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的手指突然觸到了什麽,那是不同於堅硬地麵鋪著的地磚,那是人身體的一部分,還帶著人身上特有的觸感。


    她有些茫然的抬著頭,努力的想要看清站在那裏阻擋自己去路的是誰?


    還差一點,她就要看到了。


    是他,原來是他,終於找到他了嗎?


    白夫人咧了咧嘴角,勉強的想要擠出一點笑容,她看著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好似是一整塊大大的冰雕。正不屑的用腳尖撥弄著她早已脫去指甲的手指,像是在撥弄一片落葉,一片塵土。


    “韓生……”她低低的在喉嚨中發出她此時所能發出的最大聲音,鮮紅的手指竭力的想要抓住韓生的褲腳。


    韓生看了看光禿禿,冒著血珠的手,讓了一讓,卻終是停下了步子。


    他此生大仇已報,他完完全全的毀了白羽最在乎最愛惜的樊城,接下來毀了他倆如珠似玉的女兒也是早晚的事情。


    現在他心情很好,情緒也很平靜。


    正因為如此,他才從王府前麵的那棵長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樹上跳了下來,走到了白夫人的麵前。他帶著勝利者對失敗者的憐憫,又或許是炫耀,走到了她的麵前,緩緩的蹲了下去。


    “如今你可曾後悔?”韓生淡淡的說著,“當年你隻要再堅持一天,隻要一天,便不會落得如今這般悲慘的境地。”


    白夫人仰起頭,好像並沒有聽見韓生此時對她的奚落和明明白白表現出的輕蔑,隻是反反複複,顛來倒去的說道:“救救她們,救救她們。”


    誰?是誰?


    韓生看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白夫人口中所說的她們指的是誰?


    除了她的那兩個寶貝女兒,她還能為了誰如此這般的拚盡全力,不顧生死。


    “我為什麽要救?”韓生冷冷的看著白夫人的眼睛,看著她滿是鮮血的臉龐,“那是你的女兒,和我有什麽關係?”


    他站起身來,轉頭就要離去,隱隱看去,他似乎自嘲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多事,還準備從這個冷情冷血的女人口中聽到什麽肺腑之言麽?


    “那也是你的女兒。”不知為何,已經頻臨死亡的白夫人,在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怒火,她站起來,撕咬著,怒吼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韓生,那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啊!”


    她的手劃過西北王府高高的院牆,奮力的拍打著牆壁,轉過身子,瞪大了眼睛看他,嘶吼著:“她們好歹也是你的血脈,你真的要把她們送去給那些畜生糟蹋?你是她們的父親啊,即便你一日不曾見過她們,也總有些情分在,何至於如此狠心,如此滅絕人性。”


    她倒在韓生因為過於震驚而有些顫抖的身體上,說出了她此生最後一句話:“韓生,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韓生呆呆的站立著,他任由白夫人緩緩的倒在地上,他在思索著她於臨終前說出的話。


    他的腦中如電閃雷鳴一般,在眨眼間閃過了許多畫麵,他無數次的想起,又千百次的試圖反駁,他寧願她當年薄情寡義,也好過此刻的錐心之痛。


    他錯了?他錯了嗎?


    他錯了……


    韓生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麽嘴角溢出了一點點的笑意,原來他早就有女兒了啊,還是西北出了名的才女。


    “不……”


    空曠的樊城街道上,突然傳出一聲不似人類的驚恐的嘶吼聲,韓生終於想起了,是他親手將他的一雙女兒推向地獄的深淵。


    不可以,怎麽可以,他要阻止,他要挽迴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他轉身就跑,全然忘記了從前是如何的懼怕他的那位古怪暴虐的師傅,更加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隻知道,他要贖罪,一定要!


    許久,紀明軒終於動了,他這一動便猶如奔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月隱碰撞在了一起,發出一陣陣轟隆隆,如萬馬奔騰一般的聲響。


    這聲響驚得所有人的身軀都震了一震,白珠轉過頭,看著院中的百姓們,莞爾一笑,她輕聲的說道:“別哭了,我們有救了。”


    她的笑意淡然,目光堅定,竟在一瞬間讓驚嚇啼哭不止的人們覺出了一股暖意。那星星點點的光亮,徹底洗刷了他們身上沾染的黑暗,令他們重新拾起了對生命的渴望。


    韓生停下了腳步,怔怔的聽了一會,他突然欣慰的笑了笑,“還好,沒有錯過,幸好還來得及挽迴……”


    韓生此刻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讓整個樊城的百姓來平息他此生所受的屈辱,然而當下,他的心中隻有說不出的慶幸,上天終於眷顧了他,好險,還來得及彌補他鑄下的大錯。


    一直躲在牆角畏畏縮縮的狗腿子,在千唿萬喚中終於見到了無比思念的親叔叔,他揉揉自己困頓的雙眼,砰地一聲彈了出來,恨不得抱著韓生失聲痛哭。


    他哪裏受過這等驚嚇,於人生大喜中瞬間跌入了痛苦的深淵,拜驚雲所賜,他雖然跑的快,保住了性命,可身上自是無可避免的受了幾道傷口。


    狗腿子哀嚎著,將自己的衣袖高高的捋起,露出皮肉翻卷的傷口給韓生看,試圖想向韓生尋求一些安慰。


    “怎麽迴事?”韓生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道,比起自己可能正在受苦的女兒,這個不僅還活著,而且明顯傷勢並不嚴重的這個遠房侄兒,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甚至韓生還有些鄙夷。


    一個大男人,像個姑娘似的,受了屁大點傷,就過來哀嚎博同情,實在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不過正捧著心肝無比哀怨的狗腿子,自然是覺察不出韓生此時的不耐煩,反而扯了袖子,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叔叔這是從哪裏來的,我們攻了一整個晚上,也沒有進得王府的大門。”


    狗腿子環視了一周,指著銅獅邊癱坐著的軟軟的一團棉花狀的驚雲,很是解氣的說道:“就是因為他,我們監察院的人損失了大半,隻剩下了我們幾個不過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後半輩子,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已經廢了。”


    “就是就是,不過大人既然來了,我們也就有了盼頭了。”幾個捂著胳膊的監察院院使們圍住了韓生,一個勁的訴苦,“大人可是大宗師的弟子,武藝超群,可一定要給我們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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