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這話雖然說得激情洋溢,可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大,又不是一件短期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一時之間,勤政殿裏變得鴉雀無聲,這樣的場麵自然是有些尷尬,一向都舌如利劍諸位大臣,此時此刻也全都變成了啞巴。


    最終,還是為人一向都比較耿直大膽,卻又學識最為豐富的蘇頌率先打破了沉默。


    隻聽他說道:“陛下,黃河對汴梁城的威脅,是個亙古都一直存在難題,根本就不是一個短期之內就解決的問題。一般的洪水即便決堤,也根本衝不垮汴梁城。而我大宋將士用命,汴梁城內更是聚集了數十萬的禁軍,遼國想要進攻到汴梁城下,根本就不可能。”


    見終於有人開口了,布衣丞相範純仁也出言附和著說道:“陛下,蘇公的話說得有理,在做的諸位當中,也是他最有治水的經驗。何況,今年的這場大雨可以說是百年難遇?大宋立國這麽多年,除了這一次之外,黃河流域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次這麽大的雨勢。”


    “範公此言差矣,難道您已經忘了當年那樁六合塔之獄了嗎?那洶湧的河水是如何數千名軍民的?你要是忘了的話,當年的親曆者,當時的支持著,當時的宰相文公可仍然還活著啊!”呂惠卿是在座諸位大臣當中,年齡僅次於曹國舅的,他這一句話立刻就把範純仁懟得啞口無言。


    自大宋立國之後,黃河河水暴漲,導致橫貫京城幾條河流,諸如汴河、五丈河等等,經常會倒灌汴梁城,這並不是什麽新聞,就連一直生活在內外城中的百姓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雖然,嘉佑元年的那個六塔河之獄被後世的文人們淡化了,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文彥博和富弼兩位‘賢臣’當政時期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汙點。


    賈昌期即便被後世的文人描述成一個奸臣,可若是以事論事的話,在這件事情上,這位奸相當初大力反對六塔河工程,無疑是非常正確的。


    可惜,宋仁宗卻一直非常信任文彥博和富弼。


    呂惠卿這次來其實就是來攪局,這個小人一向自負才智絕倫,可他卻十分清楚,對於水利,這不是他擅長的方麵,自然就不用他出來獻醜了。


    不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種事情,卻是他十分擅長的。懟這些在水利方麵同樣不是很精通的對手,根本用不了他一成的功力。


    呂惠卿這麽一懟,把那些想要附和蘇頌,讓趙煦不用再這麽杞人憂天下去的人接下來的話,也全部都懟了迴去。


    場麵又重新迴歸了初始的狀態。


    “可惜,宋公公已經死了。”這個時候,梁師成突然感歎了一句。


    宋公公指的就是宋神宗身邊另外一個得用的大太監——宋用臣。


    和石得一、李憲、王中正這些太監不同。這個宋用臣是真得有大才,尤其是在建築和水利方麵,在這個時代,可謂是專家級別的存在。正是他主持的工程——引洛濟汴工程,使得淤塞不堪的汴河重獲新生。


    這項工程竣工,經過數年之後,汴河之中的泥沙已經大為減少,而整個汴河航道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漕運重新變得順暢起來。


    可那些保守派中有些大臣就是不信這個邪,元祐年間,就曾有人主持了一項工程,即重新複引黃河之水進入汴河。但是,這項工程完工後沒有過多久,便立刻又被糾正了過來,即再次引洛通汴。


    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黃河水進入汴河之後,大量的泥沙再次被攜帶進入汴河,整個汴河有再次被淤塞的風險。而當時的情況,京畿地區周邊自然災害不斷,汴梁城內的糧食已經開始變得吃緊起來,再不讓汴河重迴正軌的話,一旦南方的糧食堵塞在運河裏。


    當時在任的丞相呂公著和文彥博就得自請下台了。


    一直到如今,汴河的水源一直還是以洛河為主的。


    其實,還有一件事,引洛入汴這個提議,早在熙寧中就曾有人提及,可那個時候,王安石的地位搖搖欲墜,保守派大臣的勢力複張,這個正確的提議自然就被擱置了。


    元豐元年,汴河淤塞嚴重,這項提議再度被提出,宋神宗曾數度派人前去洛河查探。可大臣們意見不統一,而且,這項工程,肯定會花費巨大,所以,再次被擱置了。


    到了元豐二年正月,王珪和蔡確當上了丞相,保守派在朝中的勢力轉為戰略性撤退。當月,宋神宗就派自己的親信太監宋用臣親自去查探。


    宋用臣查探過後,自然是讚同這項工程的。


    可是,當初,宋用臣在洛陽府當地建設這個引洛入汴工程的時候,以司馬光為首的洛陽當地文臣世家、士紳和豪族都想盡了各種辦法阻撓這項工程的施工。


    為什麽?


    開鑿引水渠,肯定會占據當地一部分肥沃的耕地,而朝廷也隻會按照官府頒布的地契上的具體數目賠償對方的損失。這對於隱瞞實際擁有田數的地主們來說,就是在拿軟刀子割他的肉啊!


    好在,又宋神宗在背後大力支持,蔡確又是一個極為堅定的變法派,而這個工程的難度並不是太大。


    據沈括的《夢溪筆談》中記載,元豐二年三月開工,當年六月便竣工完畢,整個引洛入汴的工程隻花了短短的四十五天。


    可從提議到竣工,卻浪費了數年的光陰。


    可惜的是,這位太監中的大能人,還是躲不開權利的傾軋。在先帝駕崩之後,宋用臣也同樣受到了牽連,他被貶去替宋神宗守靈,在那個地方,他的地位還不如石得一呢?


    這麽一個大才,就和石得一先後病死在皇陵中。


    “是呀!”聞言,雖然明知道對方感歎的是一位太監,蘇頌還是感歎了一句。


    這兩字是真情流露,絲毫不帶歧視的色彩。


    “陛下,老話說的好,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個事是那個小子提起來的話,您就不如把他暫時放出來,親自問一問他對此事的看法。陛下,您意下如何呢?”看到時機已經成熟,曹國舅便適時地拋出了這個話題。


    其實,這個主意,在場的官員們全都想到了。


    可他們之所以沒有能夠在趙煦的麵前提出來,卻是因為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顧慮和想法。


    蔡家兩兄弟和保守派三位大臣的原因自不用說。


    蔡道年紀那麽小,章惇和曾布是實在是抹不開麵子去求教於他。


    而曾肇則是不願意再讓蔡道卷入這一地雞毛的是非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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