    不一會兒功夫,油潑麵的慘叫聲便傳了出來,金重胤放下茶杯,沒話找話:“呃……看來傷得的確挺厲害的。”


    小曼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他,金重胤又慌忙喝了一杯茶。他很想讓小曼不要再看自己了,可他沒有勇氣這麽說。


    “喂,大金蟲!”小曼輕快地喚他。


    “嗯?”


    “你學過弓?”


    “……一點點。”


    小曼依舊托著腮,癡癡地笑道:“今天你射箭的時候,那麽沉著穩重,就好像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一樣!”


    在金家,從未有人誇過自己箭術好,畢竟“百步穿楊”在金家也隻是最基本的技能而已,行家裏手都是看內功,看力量。和哥哥一起練弓的時候,別人都會誇哥哥“臂力真是萬裏挑一”“嘖嘖,看大公子這氣度,簡直睥睨天下”。而到自己的時候,眾人都是“二公子……練得真好,真好啊……”


    他雖然愚笨,但足能聽出話中的敷衍。久而久之,他也默認了這輩子趕不上哥哥十分之一。在他為射死一隻熊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哥哥早已領軍功領到手軟了。


    因此聽到小曼的誇獎,他簡直欣喜若狂,不過他還是謙虛地說:“在我家,比我射箭厲害的人多了去了……”


    “咦?弓箭可不是一般人能學的,你家怎麽那麽厲害,能聚集那麽多箭術好的人?”


    金重胤一下子啞巴了,不知該怎麽編下去。正好油潑麵治完了傷,跟店家借了一身衣服,神清氣爽地走下樓。金重胤急忙轉移話題:“你的傷不礙事了?”


    油潑麵說道:“沒什麽大事,養兩天就好了。”


    “那就好!”


    金重胤又無話可說了,生怕小曼再問起剛才的問題,因此有些惴惴不安。不過小曼很快就被油潑麵給吸引過去,問道:“咱們從昨晚到現在見了兩麵了,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油潑麵瀟灑地坐下,說道:“在下董河東。”


    “董……河東?”


    “嗯!”


    小曼哈哈笑了起來:“以後就叫你咚咚咚了!”


    董河東漲紅了臉,說道:“我生在河東郡,母親就給我起名叫‘河東’了,姑娘休要拿我的名字取笑!”


    小曼吐了吐舌頭:“好啦,開玩笑嘛!我叫小曼,他叫……”


    金重胤不自在地使了個眼神,小曼便說道:“他叫金蟲蟲,你叫他大金蟲就行了。”


    董河東信以為真,奇道:“咦,兄台的名字當真如此奇怪?”


    小曼繪聲繪色地說:“可能是他出生的時候正是夏天,有很多大蟲子,便叫了這個名字!”


    金重胤哭笑不得——自己的名字可是祖父深思熟慮很久才取的,若祖父聽到小曼的這番話,估計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不過她胡亂解釋一通,倒也幫自己隱瞞了金家子弟的身份。


    三人吃了些酒菜,話匣子也逐漸打開了。讓金重胤沒想到的是,董河東竟然是想去餘海找挽弓派拜師學藝。他喝得臉通紅,隨手拿起一根筷子,瞄準了半天,才將筷子插進了另一桌的筷子筒裏。


    他無不得意地說道:“我這水平,進挽弓派綽綽有餘吧!”


    金重胤斷然搖頭:“恐怕不行。”


    董河東立馬有些頹然,哭喪著臉說道:“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成為挽弓派的弟子,兄台莫要打擊我。”


    金重胤一本正經地勸道:“挽弓派教的是射術,而不是投壺。你若真想進挽弓派,還是練射箭吧!”


    董河東說話之前,小曼插嘴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姑娘但問無妨。”


    “那個……挽弓派不是在餘海嗎?餘海不是在琵瑟山南段嗎?你昨晚離開之後,怎麽沒有向南走,而是向北走了呢?”


    董河東摸著腦袋,恍然大悟:“……我這是在往北走?”


    金重胤和小曼登時麵麵相覷,無話可說。金重胤反倒有幾分慶幸——終於找到一個比自己傻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挽弓嘯長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親親雪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親親雪梨並收藏挽弓嘯長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