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造成萬人空巷的辯論會終於在日頭快要到正中間的時候,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要說皇家的效率就是高,區區小半個時辰,竟還就搭起了高台,顯得極為正式的開始了辯論會。


    大會第一項,自然是朗誦無恥冠海內,卑鄙享四方的安大人花了好幾天才寫就的那篇辯論文。


    安雅斷然拒絕了公公們代為朗讀的好意,堅持認為,自己這般大氣磅礴,雄渾威武的好文章,不能被一公鴨嗓子糟踐了,一定要親力親為。


    隻聽她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的拿了折子,嘩的一聲抖開,一本正經的開始誦讀。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為官不正者才是妖孽,我不知道踏踏實實做人,也能遭此非議。我那天晚上還和小嚴將軍討論過,要不要設個院子,將各地的官員們好好的管一管,差點也就成事了。”


    “叫皇上知道了,大抵怕我這麽做,會把朝中上下的官員得罪完了,便勸我別做,我不肯,我要設檢察院,皇上不應,幾番勸說,我一看,朝中的官員多是不管事的,沒有這個能耐,而我也沒有這個閑暇。”


    “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是不會好端端的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各個衙門裏跑了一趟,各處去一問,居然真都不讚成。我急了,點了紀將軍府裏的家丁,想威脅威脅,可惜啊,被小嚴將軍攔住了。”


    “好了,終於死心了,院子是沒指望了,到頭來還要站在這裏,接受大家的問責,我的傷還沒好也沒功夫治病……我真傻,真的。”


    一場本該端莊嚴肅的辯論會,一開始就被安大人帶上了不歸路。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三個人的羅曼蒂克史,在她的一張巧嘴下,就變成了為國為民的鬥爭史。


    李智宸當即將口中的熱茶,噴在了宰相大人的臉上,鄭重其事的製止道:“昭寧公主,好好說話。”


    隨即迴過頭去,看到宰相臉上掛著的茶葉沫子,終究沒忍住,不顧皇家的尊威,哈哈大笑起來。


    安雅瞪了他一眼,不懷好意的咬著牙,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皇上,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要笑場。再說,你這一鬧,我後麵的還要不要讀了?”


    說著,像是很可惜自己的絕世文采不能被他人所傳誦,露出了極為惋惜的神情,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本大人可花了不少心血,寫了好久呢?”


    宰相大人頓時就不淡定了,心想,被噴一次也就罷了,好歹是皇上噴的,多少也算是個榮耀,再噴幾次,豈不是顏麵無存?


    一掃眼,看到台下,想笑又不敢笑的百姓,不免有些怨憤,打斷了安雅的話,沉聲說道:“不妨聽聽其他人的文章吧,安大人請先一旁歇歇,可別太過操勞了。”


    安雅點點頭,笑著說道:“大人所言甚是,不急不急。”


    “自盤古開天地以來,陰陽調和,五行相克,是為人間正道。要說這何為陰,何為陽,自然是……”


    台上,秦恆正捧著不知經過多少人潤色的稿子,搖頭晃腦,吐沫橫飛,斜眼一瞟,眼眸中滿是得意。


    秦恆自信滿滿,手中拿著的這一篇稿子,是集天下之大成之作,還能比不過她那一段不知所雲,毫無文采可言的“隨筆”麽?


    卻見安大人不溫不火的神情,整個人慵散的站在那裏,心中又有些疑惑。再看到她嘴角的笑意,驚得連握稿子的手都在發抖。


    她在笑,安大人居然笑了。


    當然秦恆並不認為自己讀的有什麽好笑的地方,那麽唯一可能會讓安大人發笑的,自然就是,她在想別的事情。


    他不知怎麽的,就想起十日前,安大人在京兆尹的堂上,說的那句,“九族之內,屍橫遍地,流血千裏,不留活口!”


    讀一句,秦恆看一眼安雅,隻見她的笑意越發的深邃,越發的溫柔,他的心也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這是什麽意思?


    突然,他的精神就似崩潰了一般,扔了手中的稿子,指著安雅,尖細的嗓子大叫著:“不要笑,你不準笑!”


    安雅有些莫名,她揉了揉自己的臉,看了眼李智宸,他衝她搖了搖頭,她的心安定了下來,“搞什麽嘛,她再無恥,再狂妄,再目中無人,也絕對不可能在此時此地,露出……呃,無恥的笑容。”


    她眉頭一皺,隻當是秦恆使的什麽計策,冷冷的說道:“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在眾人麵前哭,是很沒有麵子的,我不知道原來笑也是不對的,尤其是在這樣的場合。”


    聽到那句“我真傻,真的”,秦恆幾乎是跳將起來,瘋了一般的大聲怒罵著:“妖孽,妖孽!你去死,你去死啊!”


    李智宸放下手中的杯子,看著他,覺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他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提醒安雅小心。


    她看著秦恆,又看了看四周,覺得此事很是蹊蹺,隻是敵暗我明,有些不好辦啊。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試探下虛實再說。


    她緩緩的開頭,帶著冰涼涼的聲音,全不似方才的戲謔,“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長的漂亮的人,才能被稱之為妖孽,我不知道原來我這樣的女人,也能有幸得到這樣的稱號。”


    一邊說著,安雅一邊細細的察看他的神情,隻見秦恆太陽穴鼓出了一個小點,突突的跳著,還沒等她看清楚,卻又消失不見了。


    話音剛落,秦恆猛地抱著自己的頭,砰的跪倒在地,大聲唿痛,不住的捶打著地麵,不多時,拳頭上已然布滿了鮮血。看那架勢,頗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意味。


    安雅疾走兩步,蹲下身子,金針急速而準確的刺入他的幾個穴位中,秦恆立時不叫了。又從袖中取了藥丸,塞進他的口中,並起雙指,一股真氣引導著藥丸盡快的散發出藥性。


    這一切做完,安雅累出了一身熱汗,示意台上的侍衛先將秦恆抬下去。再轉頭看去,圍觀的人群中,明顯有了一絲說不出的變化。


    等等,安雅心中一驚,這是怎麽迴事,莫不是以為她殺人滅口不成,繼而逼瘋秦恆吧?


    “我真傻,真的。”安雅一拍腦袋,第一次由衷的歎道。


    “是誰呢?”她仔細的看著周圍的每一個人,每一個都有嫌疑,每一個卻又沒有動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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