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妹一呆,她不去看眾人鄙夷的眼神,隻靜靜的直起身子,看著眼前的良人。


    “別人說什麽,我不管,也管不著,我隻想知道你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林恆看著王小妹,他的耳邊縈繞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論,一點一點,如刀子一般,淺淺的割著他的心。


    那些話,他自然是不信的,不說別的,看看她滿身滿臉的傷痕就知道,她為了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怎麽能不信她?


    可是,林家要怎麽辦?


    向來疼愛他的娘親和老祖宗要怎麽辦?


    他畢竟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是整個林家,更是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娶了一個容貌欠佳的女子,還可以說是德才兼備,他相信以王小妹的才學,當得起這四個字。


    但未婚的女子在家鄉有失貞的傳言,這樣的女子,是絕對不被允許進入林家的祠堂,強行迎娶也勢必會讓林家置於風口浪尖,他不能不考慮。


    他要迎進家門的是林家獨子的正妻,是林家未來的主母,家族不會容許他的任意妄為。


    在這一刹那間,他猶豫了,他彷徨了,他想要拉住小妹的手,卻發現他的手指停在半空,隻差那麽一點點的距離,就能觸碰到她的手指,也隻差那麽一點點,就能聚攏她破碎的心。


    他的心在滴血,一滴接著一滴,落在他的心頭,叮咚作響,他仿佛能聽見那聲音,感受到那種非人的疼痛。


    一邊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一眼動情,一眼入心,將他往日裏無波無痕的心攪得天翻地覆,再也不得安寧,從此隻為她一人狂野的跳動。


    一邊是他此生永不能割舍的親人,數十年嗬護相伴,為他遮風擋雨,為他的每一個心願奔走忙碌,從無怨言,他虧欠良多,怎可棄之不顧?


    他看看王小妹,又看看自己的母親,都是放在他心尖的人物,他哪個都放不下,哪個都不能放下。


    王小妹怔怔的看著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憂傷,看到了他眼中的糾葛,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無奈。


    她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林恆一瞬間變得冰冷刺骨的手掌中,雙手緊緊一握,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的身體。


    然後,她堅定的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她看著林恆,莞爾一笑,“是我讓你為難了麽,想必是的。”


    她伸出手指,試圖撫平林恆額上的皺紋,她笑著,哽咽著,用她此刻所能做出的最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他。


    “我不是什麽好女人,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瞧,放了我的手,你依然活著,我相信,你能活的更好。”


    “等我迴來,接你迴家。”


    “好。”


    林恆看著她,想要將這一刻她的柔情,她的傷痛,都看在眼裏,鐫刻在他的心上,從此成為他奮力拚搏,翱翔九霄的動力。


    從今日起,他要努力破開一切阻礙,來到她的身邊,再次握住她的手,從此相伴一生。


    林夫人看著林恆轉身離開,他落寞蕭索的背影在一片柔和的霞光中愈發的孤寂清冷,即便是最火熱的大紅,也無法照亮他冒著絲絲寒氣的心髒。


    在這一刻,她有一種不顧一切的衝動,她想要衝上去,告訴林恆,你放心大膽的娶迴家,安大人許諾的利益,足以讓家族中的任何一人低頭。


    可她知道她不能。


    那是她的兒子,她實在是過於了解,他不會允許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這樣的委屈。


    一個靠著安大人扶持,付出巨大利益才能八抬大轎,堂堂正正的從正門迎娶迴家的女子,對他,對她,都是莫大的羞辱。


    她望著突然抬頭,看著她的兒子,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笑,隨他去吧。


    讓他自己向著自己的目標艱難而曲折的前行,這樣的過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由著他在海闊天空的搏擊中自由的成長,無非是多走一些彎路,多爬一些高山,好在他們林家還折騰的起,她也還有時間。


    安雅站在一瞬間安靜下來的王家小院裏,彼時的喧鬧和洋洋喜氣,似乎從未存在過,她緩緩的走近王小妹,伸出同樣冰冷的手指,明晃晃的紅色,現下看來是這般的諷刺,她不屑的笑了笑。


    她彎著身子,看著將自己縮成一團,強忍著淚水的王小妹,輕啟朱唇,淡淡問道。


    “你還願意為了這些愚蠢的人們,揮灑你的熱血,為他們討迴應有的公道嗎?”


    安雅的車隊終於再次吱吱呀呀的駛過了懷安縣的城門,她的身後是縣城古老而靜謐的街道,長長的斜影落在悠久的辨不出歲月的青石磚上,影影棟棟。


    木質的車輪不時的劃過每一塊青石磚的接縫上,坐在車裏的安雅能聽到接連發出的咯吱聲。


    她掀起簾子的一角,透過縫隙看著街邊不住的向她叩首表示感謝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後那輛孤零零的馬車,低頭不語。


    她感覺很困惑,非常的困惑,於是她將這種捉摸不透的困惑說給紀明軒聽,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抓捕張毅,讓他受到應有的製裁,對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根本談不上什麽功勞卓著,我以為,這是為上位者執政的職責。”


    她拉著紀明軒的手,細細的數著他手指甲上淡淡的月牙,她的整個身子都靠在他的懷中,享受這片刻的安詳。


    “反倒是王家為他們付出了最大的心血,擔了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風險,而他們發自肺腑,跪拜叩首的對象是我,並不是他們。”


    “這是為什麽?”安雅疑惑的眨著眼睛,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紀明軒想了想,替安雅梳理著她頭上的青絲,淡淡的說道:“也許,世人對身份尊貴者向來是仰視的,自覺他們的卑微,帶了與生俱來的畏懼。”


    “對他們動輒喊打喊殺是常態,欺壓淩辱是平常,如你這般願意將他們視為一個真正的人,與他們而言是罕見的,物以稀為貴,你自然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也就高大起來。這和你做了什麽,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沒有關係,和你的身份地位有關。”


    “我不喜歡。”


    安雅閉上眼睛,顛簸的馬車讓她連日勞累的身體有些疲倦,紀明軒的懷抱是那樣的舒適,現在的她有些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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