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


    青黛將一杯熱茶遞到了老夫人手裏“祖母,喝口水暖暖身子。”


    老夫人接過茶,輕抿了一口“我沒事,你也別站著了,婁吧!”


    青黛看了眼神色如常的老夫人,一點都不像腿疼又犯了的模樣,大抵明白了適才老人家是為了擺脫齊王府的人才故意為之。


    “祖母,循例,齊王妃不是該進宮朝賀,怎麽跑到這裏上香來了?”青黛在旁邊坐下,距離上次壽宴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本以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卻忽然巧遇了齊王妃,還有齊王妃的那番意有所指的話,讓青黛心裏有些不安。


    “晚間宮裏擺宴慶賀,興許下晌她們才進宮。”老夫人並沒深談,隻是微微蹙起的眉頭似在思索著什麽。


    過了一刻,蘭韻從外間進來迴稟:“老夫人,嶽夫人聽執客僧說您來寺裏進香,特地過來問候一多。”


    老夫人伸手示委:“快請嶽夫人進來!”


    青黛見有客人來,詢問老夫人要不娶先退下,老夫人卻叫她們倆人都留下。


    不多時,蘭韻引著一位穿石青地蝴蝶團huā對襟長柑子的婦人進來了。婦人年約三十四五歲,身材略胖,圓圓的臉上滿麵堆笑,模樣看起來倒甚是可親,手裏還牽著個六七歲梳雙翼穿大紅福字錦緞小襖的小姑娘。


    老夫人給青黛和青薇兩人介紹來人是鴻臚寺少卿嶽大人的夫人和小女兒慧姐。嶽夫人的外家張家是武平侯王家的遠親,嶽夫人的母親和上官老夫人是舊識,上官家和張家在京城裏還做過兩年鄰居,後來各自外放離京。後來嶽夫人嫁了人,去年丈夫奉調入京,她便跟著丈夫迴京的。


    老夫人看著嶽夫人庶慨道:“歲月不饒人,一晃眼,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嶽夫人賠笑說:“可不是,不過月娘瞧著您老倒是越來越年輕了。”


    老夫人搖頭大笑“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哪能和你們相比。你啊,這張嘴越來越會說話了。”


    老夫人拉著慧姐瞧了瞧,給小姑娘封了個大紅包。嶽夫人謝過又誇了青黛和青薇兩句給了一人一支釵算是迴禮。


    老夫人狀若無意地問了句:“今日就你們娘倆來?”


    “老爺不放心我們娘倆,讓兒子和侄子一並跟來了。”嶽夫人笑著說“剛聽說老夫人帶了孫女,怕那兩個毛小子衝撞了姑娘們,就讓在院門外候著了。待會兒再讓他們進來拜見。”


    “哦?一直聽你娘說起明哥,我還沒見過呢?小姑娘們跟咱們呆著也怪悶的,讓青黛、青薇帶著慧姐到外邊玩兒。”


    “也好。慧姐,跟兩位姐姐玩去。”


    慧姐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青黛,顯得有些猶豫。


    青黛上前拉住慧姐的手“你娘跟我祖母有話要說,我和青薇姐姐帶你去看梅huā好不好?”


    “嗯,我們剛從梅園迴來那邊huā開得可好看了。青薇姐姐一會兒幫你去摘。”青薇一聽慧姐比自己小,頓時熱情起來。


    “慧姐,去吧!”嶽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


    慧姐這才將手遞給了青黛,青薇先一步拉住慧姐“慧姐,走吧!”


    青黛無奈地笑了笑青薇身邊的都是比她大的,一直以來都被當妹妹看,所以對當大姐頭十分熱衷。這會兒總算見個比自己小的,怎麽也要充充老大瞧她那樣子,生怕人家慧姐不肯跟她走一樣。


    嶽夫人對青黛和青薇說“這孩子一直養在家裏,怕生,你們倆多擔待。”


    “嶽夫人客氣了。”青黛福福身“祖母,那我們先出去了。”


    青黛領著青薇和慧姐出了門,青薇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慧姐說話。走到門口便看見坡下鬆樹旁站在兩位少年,想來是嶽家少爺和嶽夫人的侄子。


    青黛隻瞥了一眼,便轉頭對青薇說:“齊王府的人剛才是往南邊走的,咱們待會兒去北邊好了!”


    青薇點點頭,牽著慧姐就要跟上,不想身後有人喊慧姐的名字。


    慧姐掙脫了青薇的手,朝鬆樹下跑了過去。


    青薇想要追過去,被青黛拉住了“人家是找哥哥去了,你著急什麽。在這裏等著,一會兒就迴來了。”


    “哦!”青薇撇嘴應了一聲。


    這時,蘭韻和嶽夫人的丫鬟出來請嶽家少爺和表少爺去拜見老夫人。


    蘭韻見青黛還未離開,詫異道:“姑娘,怎的還在此處?”


    青黛朝慧姐的方向瞥了一眼“慧姐被她哥哥叫住了。”


    “奴婢這就過去請兩位少爺過來。“嶽夫人的丫鬟急急給青黛三個說了一聲,跑去叫人。


    青黛拉著青薇退到了一旁。


    那邊,一個穿灰鼠裏黑緞麵鬥篷的少年牽著慧姐走了過來“在下嶽明,這位是我的表哥張延。剛聽舍妹說兩位是上官老夫人的孫女,特來問安,唐突之處還請姑娘恕罪!”


    嶽明約莫十三四歲,模樣與嶽夫人有五分相似,模樣普通,圓嘟嘟的臉讓青黛忍不住想起某種憨態可掬的國寶級動物。而他身後跟著的張延略顯清瘦,寬眉闊目,模樣周正。年紀十五歲上下,披著件青灰色鬥篷,頭鼻書生巾,雖說身量也高出嶽明半頭,但站在嶽明身後略顯局促。


    “嶽公子、張公子。”青黛淡笑著躬身還禮“這是家妹。”青薇給兩人點頭示意,嶽明笑著說:“我們兄弟要去給老夫人見禮,舍妹就勞煩兩位姑娘費心了。”


    “公子客氣!”


    青黛、青薇與兩人道別,領上慧姐,帶著丫鬟去了梅園。


    蘭韻道:“兩位公子,這邊請!”


    張延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覺得並無不妥,這便要跟著蘭韻進門。


    嶽明在旁邊推搡了他一把,悄聲耳語說:“我說表哥啊,你這會兒倒是注意儀表了。適才怎麽不見你吭一聲,平日裏讀書論辯那個勁頭去哪裏了?不是我眼睛尖,叫住慧姐,拉你上來跟人家姑娘說句話,也好近處看看你倒好,半個字都不吭,氣死人了!”張延臉一紅,吭哧道:“你沒看見人家姑娘已經退到一旁,你還急急上來,是不是太失禮了”嶽明囁嚅道:“得了,我多喜閑事,又不是我要相親來著!”張延橫了嶽明一眼“你莫渾說,這沒影子的事不要亂傳,壞人名節。”


    嶽明撇撇嘴,不說話了。


    兩人進屋拜見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兩人,問了幾句便打發他二人出去了。


    張延出門大大鬆了口氣,嶽明在一旁悶笑,遭了張延一頓白眼。


    屋裏,嶽夫人與老夫人說話:“我這侄子是我二哥的獨子,父母早逝,我那大嫂又不是個能容人的,他便一直跟在母親身邊。這兩年母親年紀大了,身子大不如前。去年迴鄉省親,我就將他接到京中來,跟明哥做個伴一道在城南史家私塾讀書,人聰敏好學,史先生讓他明年秋天下場試試。”


    史家私塾在上京城中小有名氣,嶽夫人如此說,自然是在誇自家侄子。


    老夫人隨口道:“倒是個上進的孩子。”嶽夫人滿麵堆笑地又讚了張延兩句,兩人又嘮了些家常。


    梅園那邊,青黛坐在亭子裏,看著青薇帶著小慧姐和丫鬟在外麵捉迷藏,讓人拿了些點心和熱茶在亭內石桌上擺開。


    桃huā倒了杯熱茶給青黛暖手。青黛抱著茶杯,看著水汽氤氳出薄幕後追逐嬉戲笑鬧的青薇和慧姐,想想剛才客舍門邊碰見的兩位少年,扯了扯唇角,難道今日祖母故意借口離開梅園迴來客舍就是要給自己相親的?應該是那個張延吧?


    青黛迴想起適才見麵的情暴,好像是個挺靦腆的少年。


    “三姐,你也來玩吧?”青薇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額上布滿了細汗,領口的扣子也被她解開了一顆。青黛從腰間扯出帕子給她拭幹細汗,然後又抬手將扣子幫她扣好,抬手扭扭她的鼻子“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的,幾時才能長大啊?”


    青薇嗬嗬笑了笑“好三姐,你就別教訓了。好不容易這會兒祖母不在,你就讓我再玩會兒吧!”


    慧姐也跑進亭子來。


    青黛瞥了青薇一眼,招手喚了慧姐過來,也幫她擦了擦汗“發了汗,別著涼了,來,先喝口熱水。”


    慧姐接過杯子,抿了一小口,笑著說:“真甜。


    “傻丫頭,是三姐帶的蜜水,自然甜了。”青薇咕嚕嚕地喝完一杯,揀了盤子裏的奶酥餅扔進了嘴裏,自己吃了一塊,又遞給慧姐一塊“慧姐,我三姐屋裏點心可好吃了,你也嚐嚐。”慧姐吃了一塊覺得可口,伸手又要去拿,旁邊的嬤嬤咳嗽了一聲,悻悻地收迴了手“不是飯時,娘不讓多吃零嘴。”


    青黛瞥了眼咳嗽的嬤嬤,那嬤嬤慌忙解釋說:“姑娘容易積食,所以夫人才會這般交待。”


    青黛看著肉嘟嘟的慧姐,吩咐桃huā“既如此,那慧姐就少吃兩口,待會兒姐姐讓人給你每樣拿些迴去,趕明覺得哪個吃著好,就捎個信過來,我派人給你把方子送去。”


    慧姐點點頭“多謝青黛姐姐!”


    “那我呢?可是我介紹給你吃的。”青薇生怕把她落下,嘟著嘴嚷嚷道。


    “有你吃的,還這麽話多!”青黛拿了一塊塞進青薇的嘴裏,青薇嘟嘟囔囔地嚼著餅幹,不吭聲了。


    慧姐抿著小嘴笑了“也謝謝青薇姐姐!”說完,小眼睛瞄了眼嬤嬤,然後趁著嬤嬤不注意,小肉手飛快抓了兩塊塞進嘴裏。


    吃完後,慧姐滿意地笑了笑,又低聲對青黛說:“嗯,好吃!其實,我不是容易積食,是娘怕我吃得太多,會變成小豬。”青薇和青黛俱是一愣,然後齊聲大笑了出來。


    “在那邊!我看見了,在亭子裏。、,不遠處,嶽明拽著張延往就要往亭子的方向走。


    張延甩開嶽明的手“好了,別胡鬧了。剛才在客舍門前你已經魯莽了一次,別再上去唐突了人家姑娘。,…


    “裝作偶遇討杯茶喝還不成?”嶽明沒好氣道“慧姐那丫頭倒是好吃好喝的,我倒好,陪你吹冷風。我說,表哥,你倒是看上沒看上啊?”張延看著亭子坐著的少女那皎皎如玉的側臉,想起剛才瞥醜她照顧慧姐 和妹妹時溫柔淺笑的模樣,微赧道:“人家未必樂意。”嶽明拍拍表哥的肩膀,鼓勵道:“事在人為。你這般人品才學,打著燈籠都難找,我看她……,………”“大言不慚。”一聲輕嗤打斷了嶽明的話。


    “誰?”嶽明迴身一看,不遠處走了三個人,領頭的身著帶海獸戲波補子長袍,犀角帶束腰,外罩了件黑色大氅,一雙桃huā眼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微勾的唇角帶著輕婁和不屑。


    張延蹙眉問道:“你是何人?”“聖人說,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你們讀聖賢書的怎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在這裏行偷窺之舉,與雞鳴狗盜有何分別?”張延被這一句頂得麵子上掛不住了,紅著臉不說婁嶽明覺得來人衣著華麗,身後的兩人雖然沒佩戴兵器,但模樣架勢倒有些像是侍衛,想來運人身份定是不同,忙解釋說:“我與表哥遊幸至此,無意間碰見自家妹妹在與別人說話才停了下來,並非在此偷窺。”“你家妹子?”桃huā眼挑挑眉,往青黛那邊看了看,橫眉對二人道“哦!既如此,話都聽完了,還不快走!”“公子教訓的是。我等即刻離開。”張延麵色恢複了常態,看著桃huā眼質問道“既然您說我等要走,那您是不是也該一道離開?”桃huā眼聳聳肩“走,你們走了我便走。”


    嶽明和張延往前走了兩步,卻見桃huā眼腳步都沒挪動半步。張延越看越覺得他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越像登徒子,沉聲道:“公子該言出必行,與我等一道移步!不然,我等也不放心,您趕我們走,到底用意何在?”一個侍衛模樣的上前一步“你們倆真不知好歹,我們世子爺讓你們即刻離開,你們還推三阻四,莫不要打你們走不成?”


    “世子爺?”嶽明和張延俱是一驚。


    “是,這位便是齊王世子。”


    嶽明拽著張延往一邊退了兩步,小聲說:“上官家二姑娘好像就是嫁給齊王世子做偏房的。”李塊眉毛一橫,看著嶽明和張延“你們倆小子給我老實點,趕緊走,以後少打我家小姨子的主意!”李塊拿出印信讓侍衛在兩人眼前晃了晃。嶽明和張延兩人對視一眼,雖有些不忿李塊的態度,但還是禮貌地李塊拱拱手,匆匆離去了。


    李塊見兩人走遠了,轉過身朝林中喊了一聲“陳玄,你個混小…


    子給我滾出來!把爺招來替你們家主子得罪人,你自己倒是開溜了?人呢,貓到哪裏去了?”樹後閃出一個玄色身影,陳玄探出了半個頭,腆著臉笑說:“世子爺,您別跟小的過不去。這還不是少將軍交待的,不讓小的在姑娘麵前露麵。”


    “這家夥倒會指使你來抓壯丁!”李塊撇嘴不滿道“不行,這迴虧大了,等他迴來可給我好好補上!”


    “一定一定,小的自會給少將軍說的。


    李塊點點頭,不解道:“話說迴來,那小子若是真瞧上了,怎麽不早點提親去?以他的地位還愁上官家不答應。”


    “誰說不是呢?”陳玄應和道“小的也覺得奇怪,還多嘴問過一會,結果少將軍罵悶不吭聲我看少將軍是怕人家姑娘不樂意,麵子上掛不住?!”


    “撲哧”李塊沒忍住笑出聲“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人家姑娘不樂意?哈哈”“我的世子爺您別笑了,讓姑娘發現了,小的死定了!”陳玄就差撲上去讓李塊閉嘴。


    李塊笑著搖頭“好了好了,我省的了。”“再說,若不是你給傳的消息說王妃娘娘有意給姑娘說親,我至於大老遠地被少將軍發配迴來起早貪黑當跟班!”陳玄委屈死了,眼看就要到北胡去耀武揚威,卻因李塊的飛鴿傳信,被華韶彥一腳踹迴了上京在人家門口當門神。


    “我是告訴他沒事了,誰承想他把你支迴來了。”


    陳玄嘀咕說:“還好支迴來了,就您這不靠譜的……”


    “那不是一時疏忽,今兒得了信,我不就趕過來了嗎?”李塊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白了陳玄一眼“你小子嘴巴真是得了您家少將軍的真傳,夠毒!”


    陳玄撇撇嘴“世子爺,王妃剛走,小的聽見她跟夫人提到您了。


    我看準是誤會什麽了?好像以為您那個毛病又犯了我想要是讓少將軍知道了,咳咳,您知道他那個脾氣……”李塊瞪大了眼睛,指著陳玄的鼻子威脅道:“混賬小子,不準瞎說,我這就迴去弄清楚母妃到底是何打算?這事還不能跟母妃明說,不然端陽公主定會知曉看來得再想點別的招才行!等你家少將軍迴來,我定要開個十頁禮單子!”“是的,是的,一定一定。”


    李塊走了。


    陳玄嘴裏咕噥道:“嘁,等將軍抱得美人歸,成親時,你還不得把那十張單子的禮加倍送迴來”亨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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