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好沒道理,明明是我先看到這盆一品珠衣的,這暖〖房〗中的huā甚多,你為何偏要與我作對?!”


    “你如何證明是你先看見的?明明是我正要替我家姑娘摘下時,你衝出來徑奪。”


    周丹娘推門進了暖房,青黛等人隨後跟了進去。


    一進門循聲繞過huā徑往西邊走去,穿過一架藤蘿垂簾後,就看見十步外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對站在一盆牡丹橫眉冷對。


    那牡丹枝上隻有一朵開放,櫛朵並不大,卻是圓潤緊實,體態婉孌,深紅色的huā瓣重重疊疊,瓣間色有淺深,整朵huā如一枚轉色的華彩朱丹,浮光凝潤,端的是上佳之品。


    周丹娘臉色不大好看“這發生了何事?”


    兩個丫鬟不敢再造次,趕忙走到周丹娘身邊行禮“世子夫人。”


    旁邊暖房供事的桂嬤嬤一見主子來了,摸著一頭冷汗迎了上來“夫人,剛才前後腳來了四位姑娘,說遊到此處發現這裏的huā好進來瞧瞧。王妃今日特意吩咐過今日賞春簪huā,若有人到此處不得阻攔,奴婢便放姑娘們進來了。咱這暖房大,姑娘們走到西麵去賞huā了,這兩個丫鬟替主子尋huā,同時看中了這一品朱衣,因此才起了爭執。


    周丹娘打眼一瞧,驚詫道:“白芍,你們家姑娘也來了?”


    被喚作白芍的丫鬟,青黛等人都識得,她是季春的貼身大丫鬟,那周丹娘口中所問的自然是季春了。


    白芍見周丹娘來了,似找到了靠山,低頭瞥了眼旁邊與她爭執的丫鬟,仰麵笑著迴說:“迴夫人的話,我們家姑娘正與周五姑娘在一起。”


    周丹娘一聽這話,蹙眉嘟囔了一句:“哎!翠娘這丫頭怎麽到這裏來不與我事先打聲招唿?“說著,又轉頭睨了眼旁邊穿藕荷色衫子的丫鬟“你是哪個府上的?”


    那丫鬟聽了白芍的答話,並未表露出驚訝,微微領首,不卑不亢道:“迴世子夫人,奴婢是寧王妃身邊伺候的魏紫,剛才是奉王妃之命來陪趙家二姑娘選huā。”


    周丹娘臉色沉了幾分,沒想到這個是趙玉華的使喚丫鬟。


    趙玉華和周丹娘這一對京城雙嬌,未嫁前就爭鋒相對,每每比試都要爭出個一二來,宮中賜婚時同時指婚,一個嫁給了寧王李階,一個嫁給了齊王世子李塊。


    再說這兩人的夫君,論地位,李塊將來必定是要繼承齊王位的,倒是與李階平起平坐,可是現在他卻還是個世子。論人品,李階貴為當今聖上的弟弟,文采也不見得十分出眾,但精通音律,倒也有幾分才名,至於李塊,聖上的堂弟,家中獨子素來嬌縱,本性雖不壞,但風流成性。這一比高下立見。周丹娘心儀鬱子都,卻被指給了李塊這個浪蕩子,比趙玉華的李階要落了一大程,兩相比較之下,好勝的周丹娘自然對趙玉華更不可能再生好感。


    兩人的恩怨眾人皆知。


    一聽這丫鬟是趙玉華的貼身侍婢,青薇眼珠子一轉,朝青黛望過去,張嘴正要說話,被青黛一個眼神製止住,青黛伸出手指放在唇邊,輕“噓”了一聲,搖搖頭示意青薇不要張揚,拉著她躲在周丹娘和祁珍後麵看熱鬧。


    “既然是寧王府出來的就該有王府的樣子,犯不著與別家的丫鬟起衝突。這一品朱衣雖說少見,但不是世所罕有的品種。”周丹娘有意幫著白芍說話,為難趙玉華的丫鬟。


    那姚黃沒有因為周丹娘的責難,流露出絲毫膽怯之意“奴婢並不是有意要與這位白芍姑娘起衝突,凡事講究先來後到,這一品朱衣確實是奴婢先看到,正要采摘她才突然出現的。”


    “哦,桂嬤嬤,這兩位是誰先到的?”


    周丹娘看向暖房管事嬤嬤。桂嬤嬤見一邊是齊王府,一邊是自家世子夫人,賠笑道:“夫人恕罪,老奴隻顧著派人跟上姑娘們,沒注意這頭的情形,等迴來時,這兩位就已經在這一品朱衣前了。”


    老滑頭!周丹娘暗罵了一句,想著桂嬤嬤是王妃的人,不好當麵訓斥,隻得道:“白芍,到底是你先看到的還是姚黃先看到的?”


    白芍原不知姚黃是齊王府的,隻道她是趙玉質的丫鬟才沒放在心上,知道她的身份來曆後心中不免有些後怕,此時聽周丹娘問話的語氣,立時知道主人家的態度,信誓旦旦道:“該是奴婢先看到的,畢竟是奴婢先碰到的huā頭,若不是她擋了一下,奴婢已經摘下了。”


    “那你知道這huā除了一品朱衣這名外還叫什麽名?


    出產自哪裏?…


    白芍懵住了,她哪裏知道這些,隻是自家姑娘交待了要她看著這個姚黃,她摘什麽定要搶在她頭前。


    姚黃不屑地瞟了眼白芍“既然你都不知這huā的來曆名字,那定不是個懂牡丹的,何來理由選中比huā?”


    白芍猶豫了一下,強詞奪理道:“不知道huā名、產地又何妨,選huā看huā色huā形又不看這些?夫人,您說是麽?”


    周丹娘點點頭“白芍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姚黃反駁道:“這話就算有些道理,一個不懂牡丹,隻看huā色huā形的人,為何不選那邊的朱砂紅,非要選這色不及冠的一品朱衣?”


    順著姚黃所指,窗邊的一株紅色牡丹,陽光灑在huā朵上,其色如猩血,妖麗奪目,比之一品朱衣,色澤豔麗的多。


    姚黃又道:“請恕奴婢冒昧一言,這一品朱衣,又名奪翠。雖說不是絕跡罕有的品種,但亦是少見。色非最佳,但因其觀之如流丹,神色動人為諸色牡丹所不及,放在這暖〖房〗中亦是上上之選。一來,奴婢是奉命替趙家二姑娘選huā,自然盡心竭力,再來,齊王妃能讓姑娘簪這等名貴huā,足見王妃好客之心,奴婢這才放開膽子選了這一株。”


    周丹娘冷冷地橫了白芍一眼,白芍一滯低下頭沒話講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這一品朱衣,讓誰拿也不能讓趙玉質拿了去…周丹娘暗自思付了一刻,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不愧是趙姐姐手底下**出來的人。”


    姚黃福身謝過“承蒙夫人誇獎。“周丹娘笑問道:“既然你是懂huā的,應該知道這暖房裏還有比這更好的,為何偏偏要選這一株?”


    姚黃眼光一閃“奴婢觀此huā雖不比天香一品的貴氣,但勝在瑰,麗靈動,與趙二姑娘氣質甚合,故而選中此huā。”


    “哦,是嗎?我倒有一建言,不知可說否?”


    “夫人請講。”


    周丹娘笑著說:“你不必緊張,我也就是一說,聽不聽由你。我道覺得那妒嬌紅不錯,朱房嵌枝,絢如剪彩,疊如碎霞,其色可冠huā品,又以百huā妒名之,更適合天生麗質的玉質姑娘。”


    青黛本來對牡丹略知一二,在梧州時,老夫人也養過一陣子牡丹,她又了解了不少品種,知道這一品朱衣及不上妒嬌紅。


    此時,周丹娘這般笑語殷殷,言之鑿鑿,姿態雖放低卻又有咄咄逼人之勢,若姚黃立時反駁,定有作態之嫌,還會被冠上個逾越失禮之罪。再看姚黃臉色現出難色,垂眸偷睃身後的牡丹,青黛愈發覺得這裏麵有些蹊蹺。


    “奪翠,奪翠”青黛口中輕喃,眼睛望向那株一品朱衣,迴想姚黃頭先前說的話,這姚黃一看就是個精通園藝之人,她跟著趙玉質不選最名貴的huā,為何堅持要選這個看似特別卻並非頂尖的一品朱衣呢?


    青黛饒有興致地看著周丹娘和兩個丫鬟,心道,今日這事情愈發有些意思了!


    姚黃沉默了一刻“奴婢多謝世子夫人美意,妒嬌紅不妨讓給這位姑娘,奴婢還是為趙二姑娘選……”


    姚黃的話沒說完,忽然從另外一側竄出個人影來,徑直走到一品朱衣跟前,哢嚓一聲,頂上那朵紅huā應聲而落,落在了來人的手裏。


    白芍兩眼放光“姑娘,您可算轉過來了!”


    季春拿著那朵一品朱衣,走到了姚黃麵前,在她眼前晃了晃“這huā我先看上的,吩咐白芍過來摘的。你個奴婢有何資格在這裏說選不選的,要選也要你主子來。


    她一直都沒過來,這huā自然就我摘了。還有,你明知這huā叫奪翠,就不該選它。”


    姚黃心中來氣,眼看到手的huā被人家奪了去“為何不能選?”


    季春睨了眼姚黃沒搭理她,轉過身給周丹娘行禮“世子夫人。”


    周丹娘看著季春手裏的一品朱衣,滿意地點點頭“季春妹妹,快別多禮了。”


    季春笑著謝過,此時周翠娘也從綠植擱台後走了過來,她近前給周丹娘行禮“二姐。”


    季春拉過周翠娘“翠娘姐姐,我給你選好huā了,你過來瞧瞧!


    這huā名奪翠,園子裏怕誰也沒有你有資格拿這huā,你看如何?”


    正在季春得意炫耀之時,忽然眾人身後傳來一聲:“季姑娘,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吧?”


    眾人一迴頭,卻看見趙玉華和趙玉質兩姐妹就站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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